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戒指
像條瘋狗,見人就咬。
讓人害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他,就會被惡狠狠地掐斷脖子,暴屍野外。
“撤了。”宋迎的視線停在不遠處的黃線上。
幾秒過後,警察才逐漸回過神來,慢慢把所有的黃線都收拾起來,原本受到束縛的羣衆一下子自由起來,任由好奇心作怪,都邁着小心翼翼的步子,接近老宅。
宋迎淡淡掃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麼。
轉而朝林山說話,“文件都在你那,彙報的事情交給你了。”
“好,沒問題。”林山點了點頭,欣然接受。
宋迎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手頭上沒有乾淨的止血布,但手心上的血還在不值錢似的流,宋迎只能隨手抽出一張止血咒,不要錢地往手心上一貼。
血液浸透黃符的同時,傷口裏的血液也在慢慢凝固。
這是靈媒最快速的止血辦法,也是最燒錢的止血辦法。
正宗的一張開了光的止血咒等於一張紅票子。
宋迎用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直把林山羨慕的眼眶泛紅。
事情處理的也差不多了,再剩下的事情警察會處理,他們在這兒除了封鎖,也沒什麼其他的用處。
羣衆不信任,警察不待見。
還不如早走。
見他想走,林山立刻接道:“宋迎,明天法醫的屍檢報告要出來,我們都有其他的事,屍檢報告還得麻煩你去取一下。”
“知道了。”宋迎看了他一眼,眼簾微垂着,眼尾卻上揚,有種魅惑人心的感覺,“走了。”
林山看着他越過人羣,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視野裏。
他這人除了有錢,還真是一無所有。
脾氣古怪,沒禮貌還有那股瘋勁兒,沒人願意接近。
打開門後,客廳裏暖洋洋的燈光照亮了宋迎的臉,給他原本冰冷的表情也鍍上了層溫和的暖色,格外的軟糯。
他把鑰匙甩在門邊的櫃子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家裏進賊了。
他在心裏想着,但還是不緊不慢地換上拖鞋,走向因爲鑰匙的動靜而驚坐起的人。
“你回來了。”段域微微笑着看向他。
燈光照的他格外溫柔。
“出去。”宋迎站在他面前,語氣生硬,不容反駁。
空氣凝固了一瞬,猛地被段域的笑聲打破。
“別這麼無情,我知道你捨不得我走,你的密碼一直沒改——是我的生日。”
是時候改密碼了。他在心裏想着。
宋迎並不想搭理他,只是冷靜地重複,“出去。”
單單的兩個字快把他的耐心磨滅。
他覺得再耗下去,他會喪失最後一點耐心,揪着這隻鬼的衣領讓他滾出去。
客廳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明明要喪失耐心的是宋迎,段域卻微低着頭,心情很不好般的板起臉來,將剛剛自己溫柔的表象丟失的一乾二淨。
“你知道,這是我最後的耐心了。”
聞言,宋迎有點詫異。
一陣輕微的嘆息後,段域像是平復完心情後開口,“爲什麼要封起來?”
他瞬間理解了段域的行爲,眼神中流露出厭惡,“你跟蹤我?”
對於這個問題,段域閉口不談。
他繼續重複自己的話,語氣卻控制不住的更加生硬,彷彿是一頭即將爆發的獅子,隨時都會猛地撲上來,將宋迎撕碎成兩半。
宋迎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想尋找一個定點安放自己的視線。
“按規矩辦事。”
不知道是哪個詞觸及了段域的逆鱗,他猛地向前走了幾步,兩人的距離縮短後,宋迎發現他的眼眶竟有些溼潤。
“規矩?你就這麼死板嗎?”
話穿過空氣,直直地衝進宋迎的耳朵裏,他放棄了給視線尋找定點,轉而看向段域。
“和你沒關係,出去!”他的音量不自禁地擡高了幾分。
段域沒打算聽他說的做,反而徑直走到他面前。
他比宋迎高出半個頭,燈光照下來的陰影把宋迎整個蓋住,有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
“我不想和你吵,但是哥哥,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封印有反噬,萬一封印被破了,你半條命也就沒了,你現在的那個小鬼可保護不了你。”
宋迎微仰着頭看他,高傲的鬼這時候竟然眼眶紅紅的,對於這件事,他似乎比自己還要上心。
這是什麼意思?舊情復燃還是舊情難忘?宋迎只覺得心口煩悶,說不上來的窒息感,從腳尖衝上頭頂。
他到底想怎麼樣?纏着他,擔心他,是一時之興,還是一直都愛着他?
