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首發晉江
楚歇要偷他的東宮令牌。
他在如此混亂的時機執意將人護在東宮,可這人卻只想着算計自己。
就連着片刻的繾綣也不過是障眼法,不過是自作多情罷了。彷彿一盆冷水往頭頂澆下,教他片刻摻雜着苦澀的歡愉也衝得淡去。
江晏遲可算知道爲什麼在北境忽敕爾會在楚歇手裏頃刻間連丟三郡。此人極會審時度勢,下手也果斷迅速。
他多數時候是狠厲強大的,教人敬而遠之。
可偏偏又是個柔弱清貴的美人,總是讓人心生僥倖,教人忍不住去靠近。
就像是一顆鮮豔飽滿的劇毒果子。
但凡對他有一點意動,就只會被反咬得鮮血淋漓,落得穿腸而死的下場。
察覺到腰間的令牌已經被他摘下,江晏遲心底幾番反覆斟酌,最終下了狠心。
擡手將楚歇往回收的手一把抓住,冷聲道:“花招倒是挺多啊。”
肉眼可見那人背脊都僵了。江晏遲揮手將上藥的人遣散出去,屋子裏瀰漫着濃郁藥草氣味,遮住楚歇身上淡淡的馨香。
也壓下江晏遲方纔片刻的心猿意馬。
“上回手差點被砍,還不夠你長記性呢。”江晏遲掐着他的手腕,稍稍一使暗勁,那人喫疼地鬆了手。
他怎麼知道他差點被忽敕爾砍了手。
楚歇疑慮不過片刻,江晏遲很快將東宮令牌收回。
將他手拉着一拽,楚歇整個人撲在他的身上,江晏遲撕開破布又將他一雙手捆了,端起藥碗裏搗好的藥汁親手給他背上的傷口上藥。
動作爽利得像是個沒有感情的塗抹機器。
好像只想快些上完藥,將這樁事完了。
他是真的疼了,可那人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察覺到太子的手開始勾住自己的下裳處的繫帶,楚歇猛地又掙了一下,江晏遲一把將他擡起的腦袋又摁下:“動什麼?!”
若是婢女或者醫官給他上藥他道覺得沒什麼,如今屋子裏只剩兩個人,卻要被這小崽子褪衣看光,楚歇覺得別扭極了,嘴上罵罵嚷嚷:“你,你叫個丫頭進來幫我上藥!”
江晏遲心道這又是動了哪門子的歪心思,只默不作聲地將腰帶一抽,手指頭勾着下裳往下扯了丟在一旁。
又捻上那素白的雪緞褻褲頭子,毫不猶豫地拉下。
如此貼近地看清那滿身瘡痍,江晏遲幾乎倒吸一口涼氣。下半處的傷勢遠比背上的嚴重。當時昭獄裏自己下了死令,那獄卒手下得狠,開頭這二十幾棍下去得很是實在,果真是差一點點便要了此人的命。
不僅又想到那昏暗的刑房內人奄奄一息厥過去的模樣。
江晏遲呼吸都凝住了。
那個時候楚歇爲什麼不說他是阿牧呢。
他一邊拿起剪子將餘下的布料剪開,心裏想着此人又被帶去了北境苦寒之地,許家不敢留人,他只能帶着這一身傷跟着許純牧在那寒冷的地域四處流離逃竄,這一個月來根本沒有得到好的休養。
西境爆發戰亂,他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又落到了那北匈手裏,好不容易纔向許純牧求救終於活着逃了出來。
這一險更比一險難。
到如今人還能安然無恙地回到自己身邊,當真是走運極了。
握着剪子的手都有些不穩。
也許也不單單是走運。
是他很聰明。
將乾淨的布帛擦着潰爛未能結痂處,再重新上藥的過程很是漫長。江晏遲從前在冷宮時也被外頭的太監出氣似的打過,有一次就爲了偷點炭,手骨都被險些打斷了,他回來照着醫書自己給自己治傷,都不敢告訴段瑟。
他也曾很多次僞裝傷痛。
但都不及眼下人這般慘重。
看着楚歇外表囂張跋扈,誰能想到內裏如此重傷。
“在昭獄時,你就沒想過真的會被我打死嗎。”江晏遲這頭上藥,眼圈直卻發紅,卻還是穩着語氣,像是不鹹不淡似的問着,“爲什麼不說你……”話說了一半,又無以爲繼。
彼時明明是自己教人堵上了他的嘴。
楚歇暗下翻了個白眼沒應他,心想你也沒給我機會狡辯啊當時。
“你不怕嗎。”
江晏遲將衣料拉得更下,爲他擦拭起腿部。手扶着他的腰,只覺得這人果真是太瘦了。
楚歇還是沒應答,心中腹誹,怕有用嗎,怕你就不會打死我了嗎。
“楚歇,你有害怕的東西嗎。”
他本憋着一口氣不想同他接這些廢話,可又耐不住江晏遲一句一句地磋磨,如今終於忍不了,只將頭埋着反問一句:“江晏遲,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是嗎。”
這句話問得兇,可聽着又帶着些羞赧。
江晏遲這才隱隱覺得哪裏不對。
楚歇的耳根都是紅的。
之前看到這一處處目不忍視的傷他只覺得觸目驚心,可如今聽到這一句語氣異樣的的反問,忽的意識到什麼。
肺裏像是被什麼點了滿心的柴火,轟地一下燒了起來。
喉頭一片燒灼似的乾渴。
