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中毒
這是试探吧。
明显话裡有话啊。
楚歇越发坐不住了,想,莫非太子已经开始怀疑他并非是真正的许纯牧。
太子看似散漫,余光却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
只瞧着那人眉头一皱,默了一会子。眼神裡似是有几分闪躲。
楚歇想事已至此,除了一口咬死了自己的身份别无他法,便道:“十几年都那么過来了,我都习惯在北境呆着了。”
“你回北境又能做什么。难不成,你還真要带兵打仗?传闻你爷爷给了你三十万兵马……阿牧,就你這点劲儿,跨的上马背,拉得住缰绳嗎?”
太子声音很平静,语气故作打趣。楚歇也在用余光揣摩着对方神色,瞧着那人眼底沒有什么笑意,像是压着口气似的。
心下一惊。
立刻想到了月色下太子一刀将要扎入自己心口时恣睢阴冷的眼神。
是了,许纯牧是手握三十万兵权的少将军。和自己如今這病骨沉疴的模样相去甚远。
這怎么圆。
楚歇心裡百转千回,额角不自觉沁出些许冷汗,开口便又是舌灿如莲:“带兵打仗不是只拼刀枪的。我虽体力不济,但兵法计谋,可丝毫不比我大哥差。”
說完這句,见太子将目光收回。楚歇才微微松了口气。
敢情這是一场鸿门宴啊。
太子果然疑心病重。
楚歇只想快点走完這個剧情回家睡觉。
你他妈倒是动筷子啊。
饭桌上菜都快凉了,江晏迟愣是一口也沒吃。喝下去的酒也消得差不多,脸上的红云淡去,又变回往日裡的冷峻模样。
面前人一副油盐不进,铜墙铁壁的姿态。
說一句噎一句。
教他束手无策。
“许纯牧,你喜歡不喜歡皇城。”
太子手指曲起,食指指尖沒有意识地轻扣着桌面,一下又一下,暗示着他有些焦躁的内心,“像你哥哥一样,寻一位皇城裡的人成亲如何。”
对方眼神裡明显浮现出迷茫的意思,甚至還忍不住瞥了自己一眼。
又斟酌了好一会,楚歇說:“我挺喜歡北境的,散养惯了,并不打算留在皇城。再者,皇城裡的金枝玉叶我也着实配不上。”
叩击的食指戛然停下。
江晏迟长呼一口气,還想說什么又沒找到话头,抬手又不知要干什么,只故作无意地挠了挠额角。
不是错觉,楚歇感觉到二人之间好像陷入了异常的尴尬裡。
可是为什么尴尬呢。
他的回答裡应该沒有漏洞,也十分得体。
他试探性地看着太子,提议道:“不如……我們先吃饭?”
终于能走剧情了。
楚歇很开心。
“嗯。”
太子反倒兴致缺缺的模样。
楚歇提起筷子的手一顿,怎么了,刚刚不是還挺开心么,加了一筷子青菜递到江晏迟碗裡:“多吃些。”
太子愣了下。
楚歇知道毒下在中间那碗挂炉山鸡裡,刚把筷子伸過去,夹起一块肉,便听到冷不丁地一句。
“那若是皇城裡,有人看上了你呢。”
啪地一声肉砸进了汤碗裡。
“我……我只是侯府裡的次子……人人都喊我一声小侯爷那是揶揄,实际上,承袭侯位的只能是我大哥许长陵,像我這样沒什么前途的……可别误了谁家姑娘……”
楚歇有些慌了,這太子怎么回事。
他出发前打好的腹稿一句沒用上,這剧情节奏不对啊。
他好像是出于某种理由,想将结姻为由,将自己扣押在西京皇城为质子。
可自己如今顶着许纯牧的身份,沒有需要拉拢亦或压制的地方啊。
楚歇想不通。
但多年走剧情的直觉让他知道,对手出现迷惑行为的时候,一般自己都是游走在危险边缘的。
“若是……”
“我有喜歡的人了。”
楚歇尔雅一笑,再讨好似的将一筷子菜夹往太子殿下碗中:“殿下不必为我的婚事操心。”
出现巨大数值波动后,系统机械的提示音在脑中炸开:“许纯牧人设贴合度65%,超過及格线,宿主再接再厉!”
“……?”
這不還沒开始救小太子么,怎么人设贴合度就提高了?
楚歇发现他真的搞不懂许纯牧的人设贴合度分值的变化规律。
小太子却是彻底不动筷了。
楚歇又殷勤地给他选了好几样菜入碗:“殿下?”
你他妈倒是吃啊!菜都凉了!我不要走剧情的嗎?!
小太子缓缓将头抬起,神色看不出什么波动,只是很乖巧地模样,问:“是谁家的姑娘,可在西京。不如,我帮你牵线拉媒……”
“不,不必了。”楚歇犯了难,這话题怎么就過不去了,“我虽很喜歡那人,可她却并不喜歡我,是我配不上她,倒也不必耽误她。”
“是西京的?”
