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慫且甜 第20節

作者:未知
作者有話要說: 注:輕雷隱隱初驚蟄,勃鳩明怒,綠楊風急。——范成大.憶秦娥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陳寅恪.憶故居 第二十四章 許是半晌沒聽到徐靜書起身的響動,趙澈愈發不自在, 面上那分赧然中藏着點雀躍的神情漸淡下去。 “其實也並非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他訕訕伸手去摸索桌上的茶盞,假裝雲淡風輕地勾起脣, “若你不想聽,就算……” “我要聽的!”眼眶發燙的徐靜書猛地揚聲, 中氣十足打斷他。 她這平地一聲雷將趙澈被驚得頓住,伸到一半的手尷尬地僵在桌上。 徐靜書慚愧地咬住脣角,不好意思地笑着起身走過去, 先將他面前杯盞裏已微涼的果茶倒進盛水盤, 又拎小壺替他新添了熱果茶, 纔將茶盞遞進他的掌中。 忙完這通,她扶着桌沿半蹲在他身側, 謹慎地歪頭打量着屏風上兩名侍者的身影, 甕聲甕氣壓着嗓小聲問:“是什麼祕密?” 鄭重其事的軟聲細語總算緩解了趙澈的尷尬。 “早上換藥布時, ”他抿了抿逐漸上翹的脣角, 長指微攏, 讓茶盞的溫度熨至掌心,輕聲低喃,“好像見着一點點光了。” 這兩年, 隨着學識長進與見聞增廣, 徐靜書明白了許多從前不懂的道理。所以,她在須臾之間就理解了爲何趙澈對這件事分明雀躍,卻要赧然壓抑, 礙口識羞。 因爲長久以來,爲證明自己是個能獨當一面、足以讓家人親族信賴依靠的“大公子”,他一直在儘量摒棄那些容易讓人覺得幼稚、浮躁的言行舉止。 理智上他很清楚,這點進展在旁人看來大約只需欣慰笑笑,再從容如常地靜待太醫官下次複診,纔算足夠沉穩的行徑。若爲這小事就歡天喜地昭告全家,實在顯得孩子氣。 可將近三年眼前一片黑暗,今日乍然有了些微光感,他心中狂喜可想而知。他需要有人分享這份獨屬於他的隱祕歡喜,並且不會因此覺得他小題大做,不會嘲笑他不夠冷靜自持。 徐靜書鼻子一酸,忍了好半晌的眼淚終於漫過滾燙的眼眶。 “要好了呢,一定是要好了!”她壓着音量,又哭又笑的碎碎聲雀躍無比,“肯定是今日天氣不好,所以才只有一點點光感!等天氣好了,大約就能看得更清楚!要接着好好服用那藥方,再過……唔!” 先前被杯壁熱燙熨帖過的掌心捂住了她的喋喋碎語。 趙澈沒好氣地低聲輕笑:“我都沒哭,你倒哭得起勁。” 話雖如此,可他飛揚的眉梢與脣角,分明都表達着他的欣悅。 “我在幫你哭,”徐靜書拉開他的手,胡亂抹去臉上淚痕,破涕爲笑,“你想哭又怕別人笑話你,我知道的。” 她很高興自己能用這些他很想,卻不能輕易付諸行動的孩子氣方式,替他淋漓盡致地道盡他心底那些隱祕的無措與歡喜。 她也很高興,兩年以來的這首次獨處,自己與他之間,依稀又有了點從前的模樣。 這兩年裏她時常很想念的那個表哥,好像沒有走遠。 雖說不上來爲什麼,但她覺得,這真好。 **** “你個傻兔子。好了,別哭,”趙澈噙笑,難得親暱地揉了揉她的發頂,“眼下有點隱患在,這事不適合讓別人知道,懂嗎?” 雖不明白“隱患”是什麼,但徐靜書還是使勁點頭:“懂。這祕密到我爲止,除非你同意,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我不會壞你事的。” 她的冰雪聰明讓趙澈愣了愣,旋即露出一種介乎“慈祥”與“欣慰”之間的神情,像個“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長者般,滿意頷首。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古怪,”趙澈面色陡轉嚴肅,“就憑你這機靈勁兒,到底是哪炷香沒燒對,纔會連續兩年都只拿到乙等‘膏火銀’?” 其實他對這個問題狐疑已久,只是這兩年太多事忙,日常關切弟弟妹妹們的功課時也只能將他們喚到一處來問。