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帷幕
是了,眼下他應該鼓勵鼓勵主角。
他掙了一下那隻手,揉着自己被抓紅的手腕搖着頭說:“我不走。殿下,證據我已經幫你偷來了,這便是我說的轉機!殿下,金還賭坊的案子絕不能成死案,眼下就是扳倒楚歇的最好……唔!”
越說越慷慨激昂。
江晏遲用力地捂住他的嘴。
謹慎地看了眼周圍,然後才沉着臉色:“光靠這點東西根本沒辦法扳倒他,別說傻話了。趕快走,連夜離開皇城!回你的北境去!”
這個主角怎麼說不通。
太惜命了吧。
楚歇換了個方向再次勸說。
“殿下,您之前問我,若未能保住薛氏公子,滿朝文武官員是否會對您感到失望,我又是否會失望。我告訴您不會……因爲那是無可奈何,那是不可抗爭。但是眼下機會我已經送到殿下面前,此刻就握在殿下手裏……我是費了多少周折冒着多大的風險纔拿到這些東西的殿下難道不知嗎。殿下難道要永遠做楚歇手裏的牽絲傀儡嗎。”
爲什麼這個人可以把話說得這麼輕巧。
他根本不知道楚歇究竟是多麼可怕的人。
聞言,江晏遲非但沒有被一言罵醒,反而眼底暗光漸盛,像是極力壓住一團火氣:“你……你知不知道,許家雖然勢大可遠在天邊,你膽敢在他眼皮子地下動這樣的手腳,若沒有我保你,你根本就不可能活過今晚!”
手中的書信‘啪’地一聲被用力砸在地上,沾上灰塵與草屑。
楚歇生怕重要的證據被毀,連忙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拾起來,放在懷裏如同珍寶一樣蹭乾淨,一張一張疊得仔細。
“別摔啊……”楚歇小聲地喃喃,“這個很重要的。”
江晏遲強行將一口氣忍下。
看着他懷揣那賬面和書信,如揣着一懷希冀一般小心翼翼,此刻還十分爲難地看着自己,似乎還想勸諫,卻不知如何開口。
慢慢地心火又漸熄。
察覺到他眼光有些發蔫,江晏遲聲音便再放軟了些,只說了句“我只是怕你被發現”,便將書信賬本收好,藏進袖中。
楚歇悟了。
想着這太子行事縝密過了頭,着實是太謹慎。
他怕這細作的身份曝光,順藤摸瓜,拖累東宮。
鼓勵。
還得再鼓勵。
“殿下,放心。我行事周密,就算楚歇發現異樣也定不會牽連東宮。眼下真的是個好機會。我們應該賭一把。”楚歇手指東南方向的儲君宮殿,巧笑盼兮,“相信我,我們會贏的……殿下會住進那東宮,成爲真正的儲君。不僅如此,不久的將來,殿下定當君臨天下。”
“可是,若此時東宮和楚歇徹底撕破臉,你……”
就知道你顧慮這個。
楚歇心下了然,繞到太子身前,撈起這位小殿下的手勸慰道:“你別怕,你是如今陛下的兒子,是國朝的太子。許侯赤膽忠心,不會眼睜睜看着你被楚歇害死的。你看,這次的賭坊事件不正是老侯爺給你的一個小小的信號嗎。”
熟知劇情發展的楚歇知道,許家會成爲太子殿下最大的後盾。
原劇情裏許純牧是許氏最小的孫子,年方十九,卻手握三十萬兵馬。也因結識了許純牧,小太子纔有膽子正式和楚歇撕破臉。
自此事件之後,楚歇將會步步衰落。
直到一年半後被一舉扳倒,凌遲處死。
如今正是這個重要轉折的劇情到了。怎麼能讓主角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認慫。
楚歇心底苦笑,只能搬出殺手鐗。
故而淡淡一笑。
“殿下。是爺爺讓我來幫助您。“
“爺爺?”
江晏遲若有所覺:“你是……”
“我不是普通的許家後人,我姓許,名純牧,是許家嫡系次孫,在北境掌有三十萬兵權,殿下,有我給您做後盾,您別害怕。”
江晏遲半天沒回過神,上下將他打量一番,看着他弱不禁風的身子骨:“你是,許純牧,鎮國侯府的小侯爺?”
“是,帶着面具是不方便被皇城中的人認出來。殿下別怕,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害殿下,包括楚歇。”
江晏遲若有所思。
他會是許純牧嗎。那位小侯爺馳騁沙場多年,怎麼可能會是這樣清癯孱弱之人呢。
“殿下。爺爺本欲保那寧安王之子爲儲,可奈何爲楚歇所擋,如今讓我入這皇城襄助殿下也是被逼無奈……爺爺的意思是,不管誰當儲君,只要是皇族嫡系血脈便可。但無論如何,決不能讓楚歇那等狼子野心之人繼續把持朝政。”
此言有理。
沒有想到,眼前人竟爲天下大義可奮勇至此,此等血性與肝膽,可不正是邊境侯爵許家後裔當有的模樣麼。
沉吟片刻,江晏遲才攥緊了手中的證據:“好,許小侯爺,我們便一起來賭這一把!”
