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晉江首發(二更)
這是問是否需要設法營救。
楚歇看着被焚燒半壁,看上去有些鬼氣森森的獄門——雖然他不明白爲什麼,但很清楚。
蘇明鞍現在爲了他沒想通的理由,想要迅速殺掉自己。
點頭的瞬間,十數名暗衛自昭獄四周一擁而來,趁亂中楚歇被營救帶走,塞進一輛馬車中。
馬車行駛不過兩條街,楚歇在馬車裏迅速換了外衣,掩人耳目地從一處小巷子裏溜過去,想要掩藏身形。
可馬車沒走出多遠被當街攔下,追兵的聲音緊隨其後。
楚歇繞身躲進一家酒館,借了紙筆傳出最後一條訊息給朱大夫。卻在出後門時被一把利劍抵在喉嚨。
是祁歲。
“祁大人眼神可真好。”楚歇道,“就不能放過我嗎。”
“你還說不是你。”祁歲面色肅穆,緊着牙,“我再不會信你隻言片語,有話去昭獄裏說。”
吱呀。
頭頂盤旋着一只小雀兒,楚歇瞧清楚了,小雀腳上繫着黑繩。
這意味着計劃成功,許純牧已經成功出城。
楚歇心底吊着的石頭徹底放下,不枉費他引得上京城裏一片凌亂,混淆了蘇明鞍的視線。眼下江晏遲又重傷,沒人能再擾亂自己的計劃。
只要許純牧趁亂出了西京,他便再無所畏懼。
就此將事情了結了也未嘗不可。
“昭獄?”楚歇橫了祁歲一眼,“行。”
祁歲不愧是當了三四年的府尹,辦案盯人的本事是一頂一的。蘇明鞍也沒想到楚歇這麼快就能被揪住抓回來。
此事利用祁歲,果真是找對了人。換了旁人沒準楚歇就跑得沒影了。
本以爲楚歇昨夜病重,御醫都說十有八九熬不過去。
蘇明鞍當真以爲天都站在自己這邊。
可沒成想楚府的大夫一進宮,又將那條命救回來。如果讓皇帝知道楚歇和許純牧真正的關係,只怕這半壁江山都要歸了姓沈的。
自己謀劃半生,將再無心願真正實現的那一日。
所以,必須殺了楚歇。
在他說出祕密之前,將他殺死在牢獄裏。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只要能讓他死,再坐實他和許純牧的苟且關係,那麼他就有了充足的行刺理由。楚歇一死,皇帝即便心有留戀,也只會遷怒於輕易拿人的應天府,怒火便是滔天也燒不到自己身上。
小皇帝如今皇位尚且不穩只能依靠自己,這一遭過去了,一切就都能好起來。
此舉必須一舉成功。
否則。
腦海中想到當年月氏皇城的烈火裏,百步之外那一箭射落月氏軍旗的那位年輕的將軍。
蘇明鞍不知緣何心裏有些惴惴不安,他過往以爲楚歇是一個看淡生死,並不想要存活的人。可如今不知爲何,總覺得他和過往的模樣有些不同。
他不像從前那個被仇恨所驅使,視死如歸的人。
楚歇變得一點也不好操縱,甚至十分難纏。
應該更早的時候就殺了他的。
楚歇再一次踏入這個熟悉的地方,空氣裏除了熟悉的陰冷潮溼,還帶着些許焦黑的氣味。
昭獄裏一日一夜都很平靜。不知是不是祁歲終於長了腦子,知道找人看着自己。
楚歇此刻卻在猜想着蘇明鞍會怎麼殺死自己。
一定是要能僞裝成自盡的模樣,那就不能虐殺。從這個角度考慮,這個死法應該會還不錯。
他特意給許純牧用了足量的昏睡劑,三日之內他一定不會醒。
等到自己如果死了,他就完全沒必要再回來。趙煊會勸說他,安置好他,從此以後隱居鄉野一輩子活得自在舒適。
這也算是得其善終了。
原主也該滿意,心甘情願讓出現世的身體了。
楚歇看着那小窗處透過的日光,卻如鯁在喉。像是有一種莫名的愁怨縈繞在心口消散不去。
這種情愫太過陌生,似乎又不像愁怨。
更像是——
留戀。
他留戀什麼。
楚歇被心底這種認知驚了一下,原本在冥想,倏然眼睛一睜,看着那一方小小的藍天。
許純牧可得善終,那江晏遲呢。
他如今儼然活得像個暴君,自己死後,他還能不能走回原來的治世明君的正軌之上呢。
心頭剛剛放下一塊石頭,又好似被一塊更大的壓上。
蘇明鞍到底知道了什麼,這麼急着殺自己。許純牧送出了上京城,那麼他一定能這輩子都安然無恙嗎。還有江晏遲——
他醒來後,如果發現自己死了。
心口咚地一聲劇烈跳動一下。
幾乎要崩裂肋骨一般。
他會。
很難過嗎。
那種起伏不定的跳動維持了一小會兒,慢慢地又斷崖式平息,楚歇摸了摸額頭才發現沁出薄薄的一層冷汗。
他不會的……吧。
再怎麼樣,也只不過是見色起意,加之佔有慾作祟。
其實說到底,他在這裏這麼久了,江晏遲何曾對他做過什麼好事。
說要爲他走的劇情,到頭來還是自己在走。說要成爲自己的刀,可是一轉頭又站到月氏人那邊。