想着表妹到底大了,臉皮又薄,當着大家的面對這事追根究底多少傷她自尊,話到嘴邊又一次次忍下。 按說能在明正書院拿到乙等“膏火銀”並不差,畢竟府中有個學了三年後交六門白卷的趙蕎,相比之下徐靜書都快好到天邊兒去了。 可她當初在萬卷樓時,分明就展現出了驚人天分,連段玉山都嘖嘖稱奇,還拿她與昔年神童段微生相提並論。旁的科目不提,就憑她過目不忘的記性,至少律、書兩門就絕不該拿乙等“膏火銀”,畢竟她們這屆八十人裏並沒有天資超羣到足以力壓羣雄的學子。 一開始她在入學考只排第六十八,他與段玉山還琢磨着是不是小傢伙初次應考沒經驗,怯場之下才失手。哪知接下來這兩年,她在書院的所有考績始終在中不溜丟的排名,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是不是進書院後爲着什麼事分神了,沒有在萬卷樓時踏實用功?”趙澈輕蹙眉心,按在她頭頂的手徐緩滑下,摸到她的耳朵尖後便輕輕揪住,語氣倒是不兇。 眼見最後一年了,她若再那麼一路“穩定”下去,明年投考國子學就略懸,他這做表哥的都要忍不住操起老父親般的心。 “說好的今日不問功課呢?”面對他的突然變臉,徐靜書委屈巴巴扁了扁嘴,嘰嘰咕咕轉移話題,“我到六月就是大人了,你是表哥也不能揪我耳朵吧……” 她最初的計劃就是拿兩年乙等“膏火銀”明哲保身,到第三年再全力以赴,畢竟最終得有個亮眼的考績才能謀好差事。不過,這麼慫的心思說出來一定會被嘲笑訓斥,她並不想讓趙澈知道。 “就你個蘿蔔丁,還大人?”雖這麼說着,趙澈還是從善如流地改捏住她的臉頰,“別想轉移話題!給我個解釋,嗯?” 許是他指尖還殘留着先前被茶盞熨帖過的熱燙,又或許是他話尾沙沙沉沉那個“嗯”字帶着點前所未有的親暱。 總之,徐靜書臉紅了。 她羞憤地掰開他的手,倏地站起來,慌亂垂下眼睫,死命捂住先才被他輕輕捏過的臉頰。 少頃,她磕磕巴巴擠出一句:“你、你……你難道沒覺得有什麼事不對?” 趙澈眉梢輕挑,重新端起面前杯盞遞到脣畔:“什麼事不對?” 說着,神情自若地淺啜一口果茶。 “你!”徐靜書哽了哽,仗着他看不見,投給他一對無比哀怨的白眼,又羞又窘地小聲控訴,“你先摸了我的頭髮,又來摸我的臉……” 最尷尬的是,她本打算下午啓程去書院之前再洗頭的! 趙澈忽然劇烈咳嗽起來,面色紅得像被人潑了狗血。 “呃……”徐靜書緊了緊嗓子,伸手要去替他拍背順氣,卻被他輕輕擋下。 “咳咳咳,徐靜書,讀書人用詞要嚴謹,”趙澈難得喚她全名,卻因咳嗽以及滿面通紅而毫無威嚴,“咳咳……我只是‘捏’了你的臉!” 沒有摸! 第二十五章 原本徐靜書只是因爲他摸了自己還沒洗的頭頂而尷尬,羞窘之下順嘴說出了“摸臉”這樣的話, 並沒有什麼奇怪意涵。 可當趙澈着重強調着糾正這用詞問題後, 那個“摸”字忽然就生出點詭異的彆扭感來。 這下好了,兩人的臉宛如被同一盆狗血潑過, 誰也不用笑話誰。 等趙澈咳完緩了緩神後,才極力板起嚴肅兄長臉, 試圖撥正這古怪氣氛:“你,嗯,你不要給我東拉西扯。平日在書院, 是不是……” “沒有沒有, 我在書院很刻苦, 今年一定拿甲等,”徐靜書慌張打斷他的再度盤問, 笑得僵硬, “爲了慶祝你的祕密, 我去做個‘芝麻糖箔脆’吧!你你你喝茶等着, 很快就好!” 說完也不等他應聲, 轉身就跑。 她不想讓趙澈知道自己那個慫巴巴的求學規劃。 因爲在她心裏,趙澈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當初在這間小客堂裏,他聽她說了自己不得不離鄉背井來投親的狼狽緣由, 又得知她投親路上的種種遭遇後, 並沒有過多表達雖善意但無用的憐憫與安慰,只遞給她一枝松花荊芥糖,告訴她, “都過去了”。 那是她喫過最甜的一枝松花荊芥糖。那是她聽過的,最能撫平心傷的一句寬慰。 從那以後,所有糟糕而無助的曾經,真的都過去了。 他安排她讀書受教;送她最好看最合身的衣衫;每次同桌而食都不忘讓人將她碗裏的米飯堆成圓尖尖似的小山,還會吩咐將所有肉菜都擺在她的小短手不費力就能夠到的位置。 