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青梅不如天降(14)
數學老師陳芳把康承和羅小希叫到了辦公室。
簡單跟他們交代了一些參賽注意事項,又象徵性地鼓勵了幾句,才讓兩人離開。
謝桉看着剛回來的康承,小聲問道:“明天早上就要走了?”
“對,我和小希應該不上早讀了,直接到校門口集合坐車。”
康承翻開做了大半的競賽習題,隨意看了幾眼,才抽空回覆謝桉。
“小希?”
叫的可真親密啊。
“就是跟我一起參賽的羅小希同學。”
康承指了指第二排中間的短髮女孩,語氣微頓,緩緩看向謝桉,眨了眨眼。
“我忘了,你這兩週沒來學校,跟她還不熟。”
他收回手指,搭在書本上,眉眼含着笑意。
“她人還挺好的,就是脾氣太軟了。”
“我有好幾次撞見她被欺負,不過都當面幫她教訓回去了。”
說到興起之處,康承合上習題冊,乾脆專注於跟謝桉聊天。
“小希好像總是一個人,看起來有點可憐。”
“正好我跟她都是參賽選手,就主動跟她交朋友了。”
康承想起羅小希給他送水時的侷促樣子,嘴角弧度更深,往女孩背影看去。
“她還蠻可愛的,前天下午還來操場給我送飲料。”
謝桉猛地擡眸看向身側的人,心臟驟然縮緊,手指收緊。
“…可愛?”
語速很慢,帶着不願相信的慌亂。
這是康承第一次誇某個女生可愛。
他甚至…
都沒說過她可愛。
眸底閃過一絲澀然,謝桉嘴脣泛白,脣線抿直。
“真的。”
生怕她不相信,康承慢慢靠近她,嗓音壓低,鬼鬼祟祟地開口。
“她的顏值完全就是被劉海和黑框眼鏡封印了。”
“我見過的。”
什麼時候見的?
一起準備競賽的時候?
還是一起去喫飯的時候?
謝桉低下頭,咬緊下脣,嚥下喉中苦澀。
他還在喋喋不休地訴說。
“我勸過她好幾次去換個髮型,可她總是不願意。”
“女孩子不應該就是愛美的嗎?”
“搞不懂…”
康承手掌支撐着臉,眸光落在羅小希的黑髮上,語氣帶着幾分鬱悶。
這鬱悶沒持續多久,他似乎又回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眉心一鬆。
“我前幾天抽盲盒,正好抽到一款限定版的兔子髮卡,就順手就送給她了。”
“她當時開心得都要哭了。”
康承笑出聲,黑眸閃閃,泛起漣漪。
“當時真的嚇到我了,還以爲她不喜歡。”
“她解釋說是因爲太開心了,之後就一直戴着了。”
聽着他的話,謝桉指尖都變得冰涼。
她擡頭,忍住心酸,第一次認真打量起羅小希。
羅小希正好扭過身子,給後桌遞作業。
厚重的齊劉海斜分,夾進鑽石兔子髮卡,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水汪汪的黑瞳。
她的長相乖巧清秀,脣紅齒白,像只乖巧的兔子。
跟康承送她的髮卡一樣可愛。
羅小希不經意往她們這邊掃了一眼,正好與滿臉笑意的康承四目相對。
康承揚起笑,朝她揮了揮手,她也紅着臉輕擡手腕,笑容淺淺,青澀動人。
坐在一旁的謝桉,突然覺得自己是在看一部青春校園大電影。
電影的主角是康承和羅小希,她甚至都算不上是配角,只是臺下可有可無的觀衆。
兩週時間可真長啊。
比她和康承朝夕相處的這幾年還要長。
長到她已經快要下場了。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
等兩人從市區比賽回來後,她更是無立足之處。
謝桉不再看他,將視線移回做了一半的試題,沉默地拿起筆繼續驗算,胃裏卻是一陣翻江倒海。
她不能再聽了。
再聽下去,她恐怕會忍不住把午飯都吐出來。
[甘心嗎?
[就這麼按照原劇情走,不斷被傷害,直到黯然退場。
那團情緒黑氣突然開口,聲音不像初次那麼尖銳瘋狂,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絲悲涼。
“推動男女主的愛情,本就是我的工作,況且,世界意志不會讓我們傷害他們的。”
謝桉心情也不好,語氣難免夾着譏諷。
“結局無法被改變,已經經歷過一次的你,怎麼還不清楚?”
黑氣被她說的啞口無言,許久沒回復。
謝桉穩了穩心緒,垂下眼簾,遮住深沉的眸子。
“也只有按照劇情重新走一遍,我纔有機會脫離這個位面。”
[那可不一定。
情緒黑洞嗤笑。
[如果你無法滿足我們的要求,就算最終完成了女配任務,也走不了。
“什麼意思?”
謝桉眼神一凜,下頜繃緊,強硬地質問它。
可黑氣沒了跟她交談的慾望,只留下一句“字面意思”就消失了。
本就心煩的謝桉被它打了個啞謎,臉色愈加陰沉。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耐心分析黑洞留下的話。
已知,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她就必須按照女配劇情線走。
可黑洞似乎又在暗示她,還有其他的隱藏任務。
也不能排除,那個隱藏任務,纔是她離開的關鍵。
隱藏任務與情緒黑洞的需求有關。
情緒黑洞想要的是什麼?
彌補缺憾,或者是,報復傷害過自己的人。
可這兩條任務線對立,她怎麼可能同時完成?
還是說。
這兩個任務之間,有一個是幌子,是給她下的圈套
那她到底該相信誰?
