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慫且甜 第39節 作者:未知 趙誠銳盤算的這步後路,原本也是趙澈希望他走的那一條道。不過這話得從趙誠銳自己口裏說出來纔行。 這也是趙澈一直沒有透露自己已經復明的緣由。他太清楚他這父王一天三個變的性子了。 他能輕鬆脫口說出“實在不行就回欽州避風頭”的話,無非是認爲趙澈既目不能視,大範圍內就還在他的掌控中。即便他明面上將府中大權交給趙澈,自己還能躲在欽州加以把控。 若被他知曉趙澈已然復明,這話就要兩說了。 趙誠銳盯着他看半晌,又嘆氣:“這半年,你眼睛好些了麼?” “比前兩年是好多了,至少能見光,”趙澈努力擠出點落寞苦笑,“視物仍是模糊的。” “過兩日請太醫官再來瞧瞧吧,哎。” 最後這聲氣嘆得微妙,分明更像是鬆了一口氣。 **** 應付完自家父王之後,趙澈回到含光院,命人去萬卷樓請徐靜書過來。 未幾,平勝進書房來稟:“表小姐今日未再上萬卷樓。世子若是要將那些禮物交給表小姐,不若我給送到西路客廂去?” “要你多事!”趙澈悻悻團了個紙團朝他身上丟去,“你安排人去將給老三、小五兒、小六兒帶的東西送了。” 平勝默默將那紙團撿起來,小心翼翼地建議道:“那,咱們叫廚房備好晚飯,再請表小姐過來用餐?” “嗯,”趙澈淡淡垂眸,“不要亂說話。” 這下可算是揣摩對路了。平勝鬆了一口氣:“遵命。” **** 畢竟看了整夜的書,中午從德馨園回來後,徐靜書就睏倦得睜不開眼,倒頭睡沉了。 這一覺睡到酉時才醒,天都黑了。 “早前平勝過來,說大公子在含光院備了晚飯,等表小姐過去。”念荷道。 “哦,哦,好的。”徐靜書趕忙慌里慌張地梳洗換衫,將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 見外頭又起風,徐靜書再不敢貪懶,小心裹好披風后,又撐了傘,一路謹慎護着自己的頭—— 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被封吹到滿頭凌亂了! 她原以爲趙澈將弟弟妹妹們都叫過來一起喫晚飯了,哪知進了膳廳後,才發現只請了她一個。 在還沒進書院之前,因着就在旁邊的萬卷樓讀書,她在這間膳廳內與趙澈同桌而食也不是一次兩次。可今日也不知怎麼的,她總是垂着眼睛不敢看人。 心心念唸了半年的人就在眼前,她的心情卻很複雜。 “咦?” 趙澈疑惑的聲音總算博得了徐靜書的目光。 她擡眼望過去,才發現趙澈面前的菜碟空了,而方纔還在旁爲他佈菜的平勝不知何時退出了膳廳。 徐靜書習慣地將自己的杯盤碗盞挪到他右手座,方便像以往那般順手爲他佈菜。 趙澈滿眼無辜:“我還以爲就我一個人在。” “不是,我……我想事情呢。”徐靜書將公筷放回原處,訥訥應聲。 “想什麼?” “也、也沒什麼,就……”徐靜書急中生智,“中午從德馨園出來時,和表姐表弟們聊了幾句嘉陽郡主同令將軍的事。” 趙澈疑惑蹙眉:“聊這個做什麼?” “就、就閒聊啊。也沒說什麼的。”徐靜書低頭扒飯,眼角餘光時不時偷偷覷他。 原本早上突然見到趙澈已經回來,她覺得像夢一樣,心中很是歡喜。雖然形容不整出現在他面前讓她非常尷尬,可那份歡喜不是假的。 不過中午從德馨園出來時,大家又談到嘉陽郡主與令將軍的事,徐靜書就有一種“夢醒了”的悵然。 ——利州人古來就是講究一夫一妻的。令將軍可是土生土長的利州人! ——可利州那些人不是說,嘉陽堂姐同令將軍保證過自己不會有側郎的嗎? ——老四,聽二姐一句。人的承諾這玩意兒,聽聽就是,別往心裏去。一輩子那麼長,想法變來變去那不是常事麼?如今嘉陽堂姐是對令將軍上心,可萬一他年老色衰了呢?又或者,嘉陽堂姐哪天早上一醒來,既覺沒那麼喜愛他了呢?你們琢磨琢磨是不是這道理。 ——況且你們想啊,姓趙的但凡有封爵,那幾乎都是被皇律允准可以有三個伴侶的品級。若是像“有些人”那樣,鬧不好還遠不止三個。要換了你是你令將軍,你肯啊? ——二姐,你也姓趙。你會有幾個? ——滾!我又不會有封爵,要那麼多做什麼?養不起! ——那大哥他…… “不知道會有幾個。” 恍神間,徐靜書悶悶拿筷子將碗中的米飯戳了一個小坑,忿忿低喃。 趙澈茫然:“什麼幾個?” “呃,沒有,不是,你聽錯了,”徐靜書心虛地清了清嗓子,腰背筆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我是說,我明日原本打算做幾個冰糖琥珀糕。” 趙澈喉間不受控地滾了滾:“然後呢?” “原本打算”這個說法,聽起來就很像背後有什麼不會讓人太愉快的轉折。 “然後我轉念一想,冬日了,天乾物燥,或許該做青玉鑲清清火氣纔好。”徐靜書可憐兮兮地扁了扁嘴。 她想好了,雖然這個決定讓她很難受,但她還是打算從明日起就不要再偷偷喜歡他了。 她不願成爲他三個如花美眷中的一位。 她不想活成誰掌心裏的嬌花。 