府中後院有人想借她生事,他會將自己的佩玉當護身符般交給她;有人指責她做事不周全,他站出來擋在前,告訴大家,“表妹是我在管,若她有什麼做得不對,那該我來擔責”。 他在猜透她的祕密後,溫柔但堅定地告訴她,“我會護着你,只要我活着,你就能平安長大”。 當年在暗夜明燭搖曳的光暈裏向趙、徐兩家先祖鄭重起誓的少年,還不滿十五,目不能視,自己的前途尚一片晦暗。可他斬釘截鐵說出那些話,妥帖將她護在懷中。 他不會知道,在那時瘦小羸弱、驚惶無助的徐靜書眼中,那是如何頂天立地的模樣。 對徐靜書來說,他只需坐在對面溫柔含笑,什麼都不必做,於她就是光,就是暖,就是這塵世送給她的深重美好與綿長善意。 她不確定趙澈會如何看待她那慫慫的求學規劃,但她就是不想給他知道。 或許是害怕面對他失望的神色,又或許是…… 別的什麼原因吧。 **** 徐靜書才邁出小客堂的門檻,擡眼就瞧見段玉山迎面而來。 這兩年徐靜書連趙澈的面都不太能見到,就更別提段玉山了。 畢竟是爲她重新啓蒙的夫子,這不期而至的迎面相逢讓她有些高興,當即擡頭挺胸站得直直的,眉眼彎彎,朝氣蓬勃地揚聲喚道:“玉山夫子安好!” “許久不見你,竟長這麼高了,”段玉山被她的熱情感染,止步笑問,“大公子同你說了些什麼?瞧你這臉紅得跟什麼似的。” “啊?沒、沒說什麼的,就問了功課。我年前又只拿到乙等膏火銀,表哥說我不用功,哈,哈,哈。”徐靜書乾笑三聲,垂下腦袋落荒而逃。 段玉山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末了只能無解地搖頭笑笑,再回頭時卻見趙澈也紅着一張臉慢慢行出。 “她是因被你訓不用功而羞愧臉紅,你這訓人的又是在臉紅什麼?”段玉山總覺這倆人之間籠罩着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 “我是被她氣的,”趙澈搭着門口小竹僮的手臂邁過門檻,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來早了。有話去書房說。” 段玉山與他並肩而行,邊走邊感慨笑嘆:“這小孩兒長得可真快,還不到三年個頭就躥起來,像個姑娘家的模樣了。” 他還記得徐靜書剛來時瘦瘦黃黃,矮矮小小,看人總是怯生生自下而上—— 因爲誰都比她高。 那真真十足的小孩兒模樣,剛開始他還誤以爲她才七八歲,後來才聽趙澈說她年歲已近十二。 如今個頭躥高,雖還是偏於嬌小纖瘦,卻終於是符合年紀的身量了。 趙澈有些不滿地扭頭,雖雙目蒙着錦布條,臉上卻明白寫着“沒好氣”:“什麼叫‘像個姑娘家’?她本來就是。” “是是是,本來就是,”段玉山不懂他在不高興什麼,好笑地翻了個白眼,“這都快成年的姑娘了,你也給人留點顏面啊。問個功課就能把人訓得紅着臉擡不起頭,到底是有多兇?” “沒兇她,就是問她接連兩年拿乙等膏火銀是怎麼回事,”趙澈虛虛握拳抵在脣邊,輕咳兩聲後才接着道,“她倒好,一路給我東拉西扯轉移話題。我懷疑她在書院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導致分心,最怕她是在書院受欺負了,回來又不敢說。” 他知道她從小就怕給別人添麻煩,但凡能自己忍着捱過的事,就絕不會輕易開口求助。 段玉山想了想:“看她方纔笑得甜滋滋,那兩眼兒彎得跟糖餅烙的小月亮似的,不像是受了欺負的樣子啊。” 趙澈眉心緊蹙,若有所思地抿住脣,沒再說話。 他與徐靜書初次“相見”就是在雙目失明後,所以她的外貌身形在他心中從來就沒有個具象,最初他只是憑她尚顯稚嫩的嗓音、小心翼翼的軟糯語氣以及矮小的個頭,斷定這是個毫無攻擊性,甚至需要他保護的小蘿蔔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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