謝桉只覺得四面楚歌,毫無頭緒,系統毛團子在她腦海一閃而過。
對了,001給她的建議是先按照劇情走。
她至少該相信001,也只能相信它了。
不管怎樣,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被來路不明的情緒黑洞動搖內心。
課間十分鐘。
康承將競賽題收起來,伸了個懶腰,對着身邊低頭髮呆的謝桉說:“我明天去市裏比賽,有想買的東西嗎?”
劇情裏,女配謝桉是怎麼回答的?
她說,很想嚐嚐市區那家甜品坊裏的巧克力珍珠泡芙。
康承笑着答應了,卻在回來的那天下午,迎着她期待的目光,神色愧疚。
“坐大巴的時間太久,小希有點低血糖,給你買的泡芙就送給她吃了。”
謝桉委屈又難過,她久違地對康承發了很大的火。
本以爲他會像之前那樣討好地哄她,卻沒料到自己最先迎來的是羅小希。
羅小希拿着一盒牛奶泡芙,站在她面前,鼻尖通紅,眼淚汪汪。
她當時是怎麼說的?
“謝同學,對不起,我不知道那盒泡芙是阿承特意買給你的…”
“我如果知道,一定不會喫!”
羅小希將泡芙舉在她面前,眼眶紅紅,眼珠氤氳着淚水,看起來好不可憐。
“這盒泡芙是我用零花錢買給你的。”
“我代替阿承向你道歉,你不要生他的氣了,好不好?”
阿承。
多親密的稱呼。
可這明明是她的專屬代稱。
替他道歉?
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你又是站在什麼立場,替他向我道歉的?
壓抑許久的酸澀與不甘,在她胸膛洶涌澎湃,委屈與怒火熊熊燃燒,將她灼得沒了理智。
謝桉猛地推開面前的泡芙,甩開她的手,雙目通紅,憤恨道:“我不需要!”
“我纔不要你的東西!”
趕過來的康承看到泫然欲泣的羅小希,立刻跑去撿那盒被摔爛的泡芙。
他橫眉冷豎,黑眸閃過失望,轉過身子,對滿臉怒容的謝桉冷聲呵斥。
“小希是好心,你就算不接受,也不應該把這盒點心扔掉!”
“你怎麼變得這麼刻薄!?”
謝桉從來沒被他這麼對待過,只覺得膽汁都在往喉頭處涌,淚水涌出,模糊了視線。
她看不見康承的表情,也執着地不願意擦去眼淚,她不想看清他此時的神情。
要是發現他對自己的眼淚無動於衷,她會更難過的。
她就這麼任由眼淚打溼臉頰,咬緊牙關,聲音顫抖,從喉嚨擠出乾澀的聲音。
“我…刻薄?”
康承沒有理她。
他對她熟視無睹,卻對懷裏的羅小希百般安撫。
班級裏的同學全在竊竊私語,話裏話外都在指責她小題大做,行爲過火。
謝桉覺得身體內的每一條神經都在絞痛,血液上涌,在太陽穴裏發了瘋般橫衝直撞。
“我沒錯。”
她說。
“我就是沒錯!”
即便沒人在意,她也在對着他重複這句話。
身體繃緊,掌心掐出紅印。
康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將她片片凌遲,他提高聲音,幾乎是朝她吼道。
“你就是錯了!”
腦袋裏那根緊繃的絃斷裂,謝桉淚意洶涌,恨意強烈,她猛地將桌子的書本扔向康承。
“錯的是你!”
她朝兩人大喊,面頰泛紅,神情瘋癲。
書本砸在康承背部,又紛紛落在地上。
羅小希被他抱進懷裏,毫髮無損,望向康承的清眸帶着心疼。
康承安慰她幾聲,踢開身邊的書本,看着她的眼帶着明晃晃的反感。
眉峯皺起,聲音冷得彷彿結了冰。
他說:“你鬧夠了沒有?”
謝桉被他刺骨的冷意凍傷,面容剎那間褪了血色,咬破的嘴脣往下滲出血珠。
她不再說話了。
她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康承送羅小希回座位,喫瓜羣衆因無聊四散開來。
沒人再注意她。
她站在原地,黑髮遮住側臉,眼睛紅腫,脊背挺的很直。
就像一棵孤苦伶仃的小白楊。
教室內。
謝桉受情緒感染,也紅了眼眶。
被差別對待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市裏有想要的東西嗎?我給你買回來。”
康承見謝桉腦袋都要貼在書本上了,以爲她沒聽見,便湊近她,又耐心地問了一遍。
想要什麼?
反正回答什麼,結局都是一樣的。
她想要的東西,最後總會被女主,因爲各種各樣不可避免的原因佔去。
人是。
禮物也是。
所以,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
既然做不到,就不要隨意給人承諾。
廉價的承諾,還不如腐爛的水果。
至少,腐爛的水果從外表就可以辨別出來,易變的人心卻總讓人防不勝防。
所以,謝桉這次不打算再嚴格按照原劇情走了。
必要的情節,就算從她這裏稍有變動,也不會影響到最終的局面。
她不管說什麼,都會被誤會。
不管做什麼,都會被認爲是尖酸刻薄。
既定的命運總會推着她面目猙獰。
但至少,現在的她是自由的。
於是,她扯了扯脣,擡起頭看他。
連眸底的冰涼都懶得掩飾,淡淡開口:“沒有。”
康承被她漠視的眼神看得心臟漏了一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什麼?”
謝桉脣邊弧度更大,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暖笑,卻無端讓人生出距離感。
她說:“沒什麼想要的。”
聲音帶着無所謂的孤寂。
就好像,連他都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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