他不敢去深究,他害怕到最後,溺死在愛情海洋裏的還是隻有他一個人。
面前的這個人像毒藥,引誘他一步步地靠近深淵,抱着他一起墜落,最後徹底沉淪地卻只有他一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個人已經安然自若地退出了,全身而退。
他就是個可笑的玩具。
“讓我做你的靈體吧,我可以保護你,我一定會保護你,死了也不惜。”段域鎮定地看着他,眼裏全是堅定的信念,他說出口的一定會永遠遵循。
宋迎就是他的信念,就是他想要追隨的。
但宋迎卻無法控制地想到了三年前。
同樣的他,同樣的段域,他們站得遠遠的,都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他卻聽見段域開口,“我們分手吧。”
分手吧。
他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控制不住自己的重心下墜,失重般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不敢疑問,他不敢讓他重複,不敢直視段域。
到最後,他說出口的是,“你殺了我吧。”
天色很暗,他看不見段域滿臉的淚,看不見他躲在角落裏的嗚咽,看不見他的傷,看不見他的心碎。
但他卻知道自己墜進了破碎的玻璃渣子裏,每動一下都是抽骨般的劇痛。
——“滾出去。”他停止回憶,發狠地望向段域。
“滾,出,去!”
話音落下的同時,眼前的陰影消失了。
他捲起一陣邪風,消失在空中。
如願以償的,段域消失了,但宋迎卻脫力地倒在地毯上,無力感讓他動彈不得,只有發酸的心臟讓他清醒。
他想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釋然。
他起身走向廚房,心頭泛酸,讓他整個人都無力極了,他幾乎是拖着自己身體走過去的,腳底無力,踩在地板上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櫃子上整齊地擺着一排烈酒,各色各樣,只不過好些日子沒有動過了。
他不饞酒,這些酒也只不過是在想到段域的時候,泄憤用的。
段域不在,他就把這些恨施加在自己的身上,好像他不知道痛,不知道苦,活得麻木不仁。
他想忘了他,卻每次低頭看到手臂上的符號,就無法控制地想到他,像個瘋子,淚水也奪眶而出。
淚水混進酒裏,顯得又苦又澀。
夢裏時常出現的那個身影彷彿又在眼前出現。
在夢裏,那個身影只不斷重複着一句話。
“我們分手吧。”
他有時竟祈求他不要開口,只是轉身走掉,什麼都不留下。
虛幻的身影慢慢蹲在他身邊。
臉上的笑容依然溫柔,像三年前一樣,眉眼彎彎的,把他看成自己心頭肉,眼裏彷彿有星星在閃爍。
憤怒的火焰一下子涌上心頭,宋迎猛地拾起放在腰邊的酒瓶子,狠狠地砸向那道身影。
卻一下子穿透過去,砸在陽臺的玻璃門上。
“嘭!”
玻璃碎了一地,濺在他的身上,劃下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
痛感猛地傳上大腦,暫時控制了他的記憶。
他面如表情地站了起來,淡然地走向陽臺。
他的嘴脣緊緊地抿成一條線,一點血色都沒有,憔悴的不像話,臉頰上被碎玻璃劃開幾道血痕,留下些點點血跡,順着臉頰流下來。
猩紅的血液染在純白的皮膚上,對比感衝擊着人的大腦,像仙人墜入火海,火焰將他慢慢吞噬,將他裹進世俗的灰燼當中,脫離神壇,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玻璃碴子刺進腳底,刺進血肉之中,一時間,客廳裏只剩下了一片血腳印。
鮮血淋漓,奪目而又耀眼。
“嚓!”他點燃指尖的煙,猛地吸了一口。
卻因爲一下子吸的太多,他劇烈咳嗽起來,鼻腔裏都噴出灰黑色的煙霧來。
煙還在一縷一縷地向上飄,他在擡頭的時候,眼前是繚繞的煙,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
有麻痹人心的力量。
視線穿過煙,樓下的街道上蹲坐着一個人影。
單手託着下巴,眼神定格在他家的大門上。
看起來就像是個被趕出家門的小孩。
宋迎眸色緊接着一冷,猛地掐滅手裏的煙,轉身走回客廳,狠狠摔上已經沒有玻璃的門。
段域竟然等在他門口!
願意等,就讓他等去。
想着,宋迎摔上房門,隨即打開牀頭櫃的抽屜,拿出被抵在最裏面的盒子。
月光之下,裏面的戒指發着光。
他猛地拔出戒指,發狠地扔進垃圾桶。
墜落進垃圾之中,它也逐漸喪失了自己的光芒,被黑暗籠罩。
段域蹲坐在對街,微微仰着頭看向一片狼藉的客廳,眸色暗了暗。
冰冷的雨水拂過他的臉頰,刺骨的冷鑽進骨髓,刺激他的感官,讓他越來越清醒。
月中天的時候,宋迎睡熟了。
街邊的人影消失了。
他家客廳恢復了原樣,碎玻璃全都重新凝回一塊,裝在了門框上。
酒瓶被妥善地收拾了起來,放回原處,整齊地擺放。
就連宋迎腳底的玻璃碴子也都被一個個仔細地挑出來,血跡被清理乾淨,纏上了乾淨的白色布條。
默默做完這一切,段域回頭的剎那,看見了垃圾桶裏的戒指。
他苦笑了一下,也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被扔了,他們從前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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