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慫且甜 第29節

作者:未知
可那二月考績一放榜,“徐靜書”這名字紮紮實實掀起一股驚訝的狂潮, 再沒誰會記錯了。 六門功課四門榜首,只卜、畫兩門相對弱些,卜科排了第二十七, 畫科排了十二。 如此佳績, 都快與上屆那位一枝獨秀、一騎絕塵的沐青霓比肩了。 若這樣漂亮的考績是徐靜書同窗的曾莉得的, 大家還不會這樣驚訝。畢竟曾莉這兩年來除了畫、樂兩門外,旁的科目基穩在第一到第五之間徘徊, 本就是拔尖的那一撥。可偏是之前哪門都不高不低的徐靜書, 這就叫人眼珠子驚落一地了。 同窗們有道賀的, 有揣測的, 也有來請教她突飛猛進之道的, 更有陰陽怪氣來詢問她是不是偷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之類。 兩年的蟄伏中,這些情景她想過許多遍,心中早有應對之策, 再不是當初那個一聽“太冒尖要被排擠”就只會瑟瑟發抖縮成團的小傻子了。 “我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法子, 就是悶頭下苦功罷了。我每日散課後也去藏書樓再看半個時辰的書,夜讀要到子時才結束。”這倒不是假話,她真的沒什麼花巧捷徑, 都是花時間一本一本埋頭苦讀而已。 最多就是她的好記性佔了個先天的起手。但這個沒法跟別人說,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具備她這項優勢,說出來只會徒增別人的煩惱與失落罷了。 “前兩年不高不低,是因我小時底子打得不好,要很喫力去補才能追上你們……” 這話是在說自己起步晚,卻將同窗們暗暗捧在了前,大家聽着也舒坦。 她這些解釋基本都是八分實摻兩分虛,既將自己突飛猛進的原因都解釋了,也沒有一朝得志就囂張炫耀的氣焰。再加上她的刻苦素來有目共睹,大家也認可她這是兩年努力下來的厚積薄發,倒也沒對她生出什麼排擠、敵意。 況且這都最後一年了,離年底大考還剩不足十個月,眼下對他們這屆學子來說,最要的無非就是“投考國子學繼續深造”或是“儘早謀職”這兩件個選項,人人自顧不暇,哪還有精力像剛進入書院那會兒爲了考績明爭暗鬥。 如此氛圍和氣的好結果,正是徐靜書之前蟄伏兩年所想要得到的。 因爲這份如願以償的小竊喜,當天傍晚去書院膳堂,徐靜書一狠心、一咬牙,多花了整整五枚銅子,買了一盤垂涎兩年的拌雞片。 **** 武德四年三月十六,春意淺淺,繁花初見。 今日是個大晴天,綿暖春陽綿暖惹人睏倦。午飯後,不少學子懶怠回學舍午睡,就在講堂內各自的桌案上伏身而眠。 徐靜書站在講堂門口望了望,見同窗們大都睡得熟,怕自己翻書的聲音要吵別人小七,便輕手輕腳走開了。 沿着迴廊走到拐角處,曾莉正坐在長椅上靠着廊柱看書。擡眼見是她,便友好地笑着招呼:“你去哪裏?” “我瞧着大夥兒都在休息,就出來任意走走,歇歇眼睛。”徐靜書抿笑,走過去坐在她身旁。 曾莉將書倒扣在膝上,扭頭與她閒談起來:“今日下午還一同去藏書樓麼?” 明日就是三月裏的首次休沐,有些學子會選擇在今日下午散學後就回,有些則會留在書院過夜,明早天亮再走。 曾莉家貧,許多書冊典籍都只能在書院藏書樓內借閱,是以她通常都要留到次日早上再離開。 “今日我是去不成了,”徐靜書抱歉地搖搖頭,“下午散課後就要回家。” 曾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笑了:“你二月小考的考績那樣漂亮,是該早些回去報喜來着。雖你說過是投親寄居在姑母家,可我瞧着你姑母一家待你還不錯,他們指定很爲你高興的!” “嗯,是真待我很不錯。”徐靜書抿了抿嘴,笑得略有些忐忑羞澀。 只是一次小考出衆,大張旗鼓跑回去報喜,好像很……少見多怪的樣子。 可她忍不住想早些見到表哥,親口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不過,她又有點怕見到他。 