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宮宴(3)
眼前這個人,全憑自己的喜好行事,對他人與自身的生命都極度淡漠,壓根就沒有一點道理可講。
簡直就是一隻披着豔麗皮囊的惡鬼,毫無人性。
姜沉與湛同光的對話甚爲隱祕,哪怕是離着不遠的奚邈也沒聽清兩個人在說什麼。
但當看到姜沉言笑晏晏地與湛同光交談時,奚邈的手卻不自覺地攥握成拳,幽微的情緒卻在心底肆意地生長開來。
這兩個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模糊破碎的記憶走馬觀花地在眼前浮過,姜沉神思微動,高殿之上傳來的聲音卻擾亂了他的心緒。
“湛少監,恩師,朕方纔見二位交談甚歡,不知對此次論辯有何高見?”
所有人視線的焦點都聚向這邊,年紀長者的打量尚還在承受範圍之內,但一些資歷稍輕的小輩的目光就顯得十分火辣了,好似要將人生生瞧出兩個洞來。
湛同光身體顯而易見地一僵。
欽天監少監平日裏鮮少在衆人面前出現,再加上這個職位和湛同光聯繫在一起本來就有幾分神祕傳奇的色彩,故而引人注目。
青厭君以凡人之流任帝師,雖因體弱而無法修行,但若論奇謀詭計,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可與之媲美的人。
兩個人此時站在一起,倒顯得般配極了。
年輕的帝王意味深長地望着二人,目光深邃。
此刻臺上論辯的是太清宮與望嶽書院,聽到隋晟的話,亦是將目光投向姜沉與湛同光。
對上隋晟的視線,姜沉只淡淡一牽脣角,似是對隋晟的刁難習以爲常,揖手道:“臣於修行一竅不通,並未有什麼見解。”
“只是聽湛少監說,太清宮的這位小友雖然空有煉氣化神七重的修爲,但卻對自身不甚熟悉,故而要略輸望嶽書院半分,臣深以爲然。”
此話一出,頓時便激起了陣陣譁然之聲。
那太清宮的年輕道士更是臉色發青。
段廣寒手中酒盞微晃,不知爲何卻是停頓了一下。
論辯之前,雙方都會提前通報修爲,太清宮這邊是煉氣化神七重,望嶽書院那邊卻只有煉氣化神四重。
在文辯上,雙方各有千秋,誰也沒有說服誰,但在這武辯上卻是毫無懸念。
太清宮中,一個年長的長鬍子道士上前走出一步,揚聲道:“太師與少監大人也太過於託大,賀鬱雖不才,也是我太清宮年輕一代的翹楚,太師前面說自己不諳武藝,卻又贊同了少監大人,難道是對貧道與太清宮有所不滿?”
“非也,”姜沉擡眸望向長鬍子道士,似笑非笑,“在下只是聽聞太清宮中有一門至高心法名爲太上忘情決,在修至大成前須維持清白之身,不得溺於□□,這位小友恰好犯的正是此忌……”
“一派胡言!”
見師長的目光轉向了自己,那名爲賀鬱的年輕道士滿面通紅,羞惱道:“晚輩素來敬重青厭君,又與青厭君無冤無仇,青厭君何必構陷於我?”
敬重?
是指的那種想把人往牀榻上帶的那種敬重?
姜沉輕咳一聲,心口又開始隱隱作痛。現在尚還看不出賀鬱所起的作用,但在幾月之後的北狄進犯,賀鬱一粒米壞了一鍋粥的作用才真正顯現出來。
太清宮地處北狄與大楚的邊境,首當其衝,又有幾個叛徒在裏面裏應外合,因此損失慘重,幾乎全軍覆沒。
使得太清宮走向滅亡的罪魁禍首之一就是賀鬱。
前世的姜沉自顧不暇,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太清宮一步步土崩瓦解。
空餘恨。
老道士捋了捋鬍鬚,雙眼眯起,似乎在認真分辨姜沉此言的可信度。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太上忘情決乃是太清宮的根基,惟有內門弟子才得修行,內門戒律森嚴,當年太清宮的一位天驕就是因爲動了□□,才導致練功出岔,走火入魔。
“是不是構陷,諸位一看結果便知,”說罷,姜沉向隋晟遙遙一拱手,微笑道:“陛下,可願做個見證?”
百官一時齊齊望向隋硯。
隋硯顯然沒想到論辯上的風向被姜沉三言兩語又撥向了一個不可預料的地步,聖心微有不悅,但迫於百官殷殷的期待,不得不應道:“既然恩師如此之篤定,那朕就順水推舟作個見證,這一場武辯的結果,朕也十分好奇。”
就連皇帝都發話了,小人物的意願自然就無足輕重。賀鬱暗暗咬了咬後槽牙,卻也不敢發作。
姜沉的話固然不是空穴來風,但以他高出三重的修爲應戰,沒有理由會輸。
方纔的話不過是虛張聲勢,要逼他自亂陣腳!
賀鬱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平劍當胸:“太清宮賀鬱,請!”
望嶽書院那邊是個清秀俊秀的書生,聞言亦是頷首:“望嶽書院顧青琅,請。”
說時遲那時快,雪亮的長劍帶起鋒銳的風浪,在接近顧青琅的那一刻捲刃刺出,幾撮呼吸之間便把顧青琅逼上了絕境。
就在衆人爲這處於劣勢的白臉書生唏噓之時,卻見無數劍光中一葉青痕懸起,光芒大盛,瞬間破出重圍。
戒尺!
能登上這論辯,誰都不是無能之輩,賀鬱神情一怔,旋即又目露狠色。
先前姜沉的一席話大大挫傷了他的風頭和銳氣,他必須在這一戰中連本帶利地贏
回來!
當即不再留手,身法運轉至極致,四道劍陣攔住了顧青琅所有的退路,同樣也決斷了此人所有的生機。
如此一來,顧青琅只有與其硬碰硬。
非死即傷。
湛同光立於姜沉身側,眉心折起,看了姜沉一眼又一眼。
他對姜沉的實力沒有明確概念,卻本能的覺得此人境界很高,若要暗中出手幫助顧青琅,在座的人沒有一個能看出做手腳的痕跡。
但姜沉始終都沒有插手的意思,臉色似乎比剛剛更蒼白了幾分。
湛同光一生識人無數,平心而論,姜沉皮相和骨相皆屬上乘,哪怕有無面作僞裝,也能看得出本人的好底子,看了一眼便不自覺地想要看第二眼、第三眼……甚至更多。
似是有所覺察,姜沉微微側眸,眼簾撩起,那點虛無縹緲的破碎感霎時便雲消霧散。
彼此的呼吸交織,湛同光心上微微一癢,彷彿被不輕不重地撩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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