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關山越
單挽的父母都是很古板嚴肅的家長,對單岐和單挽都是不苟言笑,所以單挽從小並沒有得到許多關於母愛的溫情。反倒是蘇簡安的母親,她早就安排好了蘇簡安的人生,是把單挽當成兒媳婦來看的,對單挽一直很好——動機暫且不論,至少她對單挽的好是實實在在的。

  所以蘇簡安的母親去世,單挽是必定要在醫院的。

  他沒讓我跟他一起去,我也不好意思去,只能待在家裏。

  至親去世,我不敢想象蘇簡安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出於人文關懷,我理應給他發個信息,好歹慰問一下。但我不敢。

  單挽說,蘇簡安的母親是突然發病,然後搶救無效,死在了手術臺上,她這次發病如此厲害,必定有誘因,又偏偏是蘇簡安和單挽結婚不成的時候,理由可想而知。

  如果她是被這件事氣得發病,那似乎和我也有一些尷尬的關係。

  我抱膝坐在沙發上,把頭埋進膝蓋裏,好半天都沒有擡頭。

  晚上我給自己下了碗麪,切番茄的時候,外面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我猛地擡頭,手裏的菜刀打滑了一下,切到了自己的手指。

  我顧不得去看傷口有多深,快步從廚房走了出去,撲到了放手機的桌子上,去看信息。

  那一瞬間我腦子裏掠過了無數想法:如果這是蘇簡安告訴我,他母親去世了,那我應該怎麼說?

  點開消息後,卻根本不是蘇簡安發的,是單挽,他說自己要回來了,問我喫飯沒,想喫什麼他給我帶。

  我敷衍地回了信息,又仔細查看了消息欄,確實沒有蘇簡安發的消息。

  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攥住了,悶悶的發疼。

  蘇簡安爲什麼不告訴我這件事呢?除了我,他分明已經沒有可以說心裏話的人了,這麼多事情憋在他心裏,時間長了會出問題的。

  我坐在桌子旁,對着手機屏幕走神,不知過了多久,單挽買了幾盒水果回來,走進屋裏,忽然叫了起來:“向希哥,地板上哪來的血?”

  “什麼血?”

  我被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忽然發現面前的大理石餐桌上積了一小灘殷紅的血,再擡眼望去,從廚房到餐桌的路上,也滴了一串珊瑚珠似的血跡。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自己被刀切到的手指,看了看,不算淺的一道痕跡,方纔竟沒感覺到疼。

  單挽抿緊了脣,拎着藥箱給我消毒,又找出創可貼包住了我的手指。

  我垂着眼睛,單挽喊了我好幾聲,我纔回過神。

  他看起來有些不高興,又似乎覺得委屈,我這纔打起精神哄他,跟他窩在沙發裏一起看電影。看到一半,單挽忽然問了我一個關於劇情的問題,想和我一起討論,可我程走神,根本就沒關注電影講了什麼。

  晦暗的光線打在我的臉上,單挽側頭看着我,一眼就看透了我的窘迫。

  他默默轉回了頭,繼續看電影,看着看着,忽然極小聲地開口:“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我還在你旁邊,你都魂不守舍地想着其他男人。”

  他說得很小聲,我裝作沒聽見,問他說了什麼,單挽就搖搖頭,不肯說了。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單挽都會去蘇家幫忙料理蘇母的後事,早出晚歸。

  我依舊沒從蘇簡安那裏得到任何消息,並且和單挽也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冷戰關係,他知道我擔心蘇簡安的狀態,所以他不高興,但也不肯明說;而我因爲心虛,更不敢挑明。

  最後,在蘇簡安的母親下葬的那一天,我借了一輛車,悄悄開車去了蘇家,等到人都出來了,就跟着他們的車去了墓地。

  很多人都來了,褚澤、單挽、單岐、顧景琛,還有他們的長輩。

  我在那裏,從清晨一直等到了正午,大片大片的雲朵遮住了陽光,在地面投下浮動的影。風颳得淒厲躁烈,連蘇簡安懷裏抱着的雛菊都被吹得散了,而他只面色蒼白地站在原地,背影秀挺如竹,我這才發現,已經很久沒見他了。

  大概一個多小時後,人便陸陸續續地走了,最後只剩下幾個關係較近的親友,站了一會兒,安慰了蘇簡安和他的父親一會兒,也各自離開了。

  蘇簡安這纔有動作,他把懷裏的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後跪了下來,低垂着頭。

  蘇簡安的父親在他的肩上輕輕按了一下,嘆息一聲,也走了。

  只剩下蘇簡安一個人,跪在墓碑林立的墓園裏,好像也被渲染得沒了生機。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下了車,然後站在蘇簡安身旁,把他扶了起來,然後遞給他一包紙巾。

  蘇簡安看到是我,似乎也不驚訝,只是很自然地站起身,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你來了。”

  “節哀順變。”

  蘇簡安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讓人說不上來的神情,說不出是悲傷,還是別的什麼。

  和他一起沉默着站了半小時左右,我覺得自己作爲“朋友”的義務盡到了,剛想離開,蘇簡安就忽然道:“我一直以爲我恨我的母親,因爲她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團糟,但她真的不在了,我還是很難過。”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只乾巴巴地安慰道:“誰都會有死去的那一天,這都是命中註定的。”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是。”蘇簡安搖了搖頭:“是我把她氣死的,她這次發病,又是因爲我跟她吵了一架。”

  怪不得剛纔蘇簡安在別人都走了之後,竟然跪在了墓前,他是想認錯。

  我問他爲什麼又要吵架,他說:“因爲我不願意跟某個人結婚——不是指單挽。”

  他指的是齊衡,我的第一個男朋友。

  我忽然渾身發冷,這是我第一次感覺,世界真的就這麼小,小到你那麼多年前做過一件錯事,都可能會遺患到現在。

  大概是我剛纔的表情沒控制住,讓蘇簡安誤會了什麼。

  他看了我一眼:“不過你放心,我不想和那個人結婚,不是因爲你,是我自己想不開。”

  我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有等你。”

  蘇簡安啞聲道:“是我該說對不起,之前都是我太自私了,其實我沒資格要求你等我。你好不容易纔找到一個合適的人,真的,希希,只有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像我,最後什麼都沒能留住。”

  開車回去的路上,我握着方向盤,不時用手背擦掉涌出的眼淚。

  我想起蘇簡安那雙溫柔的眼睛,裏面開着一樹又一樹的繁花,所有看到的人都會爲他駐足。我曾經把他當成神明,我曾經虔誠到可以爲他捨生忘死,我以爲我可以和他在一起一輩子。可是,我那麼喜歡他,最後還是喜歡上了其他人。

  作爲懲罰,就在今天,我的神明也徹徹底底地拋棄了我。

  他讓我和另一個人好好的。

  快到家的時候,我把車停在了停車場裏,然後用鏡子照了照自己的眼睛,眼皮紅腫,一看就是哭過。

  該怎麼對單挽撒謊?

  我煩躁地用手指摳着座椅,想起近日我和單挽岌岌可危的關係,心慌得厲害。

  算了,不撒謊了,單挽只要想查,最後都能查出來我在哪,撒謊一點意義都沒有,只能消磨我們之間的信任。而我和單挽之間已經再經不起一點波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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