自從平勝偷偷告訴她,“大公子將櫻桃一顆顆捂熱放到嘴上”,她就知道,表哥根本沒信她那日說的“只是拿果子碰了他脣”。 若見面時,他又追問起這件事…… 徐靜書擡手捂住的突然爆紅的臉,悶聲哀嚎:“……那可怎麼辦纔好啊?” “你……你這是在哭還是在笑?”曾莉手足無措地看着她,不懂她爲何忽然捂着臉自言自語。 “哭笑不得。” 少女心底的生澀又隱祕的心事,羞怯與甘甜交織、忐忑和期待混雜,一團亂麻。 **** 黃昏時,徐靜書回到信王府,照例換了衣衫先去承華殿的德馨園向姑母徐蟬行歸家禮。 進德馨園正廳後,她驚訝地發現,不但側妃孟貞也在德馨園,連時常在府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姑父信王殿下都在。 三人面色都很沉凝,似乎早前正在這裏商議什麼要事。 徐靜書恭敬向三位長輩行了歸家禮,正要退出,卻被徐蟬喚住。 “靜書,姑母託你辦件事,好嗎?” “姑母請講。”徐靜書趕忙站直,認真聽她吩咐。 “明日你若得空,能不能替姑母去含光院看看你表哥?這些日子他閉門不出,誰去也不見,姑母很擔心,”徐蟬面露憂心哀色,眼眶紅紅,“你就去試試,若他還是不肯見,你也不必勉強。咱們再想法子就是,別委屈着你受冤枉氣。” “好!我、我這就去,不等明日了,”徐靜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張得胸腔悶絞,“表哥他,是遇着什麼難事了嗎?” 她月初結束休沐回書院時表哥還好好的,怎麼這才過了半個月,就閉門不出、誰也不見了?! 徐蟬眼紅紅地剜了旁邊的趙誠銳一眼,拿隨身巾子擦拭眼角淚痕,似有隱情說不出口。 趙誠銳板着臉,將脣抿成直線,也不說話。 這氣氛很古怪,但徐靜書心懸着趙澈的事,並不好奇這古怪從何而來,只將焦灼求助的目光投向孟貞。 孟貞也是眼睛紅紅,起身走過來牽了徐靜書步出正廳,下了臺階走出老遠才站定。 “初五那日,太醫官來複查大公子的眼睛,說他情況出現了反覆,”孟貞微微哽咽,眼中愈紅,似乎有所保留,“之後大公子就十分低落,閉了含光院大門,這都十日足不出戶了。他也不見任何人,連殿下和王妃殿下都被拒之門外。” “怎麼會反覆呢?!之前不是說大有好轉了麼?”徐靜書急出哭腔,“貞姨,是不是何然給的方子有古怪?太醫官有再驗過嗎?” 她還記得趙澈坐在含光院小客堂裏,小聲喃喃“好像見着一點點光了”。 那時他垂臉捧着茶盞,脣角偷偷揚起,謹慎藏着在的雀躍歡喜,假裝平靜地與她單獨分享這個祕密。 當心中強烈的希冀已見曙光後,卻忽然又被打回最初,這種轉折最是刺痛人心。 孟貞不忍地眨了眼淚眼,輕輕撫上徐靜書的頭頂:“當時王妃殿下就命人將那女術士‘請’回來盤問,也請幾名太醫官重新驗了方,連太醫院首醫都來看過。首醫的意思是,方子本身沒有問題,是大公子憂思過度導致氣血鬱結,腦中淤血才又有了重凝之像。” “貞姨,表哥究竟是什麼事,才憂思鬱結到這樣地步?” “這個,我也說不準。”孟貞淡淡斂睫,避開了徐靜書急切詢問的目光。 趙澈性子端和開朗,便是最初時乍然失明,在人前也並未如何低落頹喪或暴怒無常。這次突如其來的轉折變故竟使他閉門不出,可見被打擊得有多重。徐靜書心裏愈發悶痛,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那,他不見姑父姑母,也不見旁人嗎?” “阿蕎、三公子、四公子、小五兒這些日子每日都去,”孟貞苦嘆,“都一樣,連含光院大門都不給進。” **** 從德馨園出來後,徐靜書立刻趕往含光院。 此時太陽已落山,暮色漸起。 這兩年趙澈明顯忙多了,什麼時候出府、什麼時候在家並沒有規律,有時即便在家,也會段玉山、夜行或其他什麼人談事。因此家中弟弟妹妹們都得等他着人通傳時,才能去含光院見他,若是自己直接過去,不是撲空,就是打擾他談正事。 徐靜書以往休沐回來時,也是要等含光院來人通傳的。哪怕她上含光院一牆之隔的萬卷樓看書,也不太會不請自去到含光院打擾。 況且如今的徐靜書畢竟是即將成年的姑娘,按說不該在這個點往表哥的居處跑。 