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晉江首發

作者:木漏日
楚歇如今便衣樸實,身上唯一還值些錢的披風脫下給了許純牧,身形看上去愈發單薄。

  江晏遲漆黑的瞳眸印着二人,棱角分明的下顎微擡,眉骨下投出一片暗影,倨傲緩異常,好似看不到橫亙在二人之間的許純牧似的,往前走了兩步,清淡地又喊了一句,“阿歇?”

  楚歇下意識地擡手抓着許純牧的衣袖,想叫他快走。可是話哽在喉嚨裏。

  眼前的江晏遲,給他的感覺非常不好。

  楚歇在心底飛快審時度勢,想着眼下還能有什麼法子能脫身。

  江晏遲見他眼底光芒又開始流轉,最後一點冷寂的笑意收起。

  “楚歇。”江晏遲停住腳步,“我說最後一遍。”

  “過來。”

  嗖——

  一支長箭破空而來,許純牧眼疾手快地截住。江晏遲怒喝道:“誰放的箭……”

  話未說完,尖銳的箭透一個調轉向前直抵江晏遲脖頸,相距不過毫釐,只要再輕輕划動,就能刺穿他的喉嚨。

  楚歇這還沒想出法子,倒是許純牧先打破了僵局。

  可是,他想靠着挾持江晏遲出城,那萬一失敗了是要被千刀萬剮的。

  “許純牧!”

  楚歇驚愕地低呼一聲,這才環顧四周:原來他們已被包圍了。

  倒是江晏遲先開了口,看着面前手握着箭羽的許小侯爺,寒聲輕笑,“小侯爺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放過他吧。”

  許純牧眼底並無殺氣,手勢極穩,朝着江晏遲身後的正要入內的禁衛軍低喝一聲,“出去!”

  江晏遲冷哼一聲,再擡腳,竟是要再往前一步,許純牧收勢不及,箭頭擦破那些許皮膚,他立刻像是瞅準了時機似的擡手握住那劍身,咔嚓一聲折斷了。

  再利落地往許純牧脖處抹去。

  事情只在轉瞬之間,楚歇未能他們二人的動作。只瞧見許純牧似是連退三步往後一栽險險躲過,那斷箭轉向而飛擲,許純牧不得不往一側避開。

  面前在無遮擋,楚歇看到他眼底的裂隙,裏頭安暗藏着濃濃的躁鬱。

  右手被抓住向前一扯,他來不及驚呼整個人栽進一個冰冷的懷中。

  與此同時聽到刀劍出鞘的聲音,和攜風劈落的掌聲,以及身後將領的諸多驚呼:“陛下!”

  聞到熟悉的檀木沉香,感覺到手腕上那隻手勁兒大的像是要將之折斷。

  再擡頭,看到許純牧不知從誰腰側抽出一把長劍,正抵在江晏遲肩頭。

  而隱藏在暗處的□□也終於現身,肩頭直指小侯爺。

  氣氛再一次僵住。

  “阿歇,你不是說,許純牧絕不會反嗎。”江晏遲鬆開他的手腕,看似鬆散地搭放在楚歇後腰的手卻使出安靜,逼迫他一寸也逃離不得。

  轉過身來,近在咫尺的寒光上印着他始終靜默的漆黑瞳眸,呢喃,“這算不算弒君啊。”

  “許氏,還不快快放下手中刀刃!”門口傳來周統領的威脅,只見他將腰間長刀霍霍抽出,滿是威懾地走近。

  “不算,自然不算。”楚歇勉強扯出笑意,眼下分明是劣勢,“陛下別誤會了,許小侯爺只是誤以爲是要暗害他的賊人追來了,這纔不得不拔刀,如今看到是陛下,自然……”

  不斷地給許純牧使眼色。

  棄刀!先棄刀啊!

  楚歇只恨不能明說了,急得險些跺腳,許純牧到底能不能有點眼力,周統領都來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江晏遲瞥了眼懷裏的楚歇,又看着面前的持刀的許純牧,嘴角不知怎的還揚起一點微末的笑意。

  掐着楚歇的下巴,逼得他只能正視前方,然後纔看着周統領,有條不紊道。

  “殺了他。”

  周統領臉色也變了些,“陛下……”

  “殺了許純牧。”

  眼前很快亂作一團,那些刀光劍影裏楚歇根本辨不清是誰佔上風。許純牧被關押許久,本就有些體力不支了,楚歇心頭焦急不已,要轉過頭去想說兩句軟話,

  可剛動一下,遏住他下顎的手立刻加重。

  將他錮在懷中,紋絲不動。

  “楚歇,你不是很有本事嗎。”

  那嗓音淡漠又喑啞,他看不清小皇帝的神情,可那掐着自己的手冷得好似一團冰。

  “應天府都撬得動,明明沒往兵部踏一步,卻擾得光是調換換防人員就廢了朕好大力氣。職都削了,還能指使得動趙家的小世子……楚歇,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纔是皇帝。”

  那隻手掐着下顎,指節發青。

  楚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也是。”

  江晏遲低下頭,聞着他髮絲間淡淡的柏蘭香,混雜着苦澀的藥味。

  “朕本來就是你的傀儡嘛。”

  “一個……你用來護着你心上人的傀儡。”

  嗖嗖幾支箭斜刺入地面,劃破許純牧的衣襟,有點點血跡滲出。楚歇臉色陡然變了,掙得厲害,含糊不清地喊:“住手!”

