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慫且甜 第67節 作者:未知 沐青霓沒聽到這兩人的嘀咕,拍桌道:“在我老家利州,那就必須只能一夫一妻。若是兩人當真緣分盡了過不下去,那也得和離後各自再另找,誰成婚後敢三心二意瞎胡來被抓住,打斷腿扔山上喂狼都沒人可憐的!” 大家嘖嘖感嘆利州民風豪烈狂野時,徐靜書軟聲笑道:“我倒覺得利州這風俗很好,就是打斷腿扔山上喂狼這個,有點兇。” “兇是兇了點,可鎮得住人啊!”沐青霓揚聲笑回,“有些事真的不下重手禁不住,許多人鑽空子都是欺軟怕硬的,講道理沒用。” “那倒也是。”徐靜書嘀咕一句後,低頭繼續翻看手中的記檔,眼神卻沒落在那些字上。 她當然知道這樁傳聞指向的是長慶公主府。她甚至隱約猜測,這消息之所以模模糊糊傳出來,或許正是儲君想讓“私納衆多後院人易生惡果”的輿論在坊間慢慢發酵,順便有意打草驚蛇,讓長慶公主府因心虛慌亂而露出馬腳。 徐靜書深知儲君要借這案子來盤活大局,以便徹底清理這積弊,所以她不能亂說話,否則鬧不好就會幫倒忙。 **** 武德五年三月廿八,又輪到徐靜書他們這個班次進內城當班了。 雖昨日就拿到今日上朝的名單,可此刻再看看名單,徐靜書還是有點想嘖舌的。 “嘖嘖,禮部尚書陳尋、太常卿姜道正,以及那個上次被揍的姜萬里,”沐青霓湊到徐靜書身旁,壓着嗓子低聲道,“待會兒你可好生瞧瞧這幾個做賊心虛的,八成是爲了那樁命案傳聞,特地來向陛下及衆官撇清自家,順便阻撓徹查後院人呢。” 今日上朝的有二十幾位官員,秦驚蟄也在其列。但沐青霓之所以單拎出這幾個人說,是因昨日中丞屬官給他們名單時曾嘀咕了一句,皇帝陛下本未召這幾人今日上殿議事,他們是自己要求面聖的。 “你是說,這幾家都有‘後院人’?”徐靜書有些驚訝,“禮部尚書陳大人和太常卿姜大人……也?!” 這兩位可都是快六十的人了! “你可別瞧不起人年紀大,老當益壯着呢,”沐青霓忿忿磨牙,“據說陳大人年前才擡了兩個小姑娘進門,其中有一個才十四歲!” 這禮部尚書陳尋在武德元年上半年曾被任命爲左相,只是到那年年底武德帝便廢除了“左右相制”,直接由孟淵渟獨掌相權。 再怎麼說也是做過幾個月“左相”的人,還是個將近知天命的老人家,如今又掌管禮部,居然也喜好廣納後院人?!最可惡的是…… “才十四歲,那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啊!”徐靜書也忍不住氣鼓了腮。 “所以他心虛忙慌主動要面聖,估計就是怕皇帝陛下要同意徹查各府有無‘後院人’唄,”沐青霓哼了哼,“待會兒咱們得警醒些,那個太常卿姜道正就是姜萬里的父親,也是如今允州姜氏的家主。今日秦大人也要上朝,而且秦大人正是主張徹查各府後院的,我瞧着這幾人弄不好要找秦大人麻煩。” 徐靜書頓時繃直了腰身,使勁點頭。 候朝期間,九名殿前糾察御史都很緊張地留心着秦驚蟄周邊的動靜。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候朝期間氣氛雖有點壓抑沉悶,卻沒起什麼衝突。 激烈的衝突居然出在散朝後,這真是誰也沒有料到的。 