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慫且甜 第30節

作者:未知
人就是這樣,哪怕天性膽小怯柔,爲了心中更重要的人和事,就能在某個瞬間,迸發出自己都沒料到的魯莽勇氣。 **** 暗衛們被徐靜書似是而非一番振聲鬧得摸不着頭腦,只得勻了個人進去請示暗衛首領夜行。 夜行聽了手下的轉述,既驚訝又覺得有點好笑,但也沒有輕忽,轉身上了含光院最裏進的“瑤華樓”。 瑤華樓共三層,是賞月聞花的好去處。這兩年多來,因趙澈目不能視,有月也賞不成,這裏便閒置許久。 夜行拾級上到最頂層,站在雕花門扉前,細細將徐靜書在門口對暗衛們的那通話又轉述一遍。 “……末了,表小姐說,大公子當初將那佩玉交給她,就表示她可以藉着您的名頭,狐假虎威。”夜行垂下臉,有點想笑。 良久的靜默後,有悶悶笑透過雕花門扉傳出來。 “狐假虎威?我看是‘兔假虎威’還差不多。” 春夜月華之下,十七歲的少年郎笑音沉柔,如暗夜中開出的花,隱隱有一絲幾不可察的蜜味。 得這笑音迴應,夜行便請示道:“所以,大公子您看,咱們的人,究竟是認您的吩咐,還是認信物?” “對旁人,照舊認吩咐,”趙澈笑音慵懶淺淺,聽上去竟有幾分愉悅,“至於表小姐,那就只能認信物了。讓她進來吧。” 第三十五章 這兩年多徐靜書出入含光院很多次,但大都是在主院的趙澈書房、膳廳、小廚房、西北角小客堂幾處打轉, 從未涉足過最裏進這處小院。 但她是知道瑤華樓的。 當初她剛被安排上萬卷樓讀書時, 有一回坐太久覺得有些累,正巧那天段玉山有事沒有來教她, 她便稍稍縱容自己偷閒片刻,站到迴廊闌干處隨意張望歇歇眼睛。 萬卷樓與含光院只一牆之隔, 透過院牆外那些參天大樹的蔥蘢枝葉,很容易就看到了瑤華樓的屋頂垂脊與精美飛檐。 當時每日隨侍在萬卷樓爲她添茶果點心、奉筆墨紙硯的侍女告訴她,那是大公子院裏的賞月樓。 那會兒徐靜書纔來投親不久, 而趙澈的雙目也才失明。聽說那是“賞月樓”時, 想想太醫官們猶猶豫豫不確定他能否復明, 而他在人前卻得將驚慌與心傷都藏得不見蹤影,徐靜書就忍不住替他難過, 夜裏回客廂後還躲在被子裏悄悄抹眼淚。 如今, 他在經歷了“情況好轉”的喜悅後, 突然又回到原點…… 徐靜書擡起手背壓住溼潤的雙眼, 在瑤華樓最頂層的雕花門前駐足。 門扉半掩, 夜行並未跟上來。徐靜書在伸手敲門的同時,使勁清了清嗓子。 “表哥,我可以進來嗎?” “嗯。” 就這麼一個單音, 實在聽不出更多的情緒來。徐靜書深吸一口氣, 脫鞋進屋。 裏頭未見燈火,牆角幾處“仙人承露”燭臺上都擱了碩大圓潤的夜明珠,與清雅月華相得益彰, 瑩柔清輝映襯得滿室出塵脫俗。 因是賞月之處,閣中地面鋪了精巧編織的軟篾地墊,墊下是棉層,踩上去每走一步都覺如在雲端。 進門右手邊有五級矮階,階上有名木與美玉珠子交錯串起的簾幕,簾上又掛了月白輕紗幔,只能隱約看到簾後的人盤腿席地,面朝開闊大敞的“落地見月窗”。 如水月華與夜明珠的光交匯籠着那道孤寂的人影,無端添了幾分華美卻清冷的落寞,使人望之能感,感之心傷。 徐靜書上了臺階後,並沒有魯莽地去撩那簾,只是在簾幕前坐下。 她屈腿抱膝,垂眸看着自己的白襪想了半晌,終於擡起頭,軟聲糯糯憋出一句話來。 “表哥,你……餓不餓?” 徐靜書扭頭瞥着那道模糊身影,心想此刻的表哥一定不需要聽到任何憐憫、同情的安慰,那些話雖善意溫暖,卻於事無補,只會徒增他心中隱痛。 