是輸是贏,端看天命。
若能贏。
江晏遲轉眸看向身後眼底滿是光芒的人。
定不負你期許。
七日已過。
薛家二公子今日午時便要押解至刑場,年紀輕輕前途無量,眼看着就要掉了腦袋。
真令人唏噓。
昌平帝依舊重病不問朝堂,可令人震驚的是,今日剛剛被封位不久的太子殿下來了。
這彷彿預示着什麼。
衆朝臣們面面相覷,跪下行禮時膝蓋都在顫抖,這一禮行得真心實意,恨不能將膝蓋跪破。
而楚歇看到太子不請自來,像是一條看到獵物的毒蛇,瞳眸驟然一縮。
江晏遲幾乎能聽到吐出蛇信的聲音。
“太子殿下今日怎麼得閒,竟到朝堂上走一遭。”楚歇慢悠悠地問,照舊坐在了皇位旁的長椅上。
江晏遲一步步踏上殿去,看着楚歇散漫的眼神隨着他的靠近而逐漸變得銳利如針,竟有種說不出的痛快。
江晏遲靜默着說:“我是國朝的太子,父皇病重,由我輔政才理所應當。”
擡手指着楚歇身下的長椅。
“這個位置,是我的。”
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歇,看着對方的臉色逐漸變得無比難看。
楚歇壓低了聲音,那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江晏遲……你可還記得前太子兩年前怎麼死的。”
這是楚歇第一次當衆直呼太子全名。
全然沒了以往的虛與委蛇的客氣。
“我記得。”江晏遲眼裏沒有怯意,“他是被你害死的,我記得……很清楚。”
媽的男主真的好有膽。
楚歇在心裏感慨,這主角氣場竟然快要壓過自己。
真不敢相信他才十六歲。
楚歇眼微微一眯,手中杯盞用力砸向地面,碰地一聲碎成無數片,大殿之下落針可聞。
“想救姓薛的是吧。”楚歇怒極反笑,“你有這個本事嗎。”
江晏遲將懷中賬本和書信取出,嘩啦一下拋向殿上,洋洋灑灑數百張。
楚歇的臉色難得地慌亂一瞬。
“你!”撐着座椅猛然站起,掐着江晏遲的脖子,手指緩緩收攏,這還是諸多朝臣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氣急敗壞的模樣:“你竟在我身邊安插細作!江晏遲,本以爲你是一條聽話的狗,倒是我小看了你!”
“大人!”
“楚掌印!”
朝臣們方寸大亂,楚歇身邊跟着的小太監也忙不迭地上前勸阻,這好歹是在人前啊!總得有點分寸。
楚歇心想,就自己這反派人設,像是能有分寸的樣子麼。
於是鬆了手,一腳把男主踹下階梯去。
這一腳費了他好大力氣,憋了口氣使勁兒踹完後胸腔內立刻涌起一股悶痛感,喉頭隱隱帶着些腥氣。
“咳……咳咳……”
江晏遲是頭牛嗎,把他踹下去竟然要使這麼大的勁兒。
這下倒好,滾下去的人沒怎麼着,踹人的倒像傷着了。
楚歇扶着長椅的椅坐,忍着癢意——自己的病弱現在還不能被人看出端倪,眼下咳兩聲還能當是急火攻心。
要不小心咳出一口老血,讓人看出自己命不久矣。
只怕是明天夜裏就羣起攻之強行便當。
這麼想着,好容易將血氣壓下。楚歇先且坐在了長椅上,手撐着腦袋勻着氣息。
臉上染着些薄霞的掌印大人,微喘着,鼻尖和眼梢都帶了點紅,遠遠看上去竟有幾分嬌嬈。
江晏遲被心裏跳出來的這個詞又驚了一跳。
什麼亂七八糟的。
定了下心神,又一步步踏上階梯,每逼近一步還沉靜地套着話:“掌印如此氣急,想來也不用查了,這證據都是真的了。金還賭坊真的只是暗度陳倉買賣蔭官?不止吧。”
兩年剛過,可江晏遲身長七尺,身高已超過自己的眉頭,如今站在面前帶着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素來清潤的眉眼此刻冷冽如寒泉汩汩。
“還賣私鹽,是不是。”
後排的朝臣們這纔將證據撿起來一一看過,臉色均是大變。
販私鹽,若是放在尋常人家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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