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慫且甜 第31節 作者:未知 乖巧又嘴嚴的徐靜書顯然是個極好的傾訴對象,當他將這個祕而不宣整十日的消息分享給她後,那份喜悅似乎就成了雙倍。心潮翻涌, 澎湃得幾乎要衝破胸膛。 此刻, 在他模糊的視野裏, 那個兔子似的小表妹總算有了具象。 她不知爲何僵愣着沒吭聲,也不動。木木的, 看起來卻又格外乖順, 纖細嬌嬌的身影被月光勾勒出軟茸茸的銀邊。 就真的, 很像一隻玉雪可愛的小兔子。 “你做什麼?”趙澈笑着轉回頭去, 重新望着“落地見月窗”外月夜春華, “莫不是又哭了吧?” “我纔沒哭。你能看到一點點,這是好事,爲什麼要哭?我很爲你高興的, 特別高興, 是真的!高興得……想替你在地上打個滾!” 不知是不是月光擾人,趙澈總覺她嘰嘰咕咕的笑音很像糯米糰子,有點甜, 有點黏,彷彿一口咬下去,就能爆出糖心軟餡兒來。 趙澈緊了緊嗓子,照着桌案上模糊的影子摸到酒盞端起,略有些急地飲了一口,讓那凜冽微辣的酒味蓋掉心頭乍起的古怪蜜意。 清酒入喉,總算使他平復了胸臆間的莫名躁動。雖只大了她兩三歲,可他也算“看着”她長大的,爲人兄長,怎麼能有這種亂七八糟的念頭?不像話。 太不像話了。 **** 趙澈半晌沒再說話,面上漸漸繃出點嚴肅神色。 徐靜書不知他在想什麼,有些忐忑地斂了笑,清清嗓子:“可是,你爲什麼要騙大家?太醫官們又爲什麼會幫着你說謊?” 接連兩個直指核心的問題讓趙澈瞬間雜念全無:“不是什麼叫人愉快的事,你別管了。明後兩日是休沐,你就像往常一樣,好生休息。若閒得無趣,就找阿蕎領你去玩。” 徐靜書一聽這話,急了:“你、你都同意讓我進來了,爲什麼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放你進來是爲了讓你知道我沒事,免得你擔心到哭鼻子。我可沒說進來以後就什麼都告訴你。” 趙澈淡聲道:“你拿着我的佩玉跟人講歪理,門口那幾個暗衛都被你給說懵圈了,我能不放你進來麼?你這兔子,急起來還挺牙尖嘴利。” 這下徐靜書惱火得想想磨牙。 又把她當小孩子糊弄,東拉西扯,就是不肯告訴她最重要的事。其實她並不是出於好奇想探知府中的什麼祕密。 她是覺得,既事情已逼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那定是很棘手的。她不捨得他獨自面對所有重壓。 她不知自己能幫上多大忙,但她一定要幫着他。 她想告訴他:不管你要做的事對不對、能不能成,你都不是孤軍作戰。有個徐靜書,會一直站在你身旁。 “你、你必須得告訴我出什麼事了!你想想,大家都說你憂思鬱結、淤積反覆,姑母急得都紅了眼,連小五姑娘都哭得眼睛溼漉漉,若獨獨就我像個沒事人一樣,這不是很奇怪嗎?” 趙澈明顯一愣,似乎在同意放她進來之前忽略了這點。 徐靜書見他有所鬆動,忙不迭趁熱打鐵試圖說服:“既你都說了事關重大,那就更得讓我知道你在籌謀些什麼,這樣我纔不會無意間壞了你的事。若有人起疑,我也就知道該如何應對,才能好好圓住你的這局。對吧?” “我發現,你如今是真的很會說服別人了,”趙澈輕笑一聲,“明正書院還教這個?” “書院教得可多了,我……不對,你不要又轉移話題!”徐靜書警覺地輕瞪他,兩腮不自覺地鼓起。 “怕了你了,”趙澈指了指面前長案上的喫食,“你不是沒喫晚飯?邊喫邊說吧。” **** 對於“信王殿下安分兩年後,又忍不住去勾纏上一位有夫女伶”這件事,徐靜書雖然覺實在荒唐可惡,卻也並沒有太喫驚。 畢竟,他就是這麼個人。若沒出惹出什麼石破天驚的大亂子,只怕他到老都改不掉這叫人絕望的壞毛病。 “……你是說,姑父因爲不能給對方名分,所以承諾會讓她肚子裏那個孩子成爲王府繼任者?!” 徐靜書瞠目,腦中飄過“正常人做不出這種荒唐事啊娘喂姑父這是瘋了吧誰能打醒他啊”這一串不帶斷句的字符。 不過她畢竟承蒙信王府蔭庇纔有飯喫有書讀,有前路可期。