其之拾捌 神魔之戰篇?序 遺孽無間 下
兇邪認定的主子是天瞾。曾經的幽冥妖帝,龍玄,傾注他一生一次的執着、他的魂魄於其中,劍上烙印的是妖帝心中那刻骨銘心的愛戀。龍靈死後,除了他,任何人也無法喚醒這把劍的沉睡。
狂夜瀾領着天瞾在金色宮城裏穿梭,只見那密密麻麻的樓臺高築,金瓦紅牆,長廊迂迴,看似毫無章法,實則錯落有致,每隔一個時辰,這禁城子宮內除了朝堂的金鑾殿,所有的建築位置都會隨機變幻,深淺莫測。若沒有妖帝身邊極親近之人帶領,怕是走一輩子也走不到子宮的中央妖帝寢宮誅仙殿。幽冥帝宮的雄壯奢華、巧奪天工可謂達到了世間極致,三界裏唯有那九霄仙界仞利天帝尊的所在太微玉清宮能與之相媲,又豈是人界帝王的皇城可比
一道高聳的宮門橫在二人眼前,赤紅色磚牆下涌動着金鳳梵天熾熱的血。
天瞾瞥了眼宮門上懸掛的牌子,龍飛鳳舞的用幽冥文字寫了“煙波淨界”四個大金字。
巨大殿門緊緊閉合,數名妖魔禁衛身形魁梧,神情彪悍,一隻手臂便如尋常人類的女子大腿般粗細,隨便哪個也是如山般高壯,整整齊齊守在宮門外。遠遠見了狂夜瀾,便從城樓上跑下來個領事的,帶着手下紛紛下跪,聽得那頭領朗聲道:“小的等恭迎猊下妖帝猊下貴體萬安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他身後的禁衛們又緊跟着喊了一遍,妖魔就是妖魔,吼起來的聲音雄渾震撼,簡直像是野獸在咆哮了,天瞾微微皺起眉,他向來受不了這種場面,嫌吵耳。
問候完了,禁衛們也不多話,騰騰騰跑將過去把宮門打開,厚重的大門吱吱呀呀緩緩開啓,裏邊傳出雷滾般的咆哮來,忽而又似女子怨憤的嘶鳴,詭異至極,直叫人心驚膽戰。
一條青色大蛇生九首,咆哮之聲正是由它所發出,乃是守門妖獸相柳,見是主上,忙不迭化作人身迎到跟前來參拜。
“相柳拜見猊下猊下此行可是要前往月影嵐清閣”青衫男子畢恭畢敬俯在地上,只見此人一身書卷氣,好個溫文儒雅的年輕公子,讓人實在無法將他與方纔兇惡巨大的九頭妖物聯繫在一起。
狂夜瀾面無表情地頷首,看也沒看那書生一眼,徑自走了進去。
子宮外的天空,永遠都是血一般的顏色。
歷代妖帝將繼承人挑選出來,並將皇位傳給繼承者之後,他們的法身便會融入子宮成爲她的一部分,一代一代,強大無匹的魔力支撐起籠罩子宮的透明結界,圓形拱頂宛若蒼穹。血色天空穿透廣闊結界映照下來的光芒變成了猶如落日餘輝的紅霞,於是幽冥禁宮又得世人稱黃昏之城。結界外的風時而燥且寒,時而溼且熱,不時混淆了腐屍般的腥臭與來自不知名遠方的嘶吼,沉重而壓抑。
幽冥第十九界無間淵裏,連空氣都帶着劇毒,力量強大的妖魔貴族自然不怕,若是稍遜,脫離了子宮琉璃結界的保護接觸到外頭的空氣,不出剎那便會化爲一灘腐臭的黑膿血水,風乾粉碎,被狂風呼嘯着卷散去。
然而越過那道宮牆,呈現在天瞾眼前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只見那萬里碧空晴朗無雲,竟是看不到盡頭的一片廣闊天地。地面鋪設白色玉磚石,光亮如鏡般映出二人倒影,遠遠的與天空相接於一條細線。縷縷微風似有若無,拂在面上就如少女溫軟的柔荑。蒼穹之下一座紅漆牆面琉璃瓦的殿堂立在畫面中央,四周圍了漢白玉雕鑄的石欄,廣闊無垠的視界裏就這麼一幢大屋,除了那座殿堂給人的感覺實在孤零零得有點怪異,放眼望去倒是一派和熙光景,與人界無異更甚者,隱隱中合了一股蒼茫氣魄,令人肅然起敬。
天瞾心中訝異,同時亦不得不讚嘆料不到幽冥無間淵竟有如此一方天地無垠的廣袤境界。
“兇邪本就是小天天之物,即便我身上流着你的血,可還是無法隨心所欲地駕馭它。”狂夜瀾停在屋子棗紅的鏤空漆木門前,轉過頭來道,“當年你將兇邪留給娘,確實它很好地保護了我們孃兒仨,可如今娘死了,我便讓它物歸原主。相信龍玄舅舅他早已亟不可待想要回到你身邊了罷。”
