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晉江首發
那聲音裏有着熟悉的堅定。
可楚歇卻聽出空洞的感覺——那是,過去的自己。
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摁筆的聲音漸漸小了,走廊處人來人往的腳步,推車的聲音,護士交談的,窗外榕樹處鳥雀啁啾。
各種細微的聲音灌入腦海。
“小楚,小楚?”
他猛地擡頭。
“醫生,這孩子有時候是這樣,容易發呆。”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他轉頭看到搭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順着看過去,是一張陌生但又似乎有些熟悉的臉。
“老師?”他喃喃着。
“誒,小楚,你別發呆,你認真聽醫生說的。”
“老師,我得回去了。我下午還約了兼職……”
“同學,同學。”醫生喊住他,問,“你哭過嗎。”
哭。我哭過嗎。
他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爲什麼醫生這麼問。
“同學,你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你還記得嗎。”
“小楚,回答醫生啊……”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停催促,讓他莫名地心生煩躁。
“小楚,小楚……”
“阿歇,阿歇!”
兩道聲音交織在一處。
他猛地睜開眼,看到一地的斑駁的血跡,那不是浴室被水稀釋的血,那是……
江晏遲的血。
像是將要溺斃的人找到了一口氣,楚歇大大地呼出,然後伸手捂住江晏遲的傷口,冷着聲音:“我去叫御醫……”
江晏遲上下打量着他:“你回過神了?沒事了?”
“嗯。”楚歇看到他臉色很白,想扶着他坐上牀榻,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別去尋御醫,你給我包紮就好……”
楚歇發覺他有些異樣,正想說什麼,江晏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重複道:“別驚動旁人,此事你知我知……”
開什麼玩笑,我包紮。
這穿透心肺的重傷,我包紮你就死了。
楚歇正看着那把刀,忽然明白了江晏遲這麼說的原因。
那是楚府的刀,刀柄處還留着楚府的印紋。
狗日的,都什麼時候了,還操心自己。楚歇在心底罵娘,同時拉着江晏遲的手臂馱着人坐臥到牀上,也不敢輕易拔刀,起身的時候被拉住衣袖,“阿歇,你……”
“閉嘴。”
楚歇大大方方地去開了門,外頭不知誰報了信正趕來,宮人們看到楚歇一生鮮血的模樣失聲驚叫:“娘娘!”
“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尋御醫!”
楚歇冷着臉吩咐。
江晏遲失血過多,很快就意識有些模糊了。楚歇立刻想到這不是正是將許純牧送出城去的好時機。
他未動手,可江晏遲卻遇到了行刺。
雖說擺明是衝着自己來,意圖陷害自己。
可有什麼所謂,皇城亂了,許純牧就有機會出去。
趁着承鸞殿裏一片混亂,楚歇立刻傳訊出宮,探聽許純牧的下落。
這一次,竟是關在刑部。簡直像是等着他去救人似的。
刑部不同於昭獄,戒備相對沒有那麼森嚴,楚歇這一次直接命暗衛將許純牧打暈了,塞進了趙煊的府邸,等着天亮前城門一開就按舊計劃從西北門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出去。
“阿歇。聽聞宮城裏出事了,你……”
趙煊皺緊了眉頭,欲言又止,“你做了什麼?”
“這你別管。”楚歇淡淡地說道,“你只管爲我將許純牧送出城去。”
“可是蘇府的人會不會追查過來……”
楚歇嗤笑一聲,看着這烏雲閉月的夜色,道,“你別擔心,蘇明鞍沒空追許純牧,他急着弄死我呢。”
老狐狸怎麼忽然按捺不住,非得來殺自己了。
之前明明只是一副黃雀在後的悠然姿態。
他手裏明明握有自己的身份這一重大祕密,隨時揭露都可以致自己於死地,何苦還要這樣謀劃一場刺殺來嫁禍。
難不成他認爲,有江晏遲作保,他無論如何也殺不了自己。
還是說,他查出了什麼要緊的東西,需要將自己迅速滅口,而江晏遲不能知道。
楚歇在心裏衡量着。
許純牧身上的殺機到底是什麼。
他沒有刺殺江晏遲,如今那人重傷,他更刺殺不得。劇情走不了,如果這一次許純牧出城再失敗,他就必須想法子——
用別的方法知道。
宮城門外禁軍早已看守,只瞧見了楚歇的馬車便果斷攔下,將人先且請去應天府。
馬車輪咯吱咯吱地響動,楚歇看着天邊泛起魚肚白,心裏算計着什麼。
