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青梅不如天降(76)
夢裏他淡忘了對謝桉的感情,在高二下學期喜歡上了那位名叫羅小希的女孩。
他夢見謝桉朝自己哭訴,夢見她形容憔悴,黑眸黯淡,再也沒了曾經的光彩。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他”。
謝桉在哭,他也紅了眼。
他看見了她難言的委屈,和無聲的掙扎,也清楚夢中的“他”讓她受了多少苦。
康承想要抱抱謝桉,想要推開夢中的那個冒牌貨,可手從他們的身體穿過。
推不開那個自己,也觸碰不了謝桉半分。
如同一位旁觀者,只能坐在臺下,看着一場結局已定的默片。
夢中的“康承”還在對着謝桉橫眉冷對,沒有半分柔情。
“他”說:【你怎麼變得這麼刻薄?】
“桉桉纔不是!”
“明明是你對不起她!”
康承擋在謝桉面前,對着那人大喊,嗓子都喊啞了。
可沒人聽到他的話,只有謝桉隱忍的抽噎聲愈發清晰。
這纔不是小題大做,也不是什麼尖酸刻薄。
她只是…
她只是喫醋了,只是太在意他了。
這些他曾經奢望過的感情,期待謝桉對自己產生的慾望,全部都實現了。
然而,夢中的“他”卻棄之如敝,肆意傷害她。
“不是。”
“那不是我。”
“我不會這樣對你。”
康承扭頭看向謝桉,神情惴惴,眼睛裏帶着乞求,聲音顫抖。
“桉桉…不要難過。”
“我在這裏。”
他這麼說,淚水滑落,無助地環住謝桉的肩膀,想給她點溫暖,雙臂卻從她肩膀穿過,呈半透明。
謝桉卻忽然有所感應似的,擡眸與他對視,康承心臟猛地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心,就被吸入了謝桉的身體。
從謝桉的角度,感同身受她所有的經歷。
額角留下的醜陋傷疤,藏在心底的不服輸。
沒嚐到的巧克力泡芙,丟了一顆的玫瑰紅玉珠,被送給他人的橘紅色南紅。
“康承”的冷漠,趙妍的轉校,謝母的去世。
以及…
親眼目睹“他”和羅小希告白。
煙花還沒有落幕,那條小巷漆黑一片,謝桉的背影十分單薄。
回家的路不遠,謝桉卻走了很久很久。
她走走停停,面頰的眼淚溼了又幹,額邊的黑髮被風吹起,露出那道難看的傷疤。
路過一家小店,店門口掛着一排幼稚的卡通髮卡。
在一堆可愛的動物形象中,那隻小黃鴨長的最醜,上面已經落了灰。
謝桉盯着那個髮卡看了許久,久到店裏的老婆婆暗暗打量了她一遍又一遍,她才進到店裏,買下了那個髮卡。
她對着店裏的小鏡子,將劉海別起來,那道掩在頭髮下的傷疤格外顯眼。
老婆婆沒勸她放下頭髮,只是在謝桉臨走前塞給她一顆牛奶草莓軟糖。
“一定很疼吧?”
謝桉攥緊那顆糖,淚水打溼眼眶,卻倔強着忍住淚意。
她沒回頭,只是看了眼店門口的暖光色小燈,有許多小飛蟲趨光而來,依附而上。
她不想再做小飛蟲了。
店外的路很黑,家裏也沒人在等,可她卻一點都不怕。
“早就不疼了。”
嗓音微啞,語氣卻格外輕鬆。
康承看着謝桉面色平靜的將僅剩的錢遞給站在門口的房東。
臥室的門被合上,謝桉將手機關機,抽屜拉開,小藥瓶排列整齊。
康承瞳孔猛縮,他想要阻止謝桉,可這副身體不聽他指揮,只能眼睜睜看着謝桉將那些藥拿出來。
不要。
不要喝。
那不是我!
