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呼救
這字字句句不就是在說，今晚要留夜嗎？！
今晚要在老宅裏，這個鬧鬼的宅子裏住一晚上。
這是多離奇的事情。
許巖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這一次了。
因爲他覺得這裏的晚上多半凶多吉少。
他再擡眸看到的是面前的兩個人一副表情，把“你可以先走，不用強留”擺在了臉上。
“不用，我留在這裏。”許巖扯着笑容說。
聞言，面前的兩個人默契地移開視線，看向旁邊的日記。
他還可以後悔嗎？
“2064年的日記，三年前。”宋迎將日記本翻到最後一面，“這本子是倒着寫的，從後往前。”
他偏頭看着段域點了點頭，相視一眼後，他重新將視線放在手上的日記本上。
“2064年我出嫁到董家，進了這老宅，但這宅子總讓我覺得不自在，心悸的厲害，到處都涼颼颼的，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但又找不到緣由……”
“我的靈體最近有些不受控制，他總是發狂，我怕他會跑出去把老人家嚇到，就把他鎖進了櫃子裏，希望他不要再發狂了。”
“他的狀況總算是穩定些了，不過他似乎出不去了，每次我要出門想帶着他的時候，他都邁不出大門。”
許巖指了指這段話後面的與衆不同的紅色字體，“這些好像是隔了很久之後寫上去的。”
“而且，”他嚥了咽口水，神情有些閃爍，“這些顏料有股腥味。”
“好像是血。”他下意識皺了皺鼻子。
一陣陣鐵鏽般的味道蔓延開來。
“我再次祭祀他的時候才發現，他被禁錮在這裏了，他出不去了，他出不去這個宅子了！到底是爲什麼？他越來越安分了，也離我越來越遠了，我根本控制不了他，沒辦法和他正常交流，到底怎麼了？”
一字一句全都透露着無力和驚恐。
“這是變成宅鬼了……”許巖開口總結道。
聲音也開始止不住的顫抖，“這個宅子也太邪門了，讓正常的小鬼都變成了宅鬼！”
宋迎緩緩將日記合了起來。
這種種的一切，不管是宅鬼，還是邪門的擺設，無緣無故的憤怒，家庭的分崩離析，都跟宅子有着不可脫離的關係。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白晝的表演落下帷幕，黃昏慢慢登上舞臺，金黃色如秋天的稻米田地，灑落人間，同樣灑在老宅當中。
一天下來，這個偏西角落裏的臥室沒有被照到一點光亮，始終被黑暗籠罩着。
陰暗又溼冷。
“我們怎麼睡？總不能就這麼坐着乾瞪眼吧？”許巖盤腿坐在地上，單手撐着下巴，擡眸去看面前的兩個人。
“只有一張牀。”段域隨即看了一眼身後的牀，“哥哥你睡吧。”
“我和許巖睡在地上就行。”
他笑嘻嘻地說。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不用。我們輪流睡。”
門留着一條縫，可以看見庭院裏的情景。
“我們輪流守夜。”宋迎帶着示意的眼神看向留下來的那條門縫。
段域依舊笑嘻嘻地看他，“也好。”
一個小時爲一次間隔，前一個小時是段域，他靠在門邊，單膝曲着，一隻手架在其上，另一隻手撐着地，支撐住上半身。
他微微偏頭，將腦勺半靠在牆壁上。
眼神慢慢投向空曠寂寥的庭院。
一切都很安靜，竟有些出乎意料的祥和。
流暢的下巴線條，就算是在模糊的黑夜，也十分明顯，清晰。
整張臉因爲高挺的鼻樑和深邃的眉眼，有點兒像八國混血，但卻不是人類的混血，是鬼界的混血。
這張臉不管放在哪裏，都是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容貌。
他有些幽怨地移開視線，投向牀上的那兩道身影。
宋迎平躺在靠牆的一邊，許巖平躺在另一邊，中間隔着一道窄窄的楚河漢界。
段域微垂着眸瞧了一眼，心裏嘟囔着，太近了……
他恨不得上手去把許巖拉下牀。
想着想着，他下意識伸出手，手掌心一縷黑煙蔓延了出去，給原本就黑暗的夜增了些顏色。
像墨水一下子打翻在了畫布上，慢慢地往周圍蔓延開來。
一直觸到許巖的一隻手腕。
那黑煙極有靈氣地用了用力，將他一整個拉下了牀。
“嘭！”
應聲，許巖猛地掉下了牀，臉朝下。
“呃，呼——”他悶哼一聲，隨即擡手抹了把臉，微眯着眼睛看向不遠處的段域。
“到我了？”
天色很暗，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他卻覺得對方的胸膛一起一伏，憋笑憋的很辛苦。
發出來的聲音卻是嚴肅又清冷的。
“嗯。到時間了。”
讓他覺得剛剛的感覺只是誤解。
“好。”
天氣涼，地面上更別說了，像被凍上了一層冰，又滑又涼。
許巖坐在地上，覺得自己的屁股都被凍在了地上，透心的涼直竄上頭頂。
