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梅不如天降（15）
“怎麼會沒有想要的呢？”
謝桉沒有回答。
那雙沉靜黝黑的眸子凝在他的臉上，眼底是無所求的淡然。
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這眼光絞緊了康承的心臟，一股鋪天蓋地的恐慌感朝他襲來。
似乎有什麼在悄然流失。
他不清楚心底恐慌的源頭，也不明白那種即將失去的東西是什麼，只是出自本能地，去嘗試融化她的冰冷態度。
“…桉桉？”
少年這麼呼喚她，尾音顫抖，覆蓋着濃郁的不安與討好。
謝桉輕輕歪了歪腦袋，耳邊的幾縷髮絲隨着動作自然垂落，那雙烏亮的清澈眼眸中閃過一絲不解。
看起來天真又殘忍。
她對康承的脆弱置若罔聞。
又似乎是在好奇，他爲什麼會在自己面前，做出這般可憐的樣子。
[真可憐，就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家養犬。
那黑氣漫不經心地開口。
說完這句話又自顧自輕笑起來，笑意裏夾雜着惡意的諷刺，語氣卻帶着淡淡的惆悵。
[你說，這是不是意味着，現在的他對我們還有感情？
“或許吧，但總會消失的。”
謝桉在心裏回了它一句，語氣平淡。
黑氣又消失了。
謝桉不再看身旁的康承，拿出字帖，想練會兒字，手腕卻被一隻冰涼的手掌捉住。
“是我哪裏惹你不開心了嗎？”
手指蜷縮收緊，卻又害怕弄疼她，而顫抖着微微鬆開。
“我向你道歉。”
“對不起…”
“不管是因爲什麼。”
“你不要不理我…”
康承試圖從她古井無波的面容裏探尋出一絲置氣的端倪。
可那雙黑瞳如同死水，似乎他再怎麼用力掙扎，也翻不起半分漣漪。
他幾乎要溺死在眼前這片，冰冷粘稠的黑海里了。
似是終於承受不住這無情的目光，他將頭垂下，脊背彎曲，肩膀顫抖。
連呼吸也變得細微而急促。
他仍舊固執地握住她的手腕，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堅持下去。
“你能不能…不要再這麼看我了？”
聲音是難掩的脆弱與無助。
謝桉莫名覺得很割裂。
現在的他有多麼在意自己，比賽完歸來的時候，就會表現的有多不近人情。
此時的他可以因爲她一個眼神而卑微低頭，而未來的他卻也能對謝桉的痛苦視而不見。
一想到這個對比，面前少年驚慌無措的身影就更顯得虛無縹緲。
甚至，讓她陡生厭惡。
可即便如此，謝桉還是強壓下內心的陰暗。
至少他現在沒有做錯事，不是嗎？
她也得有點耐心。
謝桉垂下眸子，將手腕從他手中抽出，輕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語氣溫和，安撫道：“要上課了。”
康承擡起頭，直直望向她的眼。
那黑眸深處不再結滿碎冰，此時的她正滿含情誼地專注望着他。
就彷彿，他之前所看到的那雙深邃幽暗的眼眸，全部都只是他的錯覺。
但他還沒回溫的手指，和女孩接下來的回答，告訴他，那絕對不是。
她說：“我們晚飯的時候再聊吧。”
這是下午的最後一節課，作文課。
語文老師給出作文材料，限定同學們在一節課內完成，下課前要上交。
謝桉審完材料，確定好立意，就開始套議論文框架，慢慢書寫。
康承則盯着白板上的材料，思緒混亂，他缺乏安全感，總想去看身邊的謝桉。
可女孩面色如常，似乎剛剛的插曲根本不存在，她字跡工整地在作文紙上落下一個又一個文字。
沒分給他半分目光。
下課就好了，他們會解開誤會，現在的任務是寫完作文。
康承這麼勸慰自己，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視線落回空白的作文紙。
[對現在的他來說，我們要比羅小希重要？
黑氣從謝桉身體鑽出，悠閒地圍着頹廢的康承打轉。
[傷害還沒有造成，一切似乎都還有轉機。
那團黑氣落在康承手邊，從黑暗中延伸出凸起，形狀類似蝸牛觸角，輕輕勾住他的小指。
[所以。
[要給他一次機會嗎？
等將那小指全部染黑，才激動又興奮的大喊。
[那好吧，就給他一次！
它移動不規則身體，緩慢爬上康承的手臂。
[你告訴他，你不想讓他去參加明天的競賽。
身體觸碰肌膚，化作一灘粘稠的黑液，緩緩流動，似是在細細舔舐對方。
[告訴他，你不喜歡他和羅小希交往太密切。
幽冷卻略顯稚嫩的聲音傳來：[如果他能做到，我就原諒他。
說到這裏，語氣輕頓，液化身體凝固成結，再開口時，聲音裏裹挾着令人不適的黏膩。
[…如果做不到，我就要他，像之前的我那樣悲慘。
謝桉一陣惡寒，卻懶得理會它的神經兮兮，敷衍着開口。
“我爲什麼要聽你的指揮？”
“何況，你的建議違背世界意志，被發現後，我會被懲罰。”
聽了這話的黑氣迅速縮回乒乓球大小的黑球形態，飄到謝桉面前，嘻嘻一笑。
[憑我也是決定你，能否離開這個世界的指標。
謝桉沉着臉，出手利落地抓住這團黑球，小球在她手中極速掙扎，卻被她更用力地收緊。
黑球冷笑一聲，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下一秒，它便化爲無形黑氣，從她指縫飄出逃離，鑽回她的身體。
謝桉也不慌，她拿起筆，將文章草草結尾，才悠悠道：“想合作，且你的要求對我來說有風險…”
“作爲提議方，至少不能有所隱瞞吧？”
那邊久久沒有迴應，謝桉知道它在權衡利弊，倒也不急。
她不缺的就是耐心。
[告訴你也無妨。
[你那個瘋批系統，整天自虐似地跟世界意志硬剛，看着也挺糟心的。
[不過它確實挺厲害，這麼短的時間內，幾乎就要把這個世界的本源，摸清楚了。
謝桉臉色微變。
她都不知道，001爲了她，私下裏做了這麼多努力。
[可惜，付出的代價不小，畢竟，世界意志也不是好惹的。
[他這次昏迷，被迫跟你斷聯，重新恢復，想必還得等好久呢。
注意到謝桉的緊張和焦慮，黑氣心中嗤笑，嘴裏繼續挖苦諷刺。
[它跟老媽子似的，總擔心我會影響你的自主意識，不願意跟我合作。
[如果它當初識趣，乖乖跟我做交易，憑我對這個新世界的瞭解，根本不需要它去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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