說完還意味深長地呵呵笑了幾聲,彎彎的眼直在天瞾面上身上打轉。
久別了數千年的重逢,早早便聽得兇邪愉悅不已的長嘯,悠悠清靈,由殿堂內傳出,撥動着天瞾的心絃。
殿堂中央懸浮着一把劍,通體冰藍,清澈剔透的刀刃宛若結晶,散發出幽藍的光暈來,絢爛奪目。
天瞾慢步踱至它跟前,細細打量,綻顏一笑。
“當年一別,還真是漫長的歲月你看上去氣色不錯嘛,”他說,“我來實踐當年的諾言了。”
這一次,我們不會再次分離了罷。
龍玄
一把劍,只有唯一與之匹配的劍鞘,方能收容它四溢的殺氣,失去劍鞘的劍,就像找不到歸宿的魂靈,遊弋着彷徨着,迷失了自己,最終陷入無盡沉睡。
數千年來兇邪都在等待它宿命的真主,它的君王。太過漫長的追尋,一朝重逢,當是喜不自勝。
天瞾的身體便是兇邪的鞘。
且說太昊、蕭楚二人跟在面具男子身後兜兜轉轉走了大半個時辰,本應默記來時路徑,但少年腦裏心裏總是念着天瞾的事,都經過了哪些地方真是半點也沒有去注意過。
男人將二人帶至一處別院,早已有一隊皇城禁衛以及幾個宮女打扮的妖媚女子候立在旁。
“清引軒”太昊這才猛然醒悟過來,眨眨眼,擡頭看上院子外頭掛的橫匾。
“是楚楚的院子”蕭楚笑眯眯地湊到面前來,頰邊梨窩深深,像是能滴出水來。少年拽着太昊手臂直搖晃,嚷道:“古大哥、古大哥,咱們走罷楚楚這便帶你參觀我的清引軒這兒是狂夜瀾特地爲我造的,後邊還有個大花園,荷花池白玉橋應有盡有,可漂亮的來來來”
男人像是有意潑蕭楚冷水,在一邊吩咐禁衛兵將:“你們聽好,楚楚這小狐狸詭計多端,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也絕對不可以相信他、絕不可以跟他們兩人說話,除了送飯之外不論他們要求任何東西也不能給他。到時候若是少了哪一個,便是統統提頭來見”
“屬下領命”
“迦樓羅你給本少爺等一下”
那邊廂太昊聞言怔了一怔,心下驚道他就是大鵬金翅鳥迦樓羅,孔雀一胞同生的兄弟
他便是月仙的另一個兒子
狐狸吊起眼睛雙手叉腰,一下蹦到男人面前,“你這是什麼意思,當我們是囚犯麼狂夜瀾可沒有說要關着我”
迦樓羅突然勾起嘴角,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他說:“楚楚,你知道的孔雀在想什麼,除了父親,這世上恐怕只有我最清楚。他沒有說怎麼處置你,意思就是交由我來下決定,孔雀明言讓我安置的是這個人類小鬼,並不包括你。”
笑了聲,男人又道:“你應該慶幸,因爲你陰差陽錯把父親帶回來了,孔雀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剛剛在殿上纔不致血濺當場成爲他的點心。否則,你盜走兇邪放出了那傢伙這麼一條滔天大罪,已足夠成爲孔雀將你撕碎的理由。”
蕭楚自知理虧,鼓着腮幫子說不出話來,只拿睜圓的雙眼恨恨瞪上去,高高撅起的嘴掛上個油瓶都綽綽有餘。
男人面具下的表情有如曇花一現,很快那半張臉又冷了下去,太昊在一旁看得真切,心想他那張面具還不如不戴,反正都一樣沒什麼表情,就是有,他的神情就像在做戲,很快便消失了,跟面癱有何區別。
迦樓羅淡淡朝太昊瞟了一眼,話語卻是對着蕭楚去的:“這兒是無間淵,可不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地方,清引軒外頭我會佈下結界,不想死的話就老實點呆着,對你們只有益而無害。”
太昊正色道:“我說了要相信月仙就一定做得到,太昊不會逃也不會做什麼,你大可不必如此多疑”