她實在也不合適在背後說姑父壞話,只能儘量保持語氣中立。 “我記得,在有關婚姻之事的律法部分中,並無明確禁止宗室、貴胄與平民通婚的條令,”徐靜書稍斂震驚,艱難嚥下口中的魚片粥,試圖冷靜分析,“既姑父聲言對她喜愛至極,又說她已有孕,那爲什麼不以側妃之禮迎娶,非得偷偷摸摸擡進後院?爲什麼要對她肚子裏那個還不知道能否成才的孩子,許那麼重的承諾?” 根據律法,以趙誠銳的封爵可以有一名正妃與兩名側妃。如今信王府側妃只孟貞一位,若趙誠銳實在對那位女子心愛至極,那將另一個空懸的側妃之位給了她並不違律,還不用又擔一份“後院人逾數”的風險。 不過,堂堂信王殿下,若以側妃尊位去迎一位女伶,那是少不得有人要在背後指指點點恥笑的。但話又說回來,只是對方的出身低微些,就算被人恥笑,也不過就是一陣的事。 徐靜書實在想不通,姑父爲何放着陽關道不走,偏要將事情做成鬼鬼祟祟見不得光的樣子。 趙澈冷笑,從牙縫中擠出隱怒的鄙視之音:“因爲他勾搭上那女伶時,人家還是有夫之婦!” 通姦罪。徐靜書腦中“轟”的一聲:“這,犯法了呀……” 之前的“後院人逾數”問題,王府西路那幾位都是以未嫁之身入府,與趙誠銳你情我願,就算被追究,趙誠銳最多被彈劾個品行不端,屬於風紀問題。即便被嚴厲彈劾到收不了場,最慘最慘也就是“下不低於半年,上不高出三年”的牢獄之災。 可這“通姦罪”是明明白白寫在法令中的罪行,若被舉告成功,按律除了會有牢獄之災,還會被“黥面”。 所謂“黥面”,就是在臉上刻字,讓大家能一眼辨別此人觸犯的是哪類重罪。 因通姦罪被黥面的人,臉上的字是,“淫”。 那真是全家都要被連累得沒法擡頭做人。 徐靜書打了個冷顫,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傍晚到德馨園時,姑父姑母與貞姨三人之間的奇怪氛圍是從何而來了。 徐蟬與孟貞平日不太會在明面上與趙誠銳過分僵持。 以往他要擡後院人進府,她倆雖生氣難過,卻也沒真的與他衝突過。這回顯然是二人都很清楚,如今這位的情況與之前那幾位可是大大不同。 “這麼、這麼……的嗎?”徐靜書覺得自己腦子和舌頭都在打結,險些連話都要不會說了。 “這事只有姑母和貞姨纔可以干涉,你做這個局……”意義何在? 趙誠銳納後院人的事,府中的小輩們,哪怕是趙澈都沒有插嘴的餘地。真正有權發聲否定這件事的人,只有徐蟬、孟貞這二位。 趙澈無奈輕笑:“你來兩年多了,還沒看明白她倆的爲難之處嗎?” **** 信王趙誠銳出生在前朝末期,那時趙家就是門第顯赫的朔南王府。趙誠銳雖是老朔南王側妃所生,又是幺子,卻也是銜着金湯匙出生的。 作爲前朝位高權重的異姓王府,在外敵入侵、哀帝歿亡之際,趙家兒女自是要橫戈躍馬,登高一呼,義不容辭率衆衝在了驅敵復國最前沿的。 復國之戰前前後後二十餘年,馬革裹屍的趙家人並不比別的世家貴胄少。最終這大周新朝雖姓了趙,可趙家主家一脈人丁凋敝,信王趙誠銳的血親手足裏如今尚健在的,就只有他的皇兄武德帝趙誠銘、皇姐長慶公主趙宜安。 趙誠銳自小是個沒野心、沒抱負的性子,從不爭強好勝,在家族權勢這種敏感又尖銳的問題上與兄、姐毫無衝突,就是個胸無大志、好鮮貪玩的嬌養幺弟,倒也因此頗得兄、姐愛護。 到他成親的年紀,彼時還是朔南王的武德帝與趙宜安煞費苦心,經過反覆權衡,推敲各種利弊後,才先後爲他選定了正妃徐蟬、側妃孟貞。 徐蟬年少時在欽州的官辦庠學中頗爲出色,才學、品行、樣貌都是拿得出手的。然她出生於沒落書香之家,無後盾無依憑,由她來做趙誠銳的王妃,既不會催生趙誠銳不必要的野心,也方便趙誠銳拿捏。 而孟貞是當今丞相孟淵渟的族親侄女,孟家在前朝時名望就不低,她嫁與趙誠銳倒不算高攀,按說她可以硬氣些。但偏她是側妃,又是個與人爲善的性子,有些事徐蟬都沒發話,她就不好站出來強硬以對。 兩位各有微妙難處的伴侶人選,自使趙誠銳活得無比任性,又無比滋潤。 “母妃算是‘高攀’,所以許多事上沒有底氣強硬;而孟側妃並未高攀,卻又不能在王妃殿下都肯妥協退讓的前提下強出頭。