  那人掙得太厲害,又不知撞着哪裏,整個人疼得往懷裏一縮。江晏遲的手稍稍鬆了,便聽到他厲聲喝道:”周聞!他可是許家人!你當日也曾在長明軍麾下效忠,還是許承堇將你提拔至副將——”

  周統領的握緊了刀柄,擡眼看了一眼楚歇的方向,利落的動作便再頓了一頓。

  “他曾戍守邊境十數年,可以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但萬不該死在這上京城的明槍暗箭之下!”

  高擡的刀再次凝滯於空中。

  便是這片刻的破綻,教許純牧佔了些許上風,連退數步靠着牆,握着小臂上的傷口,轉眸看向楚歇的方向。

  “呵。”江晏遲低笑了一聲,徹底鬆開了他,也不擔心他逃了。方纔掙扎之下,楚歇本就布綰的髮絲凌亂着垂下幾縷,臉頰兩側被掐得發紅,素來看重儀容的楚掌印如今看上去難得地不體面。衣着也過分單薄,冷風一吹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江晏遲將自己的大氅繫帶解開,彷彿是特意的,慢悠悠將其披在楚歇身上。

  很溫柔的動作。

  暗藏着狠戾與決絕。

  然後,緩步往前,伸手抽出那禁軍腰側的佩刀,刀刃反射着刺眼的日光,晃過楚歇的眼睛。

  便是在這眨眼間,他已親自提刀攜着滿身桀驁的怒意往許純牧刺去。

  “陛下!”周聞驚喝。

  許純牧的身手是十幾年征戰沙場練出來的哪怕是如今在牢獄中消耗了體力,與周聞對峙時也不落下風。

  可是江晏遲不同,許純牧到底並不是真的要弒君。

  手下留着些分寸。

  可江晏遲對他卻是下的死手,一刺一挑都是要命的,偏偏出劍還詭譎得很,教人防不勝防。

  眼看着一箭沒入肩胛,許純牧被逼得連退數步抵在樹幹上,刀穿過他的肩胛骨深深刺入木中,震得樹上的殘葉紛紛飄落。

  “江晏遲!”聽到身後傳來楚歇尖銳的怒喊。

  將劍抽出,斑斑點點的血濺上江晏遲的臉頰。

  鮮血汩汩地染紅了那人淺色的布衣,他毫不遲疑地瞄着那人心口,利落地將要刺下。

  “求你了!”

  那一聲嘶吼太過淒厲。

  竟果真叫停了那奪命的長劍。

  刀尖的鮮血滴答落下。

  “我不是,我什麼都不是。您纔是皇帝,您纔是大魏的陛下!”楚歇被周聞攔下,竟立刻屈膝跪在自己面前,那狼狽迫切的模樣是前所未見的。

  那是楚歇第一次對自己磕頭叩首,一聲一聲重重叩在心尖。

  “求你了。我知道你恨我,你殺了我吧。騙你的是我,他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真的逼到窮途末路。

  楚歇怎麼會露出這倉皇絕望的一面。

  江晏遲看着自己滿手的血,又看着那抖如篩糠的人。心中的躁鬱漸生濃厚,好似每一次呼吸間都要窒息似的,血液骨頭裏都被磨得發疼。

  拖着那把劍朝着楚歇走去,半蹲下,手上的血爲他擦淚的時候沾上他的臉頰。

  楚歇聞着那滿身的腥氣,心口一扯一扯地開始揪絞痛。

  江晏遲行事衝動任性,楚歇生怕他一時衝動真的傻了許純牧。好似不怕血了似的,迫不及待地握住那隻手:“陛下。是我,是我不該騙你,是我利用你,是我壞,是我錯了,對不起,你說得對,我不該招惹你,我——“

  小皇帝卻把刀遞到了楚歇手中,掰着他的手,默默無言地教他握住那刀柄。

  楚歇不明白他的意圖。

  然後人被他拽起來,推到許純牧面前。

  楚歇看到許純牧流了好多血,頓時慌得不行。要去捂他的傷口,手剛伸出去就被狠狠截住,受傷的左手被用力地掐着,入骨地疼。

  “楚歇。”