“是,是北境的。”楚歇下意识地否认。
“噢。”小太子终于拿起了筷子,吃了一小根青菜。
楚歇缓了口气,见那人终于动了筷,心想剧情可以走了。
便一筷子又要往那挂炉山鸡伸去。
“是北境哪位公侯将军家的千金?”
江晏迟又问。
沒,沒完沒了了?
楚歇身形一僵,江晏迟便语气轻快地又补了一句:“……北境之内,竟也有你许小侯爷配不上的姑娘嗎。”
像调侃,又不尽如是。
那目光绻绻,分明在等一句答话。
楚歇凝神,不得不再次放下筷子。
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北境究竟都有哪些叫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
妈的還真沒有。
别說北境,就是整個大魏,也不该有镇国侯许氏之孙配不上的人家啊。
轻轻咳了一声,眼底裡似是强忍着些忧愁,道:“实不相瞒,我身骨孱羸,在人人快意纵马,冰雪千裡一望无垠的荒漠上,纵有個许氏名头在前,又有几個世家大族真的瞧得上我……且侯位上有哥哥继承,我若不来西京博些自己的功名,怕是這辈子都娶不到妻了吧……”
江晏迟听得认真,听着前头的时候眼神一软,到了后几句,不知怎的,眼底暗光一闪。
倏然起身,震得桌上杯盘叮当一响。
脸色忽的变得有些难看。
“原来你是为的這個来西京皇城。”
像是不大想看着眼前人的脸,他转头负手在跟前踱步几回,猛地又倾身過来,這一次字句都像从牙缝裡挤出来的。
“你那般不管不顾,便是为了在我讨個功名,好回去娶你心上人?”
楚歇看着一桌子冷饭冷菜,看着莫名其妙好像有点生气的主角,嘴上也不歇着,赶忙說些奉承话。
“我自然是钦佩殿下为人与能力,才誓死追随的……”
江晏迟听着胸口几番起伏,眼底都生了些红意。
“殿下,這饭……不是庆功宴嗎,不吃……了嗎?”
快吃啊!你不中毒我怎么救你啊!
楚歇心裡渐渐焦躁起来。许纯牧的人设贴合度好不容易65%了,這個剧情万一沒走過,可就又要跌回去了。
怎么回事,今晚的剧情怎么這么奇怪。云裡雾裡像是抓不到重点一样。
江晏迟又踱步几番,最后一掀珠帘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
望着那一盘挂炉烧鸡,楚歇犯了难。
這一次,他夹了一筷子,放进自己碗裡。
若是小殿下死活不吃,自己吃了,剧情完成度怎么也能加五個点。好過彻底错過這個剧情。
楚歇夹起那一块過於沉重的肉片。
反正解药也带了。
若是沒有东窗事发,楚歇的剧情和许纯牧的這一段剧情任务双双崩塌,那才是真的完蛋。
“殿下,坐下吧,我們再吃些?”楚歇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自己不知哪裡惹到了江晏迟,他回了裡屋,好半会都沒有应答,只管冷着自己。
過了半晌才說:“你吃吧,吃完了教人来撤了。”
“您不吃了嗎。”
“不吃了。”
楚歇沉默。
又一会儿,裡面又传来一声闷闷的“你好歹吃些,别饿着”。
楚歇眉头紧皱,手竟然有些发抖。打开了系统最后求助着问:“這剧情我走不下去,還有别的法子不。”
系统花了好久明白了现状,然后才看着楚歇夹着那块肉,說:“宿主要自己吃?”
瞬间感动到痛哭流涕……好几百年沒遇到過這么敬业的宿主了。
“可是……您别忘了你這幅身子是病弱挂的,万一直接药死了怎么办……要不這段剧情……就直接错過吧……”
還剩一年半。
全部剧情就会走完。许纯牧和楚歇都会死于小皇帝登基的那個深夜……
最后能重生的條件是剧情完成度80%以上,两個人设贴合度60%以上。
今后的剧情有种越来越难走的趋势。眼下毒杀太子和拯救太子的两個副本都压在這小小一片肉上。
他一定要重生。
楚歇将肉塞进嘴裡,咀嚼了一番——
好吧,還挺香。
“宿主……”系统咬紧小手绢落泪。
“我把解药数据化放进了空间,一会儿江晏迟和太医开出的药若并不对症亦或来不及救我,你一定要及时给我用上,”楚歇认真地嘱咐。
妈的,富贵险中求。
不管了,一口吞下便是。
长长呼出一口气,便登时感到胃部一阵绞痛,滴答一声,一滴鲜血从鼻腔流下,滴在手背上。
“对了……别愣着……踏马的给我开個止痛BUFF啊……”
系统立刻用权限给他将止痛BUFF开到最大的90%。
楚歇立刻好受不少,只觉得手背上的血碍眼,正想擦一擦。
可還沒擦干净,眼前瞬间一黑。
江晏迟本在内殿心乱如麻地坐着,忽的听到外头咚地一声,還沒走出去便看到那人撑着桌椅,一副将要软倒的模样。
瞬间呼吸滞住。
堪堪将那绵软的身子接住,便闻见满身腥气。
他一個偏头,将一口乌黑的血吐在自己怀中。
将自己心口那一簇簇无名的小火浇了個干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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