第七十章 昨日徐靜書在辦事廳中閒來無事,翻看了不少之前沒來得及看的細則與典章, 總算髮現有一條“若官員於內城毆打殿前糾察御史, 御史臺都察院主官可上朝當庭彈劾”的明文記載。 雖沒說會如何定罪量刑,但至少明確了毆打糾察御史確實有罪, 於是她今日也就不急着跑路了。 官員們從勤政殿出來就後分外默契地分成了三撥,徐靜書心中不安, 緊緊跟在沐青霓身側,儘量與其他同僚們一樣緩步徐行。 她眼角餘光不着痕跡地四下逡巡,審慎留心着衆官在退朝途中的言行。 出內城的甬道本就狹長, 兩側又是高牆厚壁, 說話的人一多, 哪怕每個人的聲音都不大,也會顯得特別嘈雜, 想要聽清楚別人交談的內容實在有些喫力。 徐靜書略皺着眉頭, 恨不得扯一把頭髮吹出許多個自己, 偷偷湊到每個人近前去聽。 朝會時她並未跟進殿中去, 自然不清楚殿內所議何事, 更不知議事的結果。可這麼東一句下一句地聽下來,大概也知今日殿中是何情形了。 今日朝會上爭議最激烈且沒有得到聖意最終裁決的問題,正是近幾日坊間熱議的“後院人命案”。 衆官退朝出來後之所以明顯分出三個陣營, 就是其中一撥主張藉由京中瘋傳的那樁後院人命案徹查各府後院, 另一撥則持相反意見。 還有一撥是中立觀望事態,心中暫無定準的。 因武德帝還在斟酌,並未立刻決定採納哪方的意見, 那兩派基本就進入膠着相持的階段,正是矛盾最尖銳的時候。早前在殿中還能顧忌着是在御前纔沒徹底撕破臉,此刻沒有皇帝陛下鎮場,一個個的自是越說心頭火越旺,說話的聲音都漸漸大了起來。 雖腦中浮起的想法很荒唐,但徐靜書真真切切覺得,他們很有可能會突然擼袖子打起羣架來。 她後勃頸一涼,抖了個寒蟬。 與她並肩而行的沐青霓關切地扭頭看過來:“你怎麼了?” 徐靜書目視前方,嚥了咽口水,小聲答:“我聽着氣氛不是很對,怕要出事。” “前輩們不是說,下朝後我們就管不着了麼?”沐青霓蹙眉,“若真有人在這時鬧事,即便我們站出來管,也沒人會將我們放在眼裏吧?” 他們這幾個年輕新御史是緊急頂缺上來的,對當值時的責權細則只是浮皮潦草翻看了一遍,之後便由前輩同僚們言傳身教。 但前輩同僚們在這個職位上久了,心態上難免會有懶散之處,容易因常年的刻板印象而忽略一些細節。 “昨日我趁空仔仔細細翻看了當值細則,”徐靜書將腦袋略湊近她些,嗓音輕輕的,語速卻飛快,“有一句不太顯眼的話,我琢磨那意思是:只要是在內城範圍裏,當日上朝官員的言行都該我們監督約束,不分候朝期間還是散朝途中的。” 照以往慣例,上朝官員們在言辭上相互挑釁,甚至偶爾衝突嚴重到像上次秦驚蟄與姜萬里那般大打出手的地步,通常都只會發生在候朝時。 沒人會輕易在御前造次,談着正事便慢慢冷靜平復,待散朝時已氣消大半,加之出來後沿路上通常要忙着商討如何解決朝會上提出的疑難議題,誰也沒多餘精力再逞口舌之利,所以散朝時大都風平浪靜,沒出過需要殿前糾察御史行使職責的亂子。 久而久之,資深殿前糾察御史們竟都生出恍惚錯覺,以爲他們只在候朝時有責權監督衆官言行,散朝後便再無權越級約束這些官階高出自己許多的人。 沐青霓一聽徐靜書這麼說,頓時也跟着警惕起來。 **** 秦驚蟄是主張徹查各府後院的主要人物,再加上從前諸多的大小積怨,她當然就成了反對陣營眼中的最大箭靶。 她與兩位意見相近的官員走在最前,三人沿路都在低聲交談着,原本並未關注後頭那些人在說什麼。可走在她後面的禮部尚書陳尋與太常卿姜正道的聲音越來越大,漸漸到了無法忽略的地步。 “……不過聽了幾句坊間捕風捉影的傳聞,竟就想着將京中各家的後院全搜查一遍,這算什麼啊?”陳尋揚聲忿忿。 姜正道神情頗耐人尋味地一笑:“有些人哪,就是好大喜功,不將整個鎬京攪個底朝天,如何彰顯人家大有作爲?” “那也是,畢竟橫行霸道慣了,又慣會使些不入流的花招尋靠山,誰勸得住她呀!” 這兩人一搭一唱,身邊的幾個人附和,便就一路不指名不道姓地暗諷抹黑秦驚蟄是個好大喜功,又慣靠獻身魅上獲得支持的下三濫。 年輕的同僚羅真小聲嘀咕:“這兩位都多大歲數了,怎還小兒似地故意挑事打嘴仗?這一路說的都是些什麼陰陽怪氣的話……” 連不明內情的羅真都聽出他倆意有所指,可見他們根本沒想避諱着誰,或許還巴不得所有人都能聽懂。 徐靜書若有所思地注視着這一切,越想越覺不對勁。 這兩位無論從年紀還是爲官資歷來說都是老狐狸,經歷過的政見之爭搞不好比她喫過的肉都多,怎會如此沉不住氣?忽然像姜萬里那種仗着家世背景就輕狂妄言的無腦紈絝般,不顧場合地當衆說起這樣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的話來,太奇怪了。 反常必有妖,多半是想挑事。徐靜書不敢大意,腦中轉得飛快,眼神如臨大敵般在他倆與秦驚蟄之間來回遊移。 前頭的秦驚蟄腳下稍頓,回頭瞥了他們一眼,旋即冷聲哼笑着又轉了回去,活生生詮釋了什麼叫“不屑一顧”。 見那兩個老狐狸眼中似乎閃過淡淡失望,徐靜書驀地恍然大悟—— 他們是故意要激怒秦大人,想讓她怒極失控到動手。 秦驚蟄在殿前痛打姜萬里的事才過了沒幾天,如今還在“罰俸三個月”的處罰期內,若她今日在內城中再度出手,且對象還是兩個官階高她不少的年長者,那就成了“毫無悔改之意且氣焰更加囂張”,鬧大了就是藐視皇帝陛下威嚴,要罪加一等被停職並羈押反省的! 只要秦驚蟄被停職羈押,主張“徹查京中各家後院”這派就等同於痛失一臂,皇帝陛下很可能就再不會考慮他們的提議,姜正道、陳尋這些人的後院就徹底安全,或許長慶公主府那兩條人命的事都要跟着不了了之。 動動嘴嘴皮子就能一石三鳥,老謀深算啊。 想通這一層的徐靜書遍體生寒,同時暗暗慶幸秦大人今日忍住了,沒有上他們的黑當。 不過,那倆老狐狸絕不是省油的燈。 眼見大家即將走出內城城門,而他們說了那麼多難聽話都沒能激怒秦驚蟄,他倆眼風略略交錯,似是又生一計。 “秦大人留步。”太常卿姜正道指名道姓地開口喚人,同時腳下的步子也沒停。 顯然就是故意走上去,讓秦驚蟄方便對他出手的。 “姜大人有何指教?” 此刻秦驚蟄離內城門口的皇城司衛戍士兵只有不過五步的距離了。只要她走出這五步去,就算她動手打了人,事情都還有餘地,至少可酌情斡旋成當街鬥毆、以武犯禁。 但就這五步的距離,只要她沒有忍下對方的挑釁,他們就能將她釘死在“於內城屢屢犯禁毆打高階官員”這個嚴重的罪名上。 “關於今日朝會上的爭議事項,老夫斗膽打聽一句,秦大人接下來是打算……”姜正道笑容可掬地走向她,口中吐出非常不懷好意地挑釁,“如何‘說服’皇帝陛下同意呢?對,睡服,這種事秦大人最拿手了。” 在他陰陽怪氣的刻意強調之下,是個人都聽得出他在玩同音字的花招! 朝堂之爭,最下作的一招就是玩文字遊戲抹黑攻訐別人私德。但這下作招數之所以經久不衰,正是因爲這樣最易激怒別人,事後又可辯解說是別人聯想過度,真真是非常便宜又有效的污糟手段! 徐靜書見秦驚蟄捏緊拳頭,面上覆了寒霜,額角隱有青筋暴起,心中暗叫不好,趕忙大步衝往她與姜正道之間。 可惜她的出現雖攔住了秦驚蟄,卻沒攔住城門口衝過來那道靛青色的身影—— 靛青色浮雲紋,皇城司驍騎尉武官袍。 這個李同熙是閒瘋了嗎?怎麼又跑來跟下屬武卒一起守門! 徐靜書絕望到想薅頭髮,使出全身力氣將秦驚蟄往城門外推,口中焦急而匆忙地低聲道:“別上當!” **** 李同熙的出現顯然打亂了姜正道與陳尋那羣人的算盤,場面頓時亂得個烏煙瘴氣。 那羣人本意是激怒秦驚蟄使她出手打人,挨她一頓揍換她被羈押反省的結果,這樣他們就有充足的時間運作壓制坊間輿論,同時想辦法使武德帝打消徹查各府後院的念頭。 這麼去算,他們挨秦驚蟄一頓揍是隻賺不虧的。 可李同熙只是七等武官,又沒有參與今日朝堂上的意見相爭,此刻他打抱不平對這羣老狐狸動手,簡直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即便這些人最終讓他丟官甚至坐牢,他們也撈不到什麼好處。 誰都知李同熙時常打到興起就連民、匪都可能不分,他動手絕不會像秦驚蟄那般還會有點分寸剋制。 就陳尋、姜正道那兩把老骨頭,若被他下狠手揍一頓,活不活得到下個新年都不好說。 那一羣七八個人圍上去試圖喝阻李同熙,可李同熙是個混不吝的狠人,直接就將這羣人全部裹進“戰局”,將場面變成了一對多的羣架,簡直讓人沒眼看。 事情突然荒唐至此,在場許多無關人等都懵在原地不知該做什麼。 沐青霓第一個反應過來試圖上前制止,奈何此處狹窄,又這麼多人裹在一處打成鍋沸騰起伏的漿糊,她根本無法避開旁人靠近最中間的李同熙。 隨後所有糾察御史都趕過去,喊話示警的同時盡力想將纏鬥成一團亂麻的這些人分開。 門口的皇城司武卒雖衝了過來,卻也是手足無措地爲難極了。他們又不能幫着自家驍騎尉毆打衆官,卻也下不去手幫着別人打自家頭兒,躊躇半晌後只能選擇高聲勸阻。 徐靜書將秦驚蟄推到城門外後,回身才往裏跑了兩三步,那羣人已經連跌帶撞地被李同熙一路打到門口來了。 好在沐青霓終於擠到李同熙近前,勉強攔下了他對那兩把老骨頭的攻擊。 於是他的拳腳多是都衝着稍年輕些的那幾個去,趕羊似地將那羣人一個個往內城門外踹,好幾個人被他大力掀翻在地上滾了兩轉,嗷嗷亂叫不絕於耳。 混亂中,只有反身回來的徐靜書看到,在他們身後的姜正道老臉通紅,不管不顧地低頭向李同熙後背撞去。 徐靜書小時長在鄉野山間,對某些粗鄙耍潑的手段有所見識,當下一看姜正道的架勢她就明白,那老狐狸怕是覺得今日這場面還不夠分量,生怕事情鬧不大白喫虧,這是打算豁出去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