  “殺了他。”

  那散漫的聲音裏攜風帶雪似的讓人發冷。

  楚歇簡直要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麼。”

  江晏遲重復了一遍,指着面前那人,“親手,殺了他。”

  楚歇意識這才慢慢回籠,他僵硬地轉過頭看着面前那睥睨着自己的皇帝,“江晏遲,你……”

  “殺了他。這件事情,我就當沒有發生過。阿歇,你還是朕的皇后,朕待你還是像從前一樣。”

  江晏遲見他目光渙散,蹲下來,握着他的手往前伸,指着許純牧的脖子,說,“阿歇,朕把什麼都給你,好不好。”

  楚歇驚愕的目光刺痛了他的心神,分明佔盡先機,可眼前的小皇帝像是一隻重傷的野獸似的搖尾乞求。

  “阿歇,你不要喜歡他,好不好。”

  楚歇臉色慘白一片,“我本來就不喜歡他!”

  “那你就殺了他。”

  楚歇渾身都發起了抖。他來到這個世間十幾年,還從來沒有哪一次,被氣得如此昏頭。

  胸腔裏一股氣息翻涌着,像是有血腥氣涌上喉頭。

  “江晏遲……你非得,非得如此嗎……”

  “嗯,非得如此。”

  他還以爲剛剛江晏遲停手,是被他說動了,起了惻隱之心。未曾想到。

  他是要自己親手殺了許純牧。

  他擡手擦着他臉上的血,俯瞰着楚歇,“動手吧。讓我來的話,他會死的很痛苦的。”

  往日裏最聰慧的狐狸如今被逼到死角,再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江晏遲微微眯起眼,最初知道他離開的時候,他驚怒,擔憂,同時也滿心憤懣,他想盡了一切他能想的法子,攔住他,阻止他的離去。

  可那一切複雜的情愫,都被隔着門的輕輕一句話燒成死灰。

  ——許純牧,你應當清楚。

  ——我算計天下人心,唯獨不曾騙過你。

  江晏遲嘴角的笑意溫柔森寒,“楚歇。你殺過那麼多人。不會不知道怎麼將人一刀斃命吧。心口,或者,脖子。”

  看到那人姣好的面容漸漸蒼白如紙,那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小皇帝的聲音卻愈發靜默,雲淡風輕似的擡眸看着許純牧,“你現在動手,他還能有個痛快。”

  見他始終不動,他殘忍地勾起嘴角,附耳輕語。

  “或許,你有沒有聽過,凌遲處死。”

  話音未落,那繚繞在周遭的血味像是一條長鞭立刻打在他的心尖,楚歇身形佝僂,再壓不住喉頭的腥甜。

  待到江晏遲發覺異樣時已來不及。

  他一口血噴在江晏遲的衣襟上。

  眼前驟然一黑,昏過去前甚至來不及再威脅小皇帝一句不準殺了許純牧。

  許純牧會被殺吧。

  威脅又有什麼用,沒用的。

  江晏遲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許純牧……並非許承堇的嫡子?”

  蘇明鞍看着手中的信箋,愈發覺得事情詭異起來,許純牧手握北境三十萬兵權十年之久,竟然只是個庶子。

  還是個從外頭抱來的,養在許邑膝下,連親孃是誰都不知道的庶子。

  慢着。

  許純牧的出生,是在永安十三年。

  他輔佐着宣和帝,引三胡亂境,月氏滅國,掀起永安之亂那一年。

  蘇明鞍似是想到什麼。

  這一年,也是沈家被陷害,爲永安帝所忌憚,屠殺滅門的那年。沈將軍之妻大魏第一美人云儀郡主,被逼得在一場大火裏自盡。

  那火燒了三天三夜,直到將整個沈府焚燒殆盡。

  許邑原本就是沈棄安麾下一員,當年只是個小小的輕車都尉。

  永安十二年長野之戰慘敗,正是許邑背叛了沈棄安,將他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次年,許純牧便出生了。

  這個孩子被許邑放在身邊,如珍似寶,親自教養着長大。

  許邑給他取了小字隅安。

  是偏安一隅之意。

  戰功赫赫,手握三十萬兵馬的鎮國侯府,爲何偏偏要這小孫子偏安一隅。

  同樣是親孫子,許邑將許長陵送往上京城,卻將這位養在邊境,甚至從未讓他來過上京城。

  爲什麼。

  許純牧用兵如神,十三歲第一次上戰場,便藉着琅琊山之險要大敗北匈。

  此等天賦,到底是從何而來。

  他性子執拗而純良,這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又是像極當年的誰。

  蘇明鞍驀地踉蹌兩步,想到一種極其荒謬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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