她要活成一棵樹,風雨吹不倒,霜雪壓不垮。 第四十四章 趙澈當然知道“青玉鑲”是什麼可怕的菜色。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孽要受此懲處。 半年不見,這小姑娘在他面前變得有些古怪, 彷彿夏日裏她悄悄跑到他身旁, 偷偷摸摸用影子靠着他肩頭的那一幕是他的幻覺。 清晨含光院門口乍然相逢時,他分明瞧見那小姑娘眼裏亮起了光。可那光芒轉瞬即逝, 她扯起披風兜帽轉頭就跑。 等到中午在德馨園再見面時,她看起來有些彆扭赧然, 席間卻又偷偷瞧過他。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兩人單獨喫頓飯,她卻一直恍神沉默。他想法子逗她開了口, 卻無端端招來一頓苦菜—— 請問,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這個天氣, 或許不太需要喫苦菜……吧?”趙澈謹慎斟酌措辭,同時打量着她的神情。 好在徐靜書並不知他目力早已恢復, 在他面前並未刻意掩飾神色。 她眼神複雜地瞟了過來, 趙澈嚇了一跳, 忙不迭將目光稍稍挪偏些。 “嗯, ”徐靜書深吸一口氣, 明明看起來很難過,卻努力擠出了點笑音,“表哥說得對。那不做了。” 說完, 她整個人蔫巴下去, 沒精打采活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 趙澈疑惑蹙眉瞧着她神色變化莫測,一頭霧水愈發深重:“你在生氣?” “沒,沒生氣。我最近大約是讀書把腦子讀壞了, ”她拿筷子尖扒拉着碗裏的米飯,脣角扯出苦澀的弧,“一時高興一時不高興也是有的,請表哥多包涵。” 趙澈心中立時被針扎似的,疼得發緊:“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要是讀書太累,稍稍歇兩日也無妨的。” “好。”她悶聲應下後便抿了脣。 趙澈不懂小姑娘的心事起伏,只當她這是爲着三月裏考官的事壓力太大,一時不知從何寬慰,也不知該問她點什麼,猶豫幾番終究作罷。 他哪裏知道,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心事往往來得又急又亂、毫無章法,有時自己都理不分明,旁人自是更難琢磨得透。就算他問了,那也是白問,她說得清楚纔怪了。 **** 徐靜書覺得,真正需要苦菜清心火的人絕不是表哥,分明是無名火旺的自己。 她說不上來是從幾時開始對趙澈情生意動的。 總歸就是在一年年相處中,漸漸清楚知道了他是個多麼好的少年郎,而他又時時處處待她好得不像話,於是那份少女心事就這麼突兀卻又理所當然地滋生,繼而兇猛蔓延。 這種傾慕的起始很單純。就像一顆種子落到肥沃的田地裏,日復一日經陽光雨露溫柔沉靜的潤澤,只要天候到了,它就會順勢破土而出,誰也擋不住。 也是因這起始太單純、太順理成章,導致許多事明明就擺在眼巴前,她之前卻從未想過。 中午出了德馨園,她與小表姐及兩個表弟談起嘉陽郡主與令將軍之事時,她才忽然明白,就算到了她足夠好的那天,也未必就能如願成爲站在趙澈身旁的那個人。 現今趙澈既是信王世子,這就意味着他將來會成爲“信王殿下”。 而“信王殿下”,可以擁有一名正妃與兩名側妃,這是《皇律》允許的事。 這當然不是趙澈的錯。可是,她……哎。 他待她一直很好,悉心照拂,事事妥帖,是一個打着燈籠也找不着的好兄長。他也是個胸有丘壑的好兒郎。 可對徐靜書來說,他不是一個攜手此生的好人選。因爲他兩隻手居然可以牽三個人,便是他願意將她也一併涵蓋其中,她也覺得太擠。 一頓飯下來,徐靜書不知偷偷嘆了多少回氣,紛繁心事倒是愈發蕪雜,直堵得她胸悶氣短。 她覺得今日這樣反覆無常、陰晴不定的自己實在討厭,簡直面目可憎! 明明從頭到尾都只是她悄悄在喜歡他,他們之間除了她自己卑鄙地單方面“蓋了個章”之外,從無任何承諾與約定。 哪怕他有三個如花美眷,十個八個後院人,她都沒有資格同他彆扭鬧氣的。 他對她一直悉心關照,沒有半點對不住她的地方。她卻因爲莫名其妙的心思而同他置氣—— 徐靜書越想越覺得自己在恩將仇報的小壞蛋。 悄悄覷了趙澈一眼,見他似乎毫無察覺,她心中暗暗慶幸,還好他什麼都不知,也還好他如今還看不清。 他不知她偷偷喜歡他,就不必煩惱是接受還是拒絕;他看不清,就不會瞧見方纔的徐靜書是如何難看的嘴臉。 **** 兩人沉默地喫完飯後,天色也不早了,徐靜書懨懨向趙澈告辭。 趙澈原本是想將這半年在途中搜羅來的那些玩意兒給她,可瞧着她興致不高,便沒再提,只是陪她慢慢走在迴廊下。 “若你實在很想做苦菜,那你明日過來做就是,我叫他們把小廚房給你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