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無渡（3）
思及這一重，姜沉不由微微皺眉。
別說是無相寺，前世他到死都未曾記得大楚還有這樣一位大能。
倘若真的有，那爲何上一世直到大楚滅國，也不見此人身影？
還有那與冷戾的真氣，透着詭異的陰森禪意，猶如看故人一般的眼神……處處皆是迷。
就在此時，魏折眉忽然開口道。
“那日宮宴，秋水閣入宮的姐妹無意之中聽見三家中修者的閒談，聽說無相寺在三年前出了一個年紀輕輕的佛修。”
“二十歲時便孤身前往聖墟，渡化太古百萬幽冥，晉入煉虛合道，位列忉利諸天。”
姜沉平靜的眸光中微微露出訝然。
二十歲，道一。
任誰都要讚一句天縱奇才。
也難怪濟真那老禿驢要雪藏。
姜沉將藥碗撂在牀頭，眸中似醉非醉的霧色散去，徒餘一片深幽。
三家裏他只與望嶽書院的關係略好一點，太清宮則是因爲師尊蘇虹一事不願來往，至於無相寺……
那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無相寺這一輩後生以“廣”字開頭，大抵八年前還待在佛殿裏日日誦經，沒資格涉及此事。
要是僅算濟真這一輩及往上的和尚，在其中隨便揪出十個，有九個都被他揍過，還有一個因爲打不過便美其名曰不願與邪修一般見識。
姜沉的目光挪向了那段雪白的袖擺。
松林間淺淡的雪息似有還無，攜着令人心靜神寧的清冽與乾淨。
救他？
脣畔諷刺地撩起，姜沉低低一哂，那點薄如冰雪的清雅與溫和褪去，穠麗的眉目洇染開如墨色般釅深的邪戾。
沒有趁着他淪爲朝廷重犯背刺一刀，已經算是顧全了無相寺世人眼中與世無爭的形象。
瞥見姜沉神色的變化，魏折眉一斂目，續道:“宮宴後，我便叫幾個秋水閣的線上人稍加留意，最後從望嶽書院一個書生口中套出了有關此人的傳言。”
“據說此人是佛子玄燭的轉世，是有大機緣大造化之人，不僅領悟了千年來佛門無人修煉的心法，而且天生摒棄七情六慾，論其天資，三家這一代後生當中無人能及。”
佛子玄燭。
姜沉雖對佛修瞭解甚少，但也聽說過有關佛子玄燭的傳說，傳說這佛子原本是天潢貴胄，然則少時遭遇苦厄，國破家亡，後受機緣渡化成了佛修，遂斬七情、斷六慾，只修一門心法大梵咒，併成功徹悟三千大道中的“菩提”。
奈何天有不測風雲，這佛子不知爲何緣故竟是舍了佛骨入了魔，屠盡漫天神佛後，又用畢生修爲建立了忉利三十三天，造出漫天神佛的幻法身，便隕落聖墟，與其國族人與百姓化作幽冥。
是以天地慟，萬魂哭。
這所謂的“轉世”去聖墟渡化幽冥，倒也是終了前塵的一段因果。
“佛子轉世，”姜沉笑了笑，長眸微掀，“不過是杜撰出來爲無相寺造勢所用罷了。”
不管這人救他是爲何目的，都不在他需要考慮的範圍以內。以道三修者的眼界之高，左右他姜沉一個人人唾棄的邪修也沒什麼能夠回報的，最大的回報也莫過甘願渡化於佛修之手，助對方再精進一個大境界。
姜沉指尖在袖口輕輕一扣，又慢吞吞地攏了攏披在身上的狐裘。
“太微城那邊，奚家在我昏迷的這三天裏有什麼動靜？”
魏折眉黯然搖了搖頭。
這些年來秋水閣一直在監視着奚邈。
但畢竟奚衡私自在牙行中買賣藥人的案子距離如今也過去十多年了，能找到的證據也早就被銷燬，奚邈雖然是受益者，卻因爲奚衡十分愛護這個獨子，即便是臨死前，也沒有對奚邈道出當年的真相。
比如那些無故消失的玩伴是被做成了藥引子。
再比如當年青梅竹馬的小公子也被剖開胸膛，爲他換過血後便被丟到了荒郊之中。
輕輕呵出一口氣，姜沉緩緩啓脣。
“我答應你，最多到這一年的初冬。”
魏折眉猛然擡起頭，難掩落寞與失落的眼目中泛起一絲渺茫的光。
姜沉微微勾起笑容，在和煦的春光中竟是有些冷:“丹靈奚氏……”
一字一頓。
“苟延殘喘了這許多年，也是時候從四大世家中除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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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了榜後，禮部的官員也忙碌了起來，殿試時皇帝所出的策論，以及試子們的家世、聲望等名錄，都需要他們細細地考察與整理。
“今年真是奇了，甲一居然是個寒門的士子。”
聽着同伴喋喋不休的叨嘮，李文曜只覺耳朵都要出了老繭，撇了撇嘴道:“成了吧你，人家顧錚有本事，就是第一，你不服都不行。”
“虧你衛刑還是衛家的長子，武學上居然輸給了人家顧錚的書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體修，連進殿武試的資格都沒有，衛叔叔沒打斷你的腿就已經是大幸。”
“哪壺不開提哪壺，”衛刑頓時沒了興致，那胳膊去撞李文曜，擠兌道:“是是是，你李文曜最厲害，是第二，王八一樣千年不動的老二——”
李文曜不爽道:“你纔是烏龜……”
說來也是李文曜倒黴，作爲昌西侯的小兒子，又有望嶽書院的護國劍神傾囊相授，別說這杏榜的甲一，就連那狀元也應當是他的囊中之物纔對。
可偏偏他李文曜撞上了顧錚。
從考秀才那會兒李文曜便與顧錚是同窗，再到後來的鄉試、省試，每一次都被顧錚壓一頭，要說不鬱悶那是不可能的。
兩個人吵着鬧着便到了秋水閣前。
一駕馬車正在秋水閣前停着。
衛刑眼尖，連忙住了嘴，拼命戳了戳李文曜。
“你瞧，那不是當年名滿天郡的花魁、秋水閣的魏折眉魏閣主嗎？怎麼會與一個男人同乘馬車？”
李文曜不耐煩道:“人家魏閣主想和誰一塊兒和誰一塊兒，用得着你瞎操……”
尾音梗在喉頭戛然而止，能言善辯的李小公子看見那與魏折眉一同下車的青衫人，登時呆成了一隻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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