剛剛段域坐的位置還有些熱氣，他便儘量和段域一模一樣地坐下，蹭蹭他留下來的熱氣。
等他坐定，擡眸去看的時候，段域已經輕車熟路地爬上了牀，卻沒老老實實地睡他剛剛睡過的位置，而是極有目標地睡在了楚河漢界上。
緊緊挨着宋迎，還側過身去，將宋迎整個人圍在牆旁邊。
等宋迎睡熟了之後，還悄悄地攬住他的腰，將他整個人圈進自己的懷裏，另一隻手也沒停着，將被褥拉起，嚴嚴實實地擋在他的後背和牆壁之間。
牆壁的溫度太低，和地面有的一拼，他怕宋迎靠着牆冷，便隔了層被子。
許巖被他的舉動秀到了一臉，麻木地移開視線，看向庭院。
庭院中，黑暗的帷幕籠罩着整個宅子，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
“呼——”宋迎猛地坐了起來，噩夢的餘音還在他的耳邊來回縈繞。
等他緩過神來，向周圍看過去的時候，屋子裏空無一人，原本應該在門邊守夜的許巖不見了，他身邊的段域也沒了影子。
似乎都在一夜之間憑空消失了。
他心生疑惑，伸手碰到旁邊的被褥，才發現早就已經涼透了，似乎走了很久，也可以說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心跳越來越快，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來。
他穩住心神，試探地開了口，“段域？許巖？”
迴應他的是一片詭異的安靜。
他走下牀，剛剛觸及地面，身後有道聲音叫住了他。
“救救我……求你救我……”
他猛地回頭，展開來的不過是那麪灰濛濛的牆。
“你在哪兒？”他開了口，朝着聲音的來源。
那聲音只是不斷地重複，“救我，求你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的機會，救我真的求你了……”
“你是誰？爲什麼是最後一次？你在牆裏還是牆外？”說話間，他擡起手，碰上牆面。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那個聲音突然虛弱了下來，“救我。”
聲音逐漸變得虛弱，猶如蟲鳴，到最後消失。
這應該就是日記裏記載的事情。
說話的究竟是人在裝神弄鬼，還是被困住的鬼魂在呼救？
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的指尖殘留了些冰涼的溫度，在他收回手的瞬間，慢慢回溫。
一切迴歸了平靜，但卻有什麼改變了。
“咔啦——咔啦——”
聲音從牆壁後面傳了出來，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甦醒，像是屍體的骨骼在慢慢移動，一根一根的拆解……
宋迎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牆壁上。
灰濛濛的牆壁慢慢地移動了起來，一步又一步，慢慢地向裏凸出。
最開始像一個拳頭，慢慢融進牆壁當中，緊接着撞擊着牆面，將整個牆面都撞得向外凸出。
宋迎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那凸出越來越劇烈，撞擊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整個牆面的四個角落都不同程度的裂開一道道的裂縫，慢慢向外延伸開來，碎石崩裂，分崩離析，點點石灰落了一地。
隨着裂縫的延伸，房頂都在慢慢地坍塌。
不能再待下去了。
宋迎正要邁開腳步，走出房間。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清了那凸面的真面目。
確切的來說，那不是一個拳頭，而是一張臉，有鼻子有眼睛，也有嘴巴，這張臉一點都不留情地撞向牆面，不知疲倦，從不停歇，直到把鼻樑撞得塌陷，把整張臉撞得面目全非。
宋迎猛地向後退了一步，瞳孔也受驚地瞪大。
“救我——”那張臉還張開嘴，幾乎是咆哮着叫出聲。
“呼——”宋迎猛地坐了起來，驚嚇過度的胸膛還在不斷地一起一伏。
“怎麼了？”身旁的段域揉了揉眼睛，用手肘撐起上半身，望向宋迎。
他努力平復下自己的心神，偏頭望向旁邊的灰色牆壁。
許巖和段域全都將視線投向他。
現在人都在，房子也沒有塌，聲音也沒有響起來。
他在心裏得出了一個結論。
“我夢見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還帶着驚嚇過後的喘氣聲。
“那個呼救的聲音，是幻境，是死者的靈魂在呼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