下了馬車,踏進應天府,天色已漸亮。果真瞧見等着自己的並不僅僅是應天府尹祁歲,還有太傅蘇明鞍。
祁歲的臉色很是難看,大概是想不到自己頭一日剛放走了許純牧,第二日楚歇就又敢再上京城裏作威作福,這一次,心思還動到了皇帝頭上。
這消息如今還壓着,還好楚歇雖然逃出宮城,卻沒能逃出皇城。
否則自己豈不是罪孽深重。
祁歲的眼光漸寒,“皇后娘娘,許久不見,您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有本事,如今都鬧到我應天府來了。”
“不是昨日才見過嗎。”楚歇冷淡地笑着,“祁大人今日尋我,又是有何事啊。”
“昨夜寅時一刻,承鸞殿的變故,想聽娘娘說一說究竟是怎麼回事。”祁歲倒是不急着質問,要楚歇先說。
這是要找他說辭中漏洞的意思。
可楚歇都不知道他手裏握有什麼證據,這如何解釋。
蘇明鞍這老狐狸做事向來縝密得很,只怕不僅僅是刺殺的刀,楚府,承鸞殿,早就以及安排得十分妥當。
豈是三言兩語能繞過去的。
楚歇本想緘默不言,反正祁歲和蘇明鞍一時半會也動不得他。可許純牧辰時出城,自己須得拖他半個時辰纔行。
於是便開口,懶懶地反問:“承鸞殿什麼事啊。”
“承鸞殿無事,皇后急着出宮城做什麼。”
“我出宮城的時候多了去了。”楚歇勾了勾嘴角,“哪個殿也沒見出什麼事啊。”
這囫圇話說得,祁歲一下被繞過去,竟不知從何問起。
“祁大人有話要問,就直接問。您這樣,我都不知道您想聽什麼。”楚歇笑意未減,餘光卻掃過蘇明鞍的臉。
“陛下被刺殺了。”
“哦,你說的是這個事兒啊。”楚歇沒有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嗯,然後呢。御醫不是已經在治了嗎。”
“刺殺的時候,娘娘在哪兒。”
“我都和他成婚了,夫妻同心,你說我在哪兒。”
祁歲眉頭擰起,“夫妻同心?本官怎麼聽人說,就在刺殺前不久,娘娘和陛下還起了好大的爭執,不知,爭的是什麼?”
楚歇難得地默了一下。
然後才道,“誰啊,誰聽到了。陛下口諭教人退於殿外,誰還敢進來聽,人拎出來,教人拖下去打死了乾淨。”
“那刺殺的刀,上頭印着楚府的紋章!”祁歲惱怒地拍着桌案,厲聲呵斥,“這你還能推脫的了!”
“誒,我要殺人,怎麼會生怕不知道是我動手的,還拿着有紋章的刀來殺。”楚歇笑了,“祁大人也太小看我了。”
祁歲像是忽的被點醒了似的,也覺得哪裏奇怪。
楚歇行事向來縝密,怎麼說也不會出現如此大的紕漏纔是。
“此言差矣。”
蘇明鞍終於開口,“正是爲了避人猜忌,所以用楚府的刀,所以選在承鸞殿。這是反其道而行之,做出被人有意陷害的模樣。”
“楚大人想靠着幾句話洗脫,那是萬萬不可能。既然此事楚大人說不清楚,那是不是你動的手,去昭獄一審便知。”蘇明鞍似乎也沒有耐心斡旋,便出手想將人押了去。
昭獄。
就算是一個生龍活虎的將軍進去了都能脫一層皮的地方。楚歇知道里頭的手段,冷聲道:“蘇明鞍,你瘋了。”
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急切地想要自己的命。
爲什麼。
“你這月氏賊人,竟還在此……”
“我是月氏人,楚大人可不要如今胡亂攀咬。”蘇明鞍明顯是有些急躁了,眼睛時不時地注意着外頭,“且不說我,楚大人自己是什麼底細不清楚嗎。”
他在等什麼,他在擔心什麼。
楚歇忽的悟了,他怕江晏遲醒來。
“蘇大人急着將我壓去昭獄做什麼,等陛下醒來,是不是我刺殺的一問便知……”話音未落,果真瞧見蘇明鞍臉色稍動。
“只怕那時知了,楚大人卻再找不到人了。畢竟大人手眼通天,若不壓到昭獄裏去,怎麼知道會不會什麼時候又勾結上誰,一眨眼的功夫又逃了出去。”
這話祁歲聽在耳朵裏深有感觸,便認可地點頭,“押去昭獄,先看管着。等陛下醒了再說。”
“祁大人,若我蒙冤,卻在這應天府有所損傷。那這個案子蘇大人可是能甩脫得一乾二淨,到頭來是您的罪責全擔,您可要想清楚了。”楚歇點破着,可卻不確定祁歲那耿直的人能不能聽懂其中的利害關系,“退一萬步,即便我有罪,最終跑了,這事兒其實跟你根本你沒有半點關系,是兵部看管不嚴,祁大人,這件事情說到底你根本沒必要……”
“夠了。”祁歲眉頭緊蹙,“我不想去斟酌這些利害關系,只想秉公辦案。楚歇,你那些彎繞的心思再勸不動我了,如我清正爲官卻惹來災禍於一身,那我死便是。”
一根筋不轉彎。
說不通。
天邊日頭漸起,楚歇算着時辰,又瞧着不遠處三層酒樓頂上有熟悉的人影,衝着自己點了點頭——那是一切安排妥當,許純牧已經準備要出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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