他並沒有要羞辱他的意思。
藥也上完了,他拉過被褥,先將人白花花的身子蓋了起來。還是捲了一團,側放在被褥上。
那條沾血的衣服和褻褲都被丟在一旁。
背對着自己的楚歇耳朵依舊發着紅。江晏遲心底漸漸暈出很奇特的情愫,看着那人的背影卻想到了深夜裏梨花樹下戴面具的阿牧的身影。
白日的楚歇,和夜裏的楚歇。
根本就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性子啊。
怎麼一瞬間會聯繫起來了。
擅斷癔症的劉太醫終於被祕密地接入了東宮,江晏遲將症狀一五一十地說了,那劉太醫便點頭道:“確有此人症,那是幼年所受刺激過大造成的。但此等太過罕見,臣也不知該如何醫治,也不知楚大人日後會是個什麼樣子……”
“有沒有可能兩個性子能融合。”江晏遲問。
“不清楚,但臣過往有個老鄉是如此,都說他是被鬼附身了,請了巫醫也無用。白日裏溫厚老實,到了夜裏就起身去殺人。到最後,沒治好,人自盡了……”
最後幾個字說出來,太子的眼神頓時就變得滿是戾氣。
劉太醫趕忙轉移話題。
“那人聽說是瞧見了別人深夜殺人,才被嚇出一身病症的。殿下也許可以同楚大人好好談談,看能不能知道他內心深處那解不開的心結到底是何事……心病還須心藥醫啊……”
劉太醫多做了幾步透過半掩的門窗,看着裏頭規規矩矩躺着的人,問:“他現如今是哪個性子,老夫可否進去看看?”
“是兇一點的那個。”
“那,那下次吧。”
劉太醫擦了擦汗,將太子招呼到廊下,離那門遠了些,“這是些安神寧心的藥,老朽已經看過,和那些治療外傷的並無相剋,可以一併服用,對身體也是無害的,只是不確保能不能有什麼效果。心病和癔症最是詭異,如此奇異的症狀更是隻在古書裏見過一二。老朽也是無能,怕是不能幫上一二。”
江晏遲接過藥,耳尖地聽見門裏傳來些動靜,將藥往太醫手裏一塞:“你去煎。”轉身揮袖入了室內。
大意了,雖然只離開了片刻,但剛剛怎麼也應該撥兩個人看着此人的。
楚歇還是剛剛團作一團擺弄好的姿勢,好像從始至終都沒挪過半寸。不由得又叫江晏遲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他身子單薄,又受着傷,如今雙手還被捆着。
還能鬧出什麼幺蛾子。
江晏遲一面不信邪,一面又不敢掉以輕心,仔細地將屋子裏掃視一番,與他剛離開時並無異樣,眼光停落,發覺牀頭藥碗旁似是少了什麼東西。
是剪子。
剛剛爲了給楚歇上藥,醫官帶來的剪開他衣料的剪子不見了。
聽着那人裝睡的均勻呼吸聲,江晏遲緩步靠近了,坐在牀邊,還沒等他說什麼,被褥下的人就稍稍一動。
“你難道以爲拿了把剪子就能殺的了我。”江晏遲冷笑,“拿給我。”
那剪刀很是鋒利,別割傷了自己。
後半句沒有說出口。
見他沒有動作,江晏遲伸出手去剛想硬搶,卻見楚歇早已剪開束縛自己手腕的布帶,並沒有揮動着傷害太子,而是將剪子抵在他自己細嫩白皙的脖子上。
江晏遲瞳孔猛地一震,手不敢再往前伸。
“你知道我的祕密對不對。”
“那你也應該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裏。”
楚歇就是這世間最精明狡黠的狐狸,能夠極迅速地判斷出人的弱點並加以利用,一擊必中。
他嘴角的戲謔如此刺眼。
“你……”
江晏遲再也繃不住神色,霍然起身,切切實實地亂了方寸。
“原來你喜歡‘我’啊。”楚歇將剪子遞近一些,剪子尖銳的前端刺破皮膚,那淨白的脖頸處滲出一顆血珠。
“你要什麼。直接說。”江晏遲沉聲,看似鎮定,袖裏的手卻發起了抖。
“江景諳不能出城。”
楚歇開門見山,一雙冰冷的眼眸直直望進人心底,“你聽好了,我要他死。”
“他不能死,他死了上京城所有矛頭都會指向你我二人,我是太子尚且能有斡旋的餘地,你——”
“我不在乎。”楚歇握緊了手裏的剪子,作勢要刺得更深“江晏遲,我的事,不用你管。”
江晏遲臉都白了,語氣再不復方纔的淡泊。
“你想殺江景諳,何必急於眼下,再過……”
楚歇用手肘撐着,緩緩地坐起身來,一雙深褐色的瞳眸似秋風過林,吹黃枝頭的新葉。
厚厚的被褥遮擋着身子,卻掩不住那深凹的鎖骨和白皙如玉的肩胛。
“我不想等。”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久等了~
愛您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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