康承眼睛熬的通紅,他在謝桉身體裏瘋狂掙扎。
求求你。
不要。
不要拋下我。
他想要扔掉那些藥瓶,可冰冷的水流和苦澀的藥片噎住喉嚨,將他釘在十字架上。
胃部抽搐,身體痙攣。
痛苦的壓抑聲,急促的喘息,溼冷的眼淚,不規律的心跳。
乾裂的嘴脣,解脫的苦笑,掌心的鮮血,皺巴巴的軟被。
耳邊傳來嗡鳴聲,腦袋粘稠一片。
視線最終定格在那束折射進房間,落在地上的,微涼湛藍的月光。
房間恢復寂靜,再無一絲聲響。
鮮活的生命乾涸,他的桉桉不在了。
巨大的悲痛刺激康承醒來,他嘔出一大口鮮血,血液染紅白色牀單。
康母嚇得面無人色,急忙喚來醫生護士,康承被圍成一團,瞳孔空洞。
他看到謝桉站在房間一角,正滿臉擔憂地望着他。
康承下意識擡手,手卻被人緊緊壓制,只有眼淚愈發洶涌。
康承闔了闔眼,再睜開時,謝桉已懸浮在他身上,髮尾落在他臉上。
謝桉的臉變得灰敗,眼珠泛白,脣邊滲血,衣服也沾染了大片大片的暗紅。
粘稠的血滴落在他眼角,與淚水混合。
他聽見她說:“這裏好冷。”
那雙泛青的僵硬手臂環住他,肌膚相碰,如同置身冬日。
她主動貼近,鼻尖輕觸,他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蒼白的脣被血液染紅,顯得格外妖異。
“你來陪陪我,好不好?”
康承主動伸了伸脖子,碰上她的脣,鹹腥的血液滲入口腔,他卻面不改色。
“好。”
我來陪你。
康承輕動嘴脣,喉嚨卻被一陣腥甜堵塞,他開始狂咳起來。
眼前的女孩早已不見。
他嚐到的那抹鹹腥,原是自己的血。
這裏沒有謝桉。
只有刺眼的天花板,和隔着耳膜的聲響。
康承轉院了,精神科。
診斷爲被控制妄想。
認爲愛上羅小希的另有其人,他的記憶被篡改過,意識被取代,並伴有強烈的自毀傾向。
多數時間他都只是坐在牀邊發呆,拒絕與任何人交流,偶爾會對着空氣溫柔地喊桉桉,卻在下一秒就嘗試撞牆。
羅小希過來看他了許多次,想試着安撫他,可康承一見到她就嘔吐不止,全身發抖,情緒更加激動。
康母只能將羅小希安撫走,將康承的狀況轉述給她。
病房內,被打了鎮靜劑的康承躺在牀上,雙目無神。
住院前的那晚,他分明從樓頂跳下了,爭吵的人羣和刺耳的警笛聲,格外熟悉,他想起謝桉被推走的那天。
眼前鮮紅一片,幾秒後,他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實體場景解構,裸露一片蒼白,他的面前懸着一塊巨大的透明水晶,水晶上有一道很深的裂痕。
它說:【何苦醒來,傷人傷己。】
聲音垂老,語氣很慢,似悶重的鐘聲,話語敲入耳朵,震的他七竅流血。
“就是你在暗中作梗。”
康承紅着眼,眼睛佈滿血絲,他嚥下喉頭的腥甜,恨意直逼對方。
“爲什麼要這麼做?”
身體被無形的威嚴阻攔,風刃割傷他的臉,他掙扎着往前走,血液淌了一地,怒吼道:“我問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那道聲音嘆息一聲,所有阻礙全部消失。
康承跌落在地,眼前暗了一瞬,吐出的血濺在那透明水晶上,那上面又增了幾道小裂痕,連溢出的光彩都暗了許多。
【命運早已註定,我只是在保證一切正常進行。】
那塊水晶發出刺眼白光,將康承驅趕出空間,時間在倒退,再睜眼時,他已重新回到了樓頂。
這一次,他沒能跳下去,反而被趕來的熱心人救了。
憑什麼?
憑什麼他必須按照命運走,去愛自己本不愛的人?
這不公平。
不管是對他,還是對謝桉和羅小希。
爲什麼他不能愛上謝桉,爲什麼他必須要和羅小希糾纏,爲什麼那作嘔的命運總是把一切都搞砸!?
他想見謝桉,想的快要瘋了,哪怕是地獄,他也願意陪着她去。
可現在,他甚至連陪她去死都做不到。
不甘心。
他真的好不甘心!
是不是將那塊水晶全部打碎,就可以換回一切?
他希望回到一切都沒發生的時候,渴望再見到謝桉充滿愛意的眼眸。
如果能重新再來一次,他願意付出所有。
也許是這種想法太過強烈,他如願聽見了迴應的聲音。
地底鑽出一道灰影,那龐大的影子將房間都遮掩的黯淡了許多。
它說:【我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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