“月仙麼原來他是這樣告訴你的麼。”迦樓羅冷哼一聲,“這樣最好。如果不是他對你那般重視,如果你不是你,那麼你的死活又與我何干。”
語畢也不管太昊如何反應,徑自轉身走了。
「“他”是指的月仙罷,然而,“我”不是“我”這話又是何意」
少年面色沉凝,細細回想過去,猛然發覺這個面具男人要麼不開口,要麼就是在說些話中有話的言語,彷彿在暗示着什麼他所未知,卻應該知曉的真實。
十五年來,這個太昊從來沒有在意過的問題,而如今像是一塊巨石,沉甸甸壓在少年心尖上,難受已極
「我,到底是誰」
伏羲是誰,十五年前那個神祕男人又是誰,伏羲也好,那神祕男人也好,他們跟自己到底有着什麼樣的聯繫
而,月仙,又是誰
那個月下的謫仙,如今愈發虛無縹緲起來,太昊突然有種感覺,幾年來自己一直堅定的信念似乎在一夕之間便成了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危樓他從來沒能抓住那白衣的人,從來沒有。
蕭楚看出他心中煩擾,拉拉他的袖子問道:“古大哥,你且放寬心罷。小天天瞾既然是狂夜瀾的爹爹,他又如此珍視你,狂夜瀾是個怎樣的偏執狂我清楚得很,只要天瞾一句話,他斷然不敢動你的。”
太昊抿抿脣,對少年投去安撫的淺笑:“我不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而是”
目光自然而然投向了男人離去的方向,蕭楚扁了扁嘴,揚起下巴道:“噢我知道了,古大哥是在意他的話麼別理他迦樓羅那傢伙仗着自己是狂夜瀾的兄弟,萬人之上,囂張跋扈得很,總是一副死人臉,話也不多兩句。不過,他雖然不像狂夜瀾那般張揚,但這個無間淵裏還沒有人白癡到去招惹他但是呢楚楚身份特殊,除了狂夜瀾兄弟倆,我誰也不怕因爲其他人顧忌妖帝,都不敢傷我的”
“楚楚,說起來,狂夜瀾不是你養父麼,你爲什麼要跟他作對呢”
蕭楚擺擺手道:“話是那樣說,狂夜瀾可從未把我當作養子,那個人對於感情的給予太吝嗇了,我看除了天瞾與迦樓羅,狂夜瀾誰也不放在眼裏連自己的生身孃親都能夠毫不猶豫地當作食物喫下肚腹,還有什麼能進入他孔雀大明王的內心他都不把我當親人,我自然不會那麼沒骨氣,去求他施捨那不可能得到的關懷。我蕭楚,會靠自己的雙手保護我自己,不需要別人的虛情假意”
看他眉飛色舞的得意勁,太昊撲哧一聲倒笑了出來,蕭楚見他終於開懷,也跟着嘻嘻笑了,拽過太昊的手就往屋裏拉。雖說蕭楚的年紀真要算起來,足以論到太昊的太祖爺爺輩,但他那個性俏皮機靈,對少年的依賴顯而易見,太昊與他相處之時倒真覺得像多了個親近的弟弟般,也便任他去了。
“夜,”
天瞾沉沉低喚,下面是一座巨大的熔爐,翻滾的熔岩在極深的黑暗深處涌動,迎面而來的一波波熱浪幾乎要將二人飛揚的衣襬灼燒。
“你說的禍害,就在這火山口裏罷。”
天瞾取了兇邪,便隨了狂夜瀾來到千蠶嶺,雖名喚作千蠶嶺,實則是一座暗涌的活火山。二人浮在半空,垂目看去那黑洞洞的山口彷彿張大的獸嘴,濃濃硝煙氣味刺鼻,不住往外冒,隱約可見深處泛出的炙熱紅光,時隱時現。
黑暗深處瀰漫出來的妖氣濃稠已極,到了令人無法忽視的地步強烈的妖氣使得火山周圍方圓數十里寸草不生,焦黑大地一副淒涼景象。
天瞾擰起姣好的眉,心下一片冷凝,千蠶嶺這兒是人界
狂夜瀾的寢宮裏落地放置了一面兩人高的五行幻鏡,從那鏡子可行穿越三界之異事,天瞾、狂夜瀾二人,便是通過那五行幻鏡來到人界。
天帝凌那日的話語仍猶在耳,天瞾喃喃道:“奇哉怪也”
妖帝看他一眼,也不發問,將一切緣由緩緩道來:“知道麼,藏在裏邊的乃是一隻火樹妖。論年齡,那傢伙可跟兇邪差不多呢。不知道它是何時墮入幽冥的,待我登基之時,它已經在幽冥根生蒂固。