眼下他看起來實在過於孤高出塵,彷彿隨時準備坐地羽化。她得讓他多點人間煙火氣,這樣就能活生生的。 在她自己的經驗裏,一餐飯、一口糕,這種真真實實的紅塵煙火,雖俗氣得微不足道,卻是治癒心傷的最佳良藥。它能讓人重振希望與勇氣,使人扛住所有的不如意。 簾幔那頭的趙澈顯然沒料到她進來第一句話就不按套路來,頓時僵在那裏,好半晌沒動也沒應。 “我下午散學後就急着從書院回來,什麼都沒喫,”徐靜書不以爲意,兀自嘰嘰咕咕軟聲嘟囔,“本想着先給你報喜,過後再回西路大廚房喫飯,你卻讓人把我關在外頭那麼久。等會兒我回去時,說不得大廚房就只剩洗鍋水了。” 這回,趙澈總算有了迴應:“所以?”話尾疑惑上揚。 “所以,”她心虛地扁了扁嘴,“你該賠我一餐飯。” “進書院兩年多,考績沒見長進,歪理詭辯倒一套一套的,”趙澈的嗓音輕緩,隱着點無奈嘆息,似有笑意,“鬧那麼大動靜非要見我,竟是爲了討一餐飯的債?” “……噫?” 這語氣,哪裏有半點旁人想象中的落寞悲傷、孤寂絕望?!徐靜書狐疑地蹙眉虛眼,悄悄伸手想要撩起簾幕一角偷看。 “噫什麼噫?”趙澈沒好氣地輕笑,“你過來。” 從趙澈口中說出的“你過來”三字,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對徐靜書來說都是個羞人至極的魔咒。 趙澈在含光院小客堂告訴她“眼睛能見些光了”的那回,她因替他高興而流淚,他卻當她是小孩兒順手捏了她的臉,而她羞憤之下脫口說了一句“你先摸了我的頭髮,又來摸我的臉”,鬧得兩人都落了個面紅耳赤的尷尬場面。 那次過後,徐靜書就時常做一個羞死人的夢。 總是夢到他坐在自己對面,蠱惑人心般笑着對她說:你過來,讓我摸摸你的臉,可以嗎? 而夢裏的那個徐靜書,就像她此刻這樣! 垂着腦袋!紅着臉!蹭着步子!走過去! 身後的珠簾嘩啦啦輕響,紛亂如徐靜書此刻的心音。她拼命提醒自己—— 徐靜書你清醒一點!這不是在做夢!不是夢!一定要大聲回答“不可以”! 不!可!以! “坐。桌上有喫的,”趙澈面前有一張矮腳長案,案上擺着好幾盤酒菜糕果之類,“你可以自己……” “不可以!” 這一嗓子吼得,因羞惱無措而備顯激昂,像把糖刀被舞得呼呼生風。 話音落地,趙澈還沒反應,徐靜書倒是先面紅耳赤地傻眼了。 “哦,不是,我是說,”她尷尬得頭頂快要冒煙,訕訕乾笑着在長案右側坐下,“可以、可以坐下,也可以自己取來喫。” 事情爲什麼會是如此亂七八糟的走向?真是尷尬到想喊救命。 **** 徐靜書反手按住自己頭頂,好半晌才緩過那種“恨不得把自己揪禿”的衝動,總算有勇氣正眼看向趙澈了。 她坐在趙澈的右手邊,這一擡眼自然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但這已足夠她清楚看到,此刻的趙澈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以藥布矇眼。 他盤腿閉目,面朝着“落地見月窗”。 迤邐斜入的月光與閣中的夜明珠交融,如有精緻工筆蘸了濃淡合宜的“銀沙墨”,沿着他雅正俊美的側臉輪廓細細描了一遍。 “不是要我賠你一餐飯?”趙澈並未睜眼,只是略揚了脣角,“這桌都是你的了。” 