險些將自己杖殺的是他,暴虐地佔有自己的是他,一次一次懷疑自己的是他。江晏遲這個孩子,非得要說的話,簡直就是這世上最難猜測心思的人。
他可以輕易看透很多人的想法,甚至是四朝權臣蘇明鞍。
但是他看不穿江晏遲。
很多事情,他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罷了,這根本就不重要。
他必須回那個世界,他必須……守在小音身邊。
哐當。
昭獄的鐵門吱呀一聲被重重推開,摔在牆上。
楚歇下意識地朝着那處拐角看出,聽見步履匆匆而來,隱約聽見有些亂的呼吸聲,很是急切的模樣。
是江晏遲嗎。
楚歇想起來,江晏遲真的很喜歡這樣摔門,每次聽見這樣的動靜都是他。
他——
會很擔心自己嗎。
心頭複雜的情愫漸漸涌起,還未來得及判斷,那人身影便在拐角處出現。
楚歇臉色倏然變了,立刻起身看着來人。
不是江晏遲。
是趙靈煊。
險些被自己燒死的趙靈煊。
他的手還被重重白布敷着草藥包裹着,臉上也一塊塊燒傷,腳步凌亂顯然還疼得很。
可聽說楚歇被關押在昭獄裏,知道蘇明鞍終於也下定決心,打算動手殺了這個早就該千刀萬剮的人,如今便再不想忍着腐蝕着心肺的那份恨意,帶着一身燒傷也要趕來。
他要楚歇不得好死。
每一個沈家的人,都應該挫骨揚灰,懸屍於月氏王庭的舊城裏,跟着那一座曾經繁華熙攘的城一起埋葬腐朽,永不安息。
“趙將軍,這……”
“拖出來!”趙靈瞿亮出蘇府的玉牌。
難得看到他帶着幾分慌亂的眼神,趙靈瞿果真覺得這世間事一報還一報,昨日自己大難不死沒被他活活燒死,今天老天爺就站在自己這邊,讓楚歇落到了自己的手裏。
這樣好的機會,怎能放過。
楚歇久病之身,只稍一拉拽手上的鐐銬就踉蹌着往前撲,若是沒有獄卒扶着點像是要直接栽到地上似的。
趙靈瞿簡直疑惑極了:這樣一個看着都只有半條命的病秧子,蘇明鞍也用得着使出這樣複雜的手段來對付,還能與他拉扯這般久。好像都不用上什麼重刑,幾鞭子下去人就會徹底斷了氣。
這種手把手養出來卻不聽話的狗,早就該宰了!
將楚歇拖進暗室綁上刑架時,那人還問:“你來這,蘇明鞍知道嗎。”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我行事難道還用看他的臉色。
趙靈瞿冷哼一聲:“難道你以爲他養大了你,有些感情,就會顧念你,放你一條生路嗎。”
“你是沈家的人,他恨你都來不及,怎麼會真的對你有什麼感情。你的父親屠殺月氏十幾萬人,我就算是把你的皮肉一層一層剮下來,又怎麼償得了那滔天的孽債。”
趙靈瞿猜想着楚歇此刻心頭所想,譏諷地掐住他的脖子,說:“他養你,就是爲了踐踏你。”
“否則,你二十三年前就該死了。不僅是你,你那個弟弟若非先被許邑抱走,當做許家人教養長大,他也一定會讓他過上和你一樣的人生。我們是如何在仇恨裏痛苦地苟活,你必須比我們痛苦千百倍,這就是蘇明鞍救你的理由,你以爲有人真的想你活着……沈棄安長野之戰敗了,身負叛國重罪,致使三胡入境引發永安之亂,揹負一世罵名。”
“大魏人恨你,月氏人恨你。你是沈家的人,就算活着,也只能生不如死地活着!”
長鞭落下頃刻便見了血。
那人身形瘦弱,病骨沉痾。一副捱不住幾鞭子就要斷氣的樣子讓獄卒看了心驚膽戰。祁大人特意囑咐過不能讓人死在獄中的,趕忙踩了小碎步去稟告。
“你以爲你是誰!”
“你就是蘇明鞍養的一條狗!當狗還想反咬主人!”
趙靈瞿不顧年着身上的傷,將人抽得沒了大半條命時,蘇明鞍卻比祁歲更快趕到,“住手!”
趙靈瞿擦了擦下巴處濺上的血跡:“怎麼,不是你說要殺了——”
“我是要他‘畏罪自盡’,不是要他‘屈打致死’!”蘇明鞍試了一下楚歇鼻息,教人將人放下來。
“那就一把火燒了,就當是自焚。被火燒有多疼,我也要他嚐嚐這滋味。”
“可若是遺體——”
“蘇明鞍!”趙靈瞿用力揪住他的衣領,“你答應幫我復國的,到現在,連個沈狗都殺不得了嗎!”
蘇太傅沉默。
最後眉頭一皺:“好,那便放火燒了,動作快些,宮中傳來消息,陛下快醒了。此事陛下定會疑心,必須全部推到府尹祁歲身上,你先走,我來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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