“此妖絕非善類,似乎天生便具有極強的靈性。它自知乃是樹妖,在破土之前無法自由行動,攀附在子宮裏汲取她的妖力快速成長,千年前已臨破土之際我用兇邪下了咒印方將其封住,又劃出煙波淨界將它隔離,派重兵嚴加看守,千年來樹妖在我的監視之下蠢蠢欲動卻不得法,皆因畏懼妖刀兇邪的力量
“該說這是天意麼終究兇邪還是讓蕭楚拔了出來,樹妖終究還是逃逸到人界小天天,原本這千蠶嶺真真只不過是一座山嶺,綠意盎然、生機無限,樹妖脫出幽冥之後便來安了家,你看這方圓百里,哪還有別的生靈千蠶山變成火山,飛禽走獸逃的逃,死的死,就連土壤也被它的火毒侵蝕,草木無一倖免兇邪鎮了火樹妖千年之久,使它元氣大損,恐怕由無間淵逃來此地已耗盡它所餘之泰半精力,亟需吸取日月天地之精華休養生息,目前確是老實得很不敢現身,但依我看待到火樹妖元氣恢復之時,便是人界遭劫之日罷。”
說完,妖帝便大笑起來,他彷彿在等,等一場精彩至極的戲。
狂風夾着熱浪翻起白如雪的袍擺,心念飛轉,神帝在思考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一切。
在仙界之時已經觀測到人界妖禍的跡象,當初看到妖星北移,遂帶了小昊兒循着星象一路北上,遇到的卻是蕭楚。
而,刻下又得知自己此次任務要找的正主兒,一早便盤踞在此處動也沒動過,怎不叫他心生疑惑
天瞾清楚自己的星象從未出過差錯,差錯之所在,怕是他沒有看清那層層疊疊的真相罷。
“夜,我問你,蕭楚到底是什麼人你下的咒印,豈是他一個不過千年修爲的小妖精能破得了的”又抑或是這一切從開始就是個局,一個早有預謀的迷局
“呵呵這個麼,他就是隻狐狸啊雖說蕭楚是我一手養大的,但他會做什麼,我可是完全料不到呢,”狂夜瀾眯起眼,一派悠然自得,“我只能說,蕭楚能拔出兇邪,當然不是因爲他有那個能耐,而是由於樹妖助他一臂之力。”
蕭楚是隻千年狐精,但,他也不是人們想象中那麼簡單的小妖怪,這一點,狂夜瀾有意隱瞞了。
手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圓,狂夜瀾打開了通往異界的門。“小天天,這兒的空氣實在不好,憋悶得很,孔雀好難受啊”修長的手臂攬上天瞾,妖帝從後方環抱住父親的腰身,嘻嘻笑道,“看也看過了,小天天,你也不必擔憂,一時半會的它還沒法行動,對人界還構不成什麼威脅呢。來,我們回幽冥罷”
妖帝尖削的下巴靠在天瞾肩窩裏磨蹭,暖熱的體溫從背後傳遞過來,如此清晰,十足的撒嬌意味。鳳凰九子之中,數孔雀大明王最爲美豔妖嬈,他象徵了神鳥一族無上的華麗與雍容,以及引人情動的淫慾,換了別人被他如此耳鬢廝磨,有意卻似無意的勾引,怕是早難以自持。
然而天瞾不喫他這套,雖然只見過一次,孔雀的戀父情結他卻是清楚得很,全當是孩子尋求他疼寵的撒嬌行爲了。
天瞾頭也沒回,道:“你爲何不在發現之時便賜它一個痛快,卻留着這禍根如今來讓我頭疼”
狂夜瀾道:“賜它個痛快我是有考慮過啊,但是這麼一來,我不就成了不孝之人還是說,大義滅親會比較適合”
天瞾終於側過頭來斜視他,無言的詢問。
“按常理來說,樹妖五行屬木,然而這傢伙雖爲木卻屬火,難道你不覺得這其中必定大有蹊蹺麼啊,說起來,蕭楚也是赤焰狐”
神帝壓低的眉峯透露了他的不耐,孔雀大明王也不再賣關子,淺笑揚起在淡色脣瓣,狂夜瀾一字一頓地道:“小天天,可還記得在五千多年前,你對赤靈君轉世的凡人都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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