她倆一開始就是被布好的棋子,無論願意不願意,先天就是呈相互牽制之勢的。不到萬不得已,她倆誰也沒有勇氣輕易與我父王撕破臉。” 對自己的母親與孟側妃,趙澈心中一直都是尊敬與憐憫並存。 這麼多年,足夠他看清她們有多艱難困頓。 有些事她們有權發聲,但因早早被人擺佈好了位置,就這樣被綁縛了手腳,扼住喉嚨。外人看着風光顯貴,實際的苦楚,她們只能揹着人默默咽。 徐靜書再也沒有喫東西的心思了。 她垂着腦袋端正跽坐,沉默良久後,才小聲道:“所以你做這個局,其實不只是要讓她們反對迎那女伶。” 更重要的是促使二人合力,下定決心背水一戰,藉此事讓趙誠銳鬆口,爲趙澈請封世子之位。 一直以來,徐蟬都將趙澈作爲自己餘生的依靠與希望,畢竟趙誠銳那個人是顯然指望不了什麼的。 而孟貞對趙澈的希冀,並不下於他的母親。 畢竟,二姑娘趙蕎不知因爲什麼緣故,從小就讀不進書,也大大方方告訴別人自己“至今認識的字都不超過十個”這樣的話,顯然早早就放棄了王府繼任者之爭。 所以孟貞不但是將趙澈當做自己餘生的指望,還希望趙蕎也能在這可靠的兄長庇護下,穩妥過完這一生。 趙澈用自己設局做籌碼,便是要她們二人徹底拋開以往的顧慮與妥協。 “對,”趙澈慢慢閉上了眼,有些愧疚,又有點自嘲,“所以你爲什麼非要知道這件事?現在知道我其實是個陰險狡詐的……” “不對!瞎說!你不是!”徐靜書哭腔怒極,一時又不知這話該怎麼往下說,情急之下竟做出了個連她自己都很不可思議的舉動。 趙澈猛地睜開眼,扭頭試圖從模糊視野中將對面的傢伙看得仔細些。 他十分懷疑對面的傢伙在方纔的某個瞬間被偷偷調包了。 他認識的徐靜書,是隻慫乖怯軟的兔子,絕不可能一言不合就拿腳踹他! 作者有話要說: 趙澈大驚失色:我家兔子不可能這麼兇! 第三十七章 趙澈說那些自己抹黑自己的話,讓徐靜書聽得又心疼又氣惱, 一時又不知要怎麼才能讓他閉嘴, 情急之下熱血上頭,不自覺就伸腿踹了過去。 當趙澈驚詫莫名地張大眼睛看過來時, 她也立刻清醒過來,尷尬到有點想滾地哀嚎。 她連連乾咳, 硬着頭皮坐正,訕訕往自己剛纔踹他的位置伸出手去,裝模作樣地替他拍拍並不存在的“鞋底印”。 拍“鞋底印”的動作很敷衍, 指尖飛快在他衣襬上虛掃三兩下就收回來了。畢竟進來時在門口除了鞋, 腳上不過就一對白色厚羅襪, 除非她神勇到能一腳給人踹出血,否則哪會有任何印記。 趙澈身形定定由得她, 只是張着燦燦星眸“瞪”人。 “咳, 那個, 你不、不要誤會。我沒有踹你, 沒有的, ”徐靜書坐得筆直,將雙手背在身後,滾燙的小臉上掛起僵笑, “我只是想伸個懶腰……” 天, 這都是什麼拙劣鬼話?哪有人伸懶腰是動腿的?!徐靜書快被自己蠢哭了,恨不能“咬舌自盡”。 “哦,想想也是, ”趙澈幽幽笑哼一聲,收回目光,“兔子確實是手腳不分的。” “我不是兔子,”徐靜書弱弱駁了半句後,又覺得這個事並不重要,於是清清嗓子,話鋒一轉,“我是想說,你很好,不要那樣說自己。” **** 人們通常會將“算計”與“陰謀”連在一起,便總覺這不是個坦蕩好詞。 可如今的徐靜書畢竟讀了許多書,知曉了很多前人成例,便也漸漸開始懂得,許多事不能用非黑即白來判對錯。 畢竟,生而爲人,無論身份高低貴賤,都難免會有不得已的時候。 面對非常之時的非常事態,若只一味固守“絕對正直與絕對坦蕩”,那就只能如趙澈先前所言,繼續無能爲力地面對整盤“死局”,束手待斃。 雖說他這回做這個局確實是算計着要得到信王世子之位,但徐靜書覺得他這番算計並不是卑鄙可恥的那種。 “府中需要有個能下狠心去解決問題的人。可姑母與貞姨各有顧慮,若無外力強行推動,她們始終不會邁出最重要的那步。而表姐,她雖早就看不過姑父在家中造成的亂象與隱患,但她對這些事既無心也無力,只好懷着憤懣與失望避到市井中去,圖個眼不見心不煩。其餘幾位公子姑娘都還小,學識、眼界、閱歷、手腕,都不夠挑頭來解決這個問題……” 徐靜書頓住,深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