徐靜書趕忙收回目光,自己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只、只有一副碗筷杯盞,我、我拿手抓也,也不合適吧……” “除了酒盞,其餘的餐具我都沒動過。” 趙澈似乎笑出了聲。 腦子已經亂成一鍋熱漿糊的徐靜書沮喪抱頭。 該問的一件都沒問,莫名其妙說什麼喫食餐具。 “你,不許、不許再打岔!大家都很擔心你!先前我看到姑母、貞姨、小五姑娘,全都急哭了!”沮喪過度就成了惱羞成怒,徐靜書語氣都兇了三分,“你眼睛究竟有沒有事?不蒙藥布這是賭氣還是太醫官允許的?究竟是何事憂思鬱結?這麼多天閉門不出、誰也不見,到底在搞什麼鬼?” “嚯,兔子發威了,”閉目良久的趙澈終於大大方方笑出聲,“你問題太多了,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 “你……”趙澈忽然猶豫着頓了頓,像是臨時改口換了問題,“你先前說要向我報喜,是什麼事?” 徐靜書用手背搓了搓鼻尖,又軟了聲氣,有點小委屈:“二月的考績出來了,四門榜首,兩門乙等。” 這種氣氛下說出來,原本那種雀躍邀功的小歡喜蕩然無存。 “哦?長進這麼大?”趙澈驚訝地挑眉,略作沉吟後,輕笑一聲,“眼下我也來不及給你準備什麼慶賀,不如獎勵你一個祕密吧。” “啊?”徐靜書愣怔片刻,旋即微惱,“你怎麼又打岔!說好我回答完這個你就……” 控訴之音驀地中斷。 她呆呆看着趙澈偏頭望過來,徐徐睜開了雙眼。 窗外皓月高懸,閣中明珠瑩瑩,周遭所有的光芒似乎全落進了那雙烏曜的黑眸中,晶晶亮亮,碎碎爍爍,像盛滿了一天星河。 “眼下還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但恢復得很好,”趙澈的目光並沒能準確落在她的臉上,“太醫官的意思是要多見光,慢慢適應。所以我才躲在這裏‘曬月亮’。不要擔心,也不要告訴別人。” 徐靜書一向嘴嚴,心知這其中必有古怪籌謀,便是他不特意吩咐這句,她也不會對別人說的。 不過這事來得太突然又太莫名其妙,她整個懵得像只木雕兔,只剩一張嘴還能動了:“那爲什麼,太醫官會對大家說,你的情況出現了反覆……” “府中遇到點大麻煩,我若不下這劑猛藥,就要成死局了。”趙澈笑道。 “也就是說,”徐靜書猛地雙目圓睜,百味雜陳地瞪着他,“你夥同太醫官,讓他們幫你騙人?!” “對,我在騙人,”趙澈輕夾噙笑的眼尾,“事關重大,眼下只告訴了你,若再有多一個人知道,你就慘了。懂嗎?” 這一笑一眨眼,使他眼中細碎的光芒驟然明滅起伏。 彷彿有雙調皮又狂恣的手,囂張掀翻了整條銀河,無數星子閃爍四溢,歡騰飛濺。 徐靜書心中響起急促的擂鼓之音,倏地擡手擋在眼前—— 有許多小星星爭先恐後地蹦進了她眼裏,又跑進了她的心裏。 她實在是……招架不住,又想喊救命了。 第三十六章 眼睛從能見一點光,到能模糊視物, 這對趙澈來說顯然是極大的歡喜, 讓他難以自抑地流露出平日在人前不多見的少年氣。 他根本沒察覺到自己先前那恣意放肆一眨眼,在眼前這小姑娘的心裏撩撥起了何等劇烈的悸動。 畢竟這份狂喜籠罩在他心上已有十天, 偏他爲着所謀之事閉了院門,不能對含光院以外的人透露這天大消息, 只能在獨自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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