可她實在太擔心,便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半道上,徐靜書迎面見三公子趙渭、四公子趙澈帶着小五姑娘趙蕊,兄妹三個垂頭喪氣正往西路擷芳園回。 這兄妹三個都比徐靜書年歲小,當即停下來客客氣氣行禮喚了“表姐”,只是語氣都蔫蔫的。 “表姐,你也去看望大哥嗎?”七歲的小五姑娘趙蕊委屈地眨巴着溼漉漉的雙眼,顯是方纔哭過了。 氣喘吁吁地徐靜書點頭:“你們……你們是從含光院回來?見、見着了嗎?” 趙淙頹然:“我們每日都去,一回也不讓進。二姐去也被攔住的。” “表姐,你這會兒過去怕也是白跑一趟,”三公子趙渭比徐靜書只小一歲多,如今身量與她差不多高,有點小大人模樣了,“你下午才從書院回來,不若先歇歇,明早再過去碰運氣吧。大哥動用了他自己的暗衛死士把守含光院,父王和母妃殿下都被攔了的。” 按照慣例,府中公子、姑娘們約莫在十一二歲起就會有數量不等的專屬暗衛。在他們十五歲成年之前,這些暗衛的實際調度權還是在趙誠銳或徐蟬手中,但這些暗衛會在公子、姑娘們成年冠禮後向他們血誓效忠。 血誓效忠意味着餘生只爲一主,便是趙誠銳與徐蟬都不能再輕易插手使喚了。 聽趙渭說含光院竟動用了暗衛死士把守,徐靜書愈發不安,覺得自己非得見到表哥不可。 想到他給自己畫地爲牢,獨自在含光院中頹唐絕望,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幾百根針刺破,瞬間成了篩子。 “啊!或許我可以試試!”徐靜書猛地擡手抹去眼中淚,轉身就往西路客廂跑去。 她有趙澈的佩玉。 武德元年去赴賀大將軍與沐典正婚宴那回,他將佩玉給了她之後,就一直沒有收回。 **** 等徐靜書回客廂取了小心收藏的佩玉,再跑到含光院時,銀月已斜斜爬到頭頂。 民諺有言“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日是三月十六,春夜正好,月華如練,安靜灑在含光院緊閉的厚重門扉上。 這還是徐靜書第一次看到大門緊閉的含光院。門上的燈籠並沒有點亮,惟有輕寒月光,幽寂照着鎏金門環。 門口有四名身着侍衛武袍的人,個個面色凝肅,四柄泛着寒光的長戈交錯在門前,發出一視同仁的拒絕信號。 徐靜書慢慢直起腰板,伸手亮出手中佩玉,清了清嗓子,心中狂跳。 “讓我進去。” 這是命令,不是商議,更不是懇求。 徐靜書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能用這樣略顯強硬的語氣與人說話。 哪怕她不習慣這樣與人講話,但爲了達成對她更重要的事,此時此刻,她不得不如此。 這四人既是趙澈專屬的暗衛,自識得他的佩玉。 “表小姐,這……”暗衛甲有些爲難地開口,“大公子親口吩咐,誰也不見。” 佩玉作爲趙澈發號施令的信物之一,自然可在一定程度上調度這些暗衛。可是“不見任何人”是趙澈親口下的令,似乎效力該高於佩玉纔對……吧? “可,大公子也說過,這佩玉除了不能開王府府庫、不能動用府兵,以及不能僭越干涉信王殿下與王妃殿下所主持的事宜外,在這府中,它的調度範圍包括但不限含光院。我記性很好,這是他當初告訴我的原話,一字不落。若現下你們認爲這佩玉效力該低於大公子本人的話,那你們說了不算,得大公子親自來說纔行。” 徐靜書擡頭挺胸地與四名暗衛目光相持,有理有據地消解着對方猶豫躊躇的論點,看似遊刃有餘、從容不迫,其實背在身後的左手早已緊張地捏成拳,掌心全是汗。 四名侍衛被她這番聽起來似乎有理、又彷彿哪裏不對的言辭繞得頭昏腦漲,一時間竟有點招架不住。 暗衛乙弱聲囁嚅:“請表小姐……莫爲難我們。” “抱、抱歉,我也知道這樣爲難你們不對,”徐靜書過意不去地頓了頓,目光轉爲堅定,“可是,大公子當初將這佩玉交給我,就表示我可以、可以……藉着他的名頭,狐假虎威!” 別、別以爲慫巴巴的表小姐就不懂如何仗勢欺人、胡攪蠻纏,她以往之所以從沒這沒做過,那是因爲……不敢。 而今夜,她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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