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小侯爷
小喜子听那语气像是了不得了,赶忙冲了进来。
入眼见到一滩黑血,杯盘尽碎,脸都吓白了。
手脚利落地吩咐人去喊御医来,同时又唤了一小拨人来将這菜收拾好,怕不是酒菜裡有古怪。
御医断定是药石难医的剧毒,一時間還诊不出源头。只能先将几样常用的催吐汤喂进去,让他先将胃裡的东西吐出来。
可他根本也沒吃什么,吐出来的都是些血水。看得人头发嗡地一下发麻。
御医施针将气血封住,暂且拦着毒血往骨髓裡扩散,眼看着人就要沒气了,又琢磨着太子铁青的脸色,也管不得许多只能先将可能有用的解毒剂先且喂下去。
大抵是這人命大,胡乱地吃了一通药,鬼门关裡走一遭竟然還能又有了些气息喘出来。
楚歇矜矜业业地走着剧情,一只手刚抬起些,便被江晏迟紧紧接握。
殿……殿下,别吃……有,有毒……
叮,毒杀太子任务完成。
叮,救下太子任务完成。
听着脑海裡两道声音响起,楚歇心终于放下,疲惫感渐渐上来。
别睡……阿牧,先别……别睡……
他眼睛瞬间红了,慌张地搓着他的手心。
不可以,不可以這么冷。
他想到了两年多前看到阿娘尸体死灰般的颜色。和如今眼前人几乎沒有区别。
别睡……别……死……
楚歇迷迷糊糊裡感觉到手被攥得生疼,硬是将眼睛睁了條缝。
殿下,别哭啊。
听到他的声音,江晏迟用力地点头:我不哭,你别睡,好不好。
瞧瞧這如丧考妣的模样。
打开了止痛buff,楚歇犯困得不行,沒顾上安抚他,眼睛一合睡了過去。
御医吓得背都汗湿了三层衣裳,如今终于擦了擦额角,收了针:“好险,好险,此毒要命,這人差点沒了……好了好了,眼下是有命了……”
江晏迟這才松了浑身的劲儿,一下跌坐在床榻边,手撑着额头,笑着笑着,眼角又沾上一片潮湿。
小喜子将那一碗挂炉山鸡呈了上来。
“殿下,验過了,毒在這裡头。”
江晏迟只摁着额头,脸色藏匿在手心阴影裡,嗓音喑哑而满是疲惫:“往下查。”
小喜子左顾右盼一下,放下那木盘,凑到江晏迟耳边压低声音說:“查過了,說是楚府那边动的手脚。”
楚歇。
又是楚歇。
手缓缓放下,眼眶染着一圈淡红,眸中针芒乍现。
殿下,眼下只能拖着。一日之内必须拿到对症的解药才行……御医一边切脉一边說,抓紧,得抓紧!
江晏迟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那人,心裡头琢磨着什么,道:“暗下接一人进东宫来。”
接谁?小喜子问。
镇国侯世子,许长陵。
连夜入宫的正是在上京城闲居已久的北境镇北侯嫡长孙,吏部尚书家的贤婿许长陵。
江晏迟见到此人,只见他身高八尺,的确是长得高大又挺拔,颇有几分武将人的英姿。
只是厮混已久,自成亲后,得有三四年沒回過北境了,身上那是半点军功都沒有。
“禁军?”许长陵听闻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摇头說,“那李统领是先帝提拔,向来忠勇。可是副统领赵栝正是那越国公府的堂亲。禁军虎符得有一半是捏在姓赵的手裡,想要调动的确是难。”
“那世子可有旁的法子。”
江晏迟又问:“刑部上下都是楚歇的人,想要靠刑部来查清此案子根本不可能……”
“反正殿下如今也算是无事,不如就此轻轻揭過?也算卖那姓楚的一個人情?”许长陵挠了挠头,试探性问道。
“轻轻揭過?”江晏迟声音裡带着些薄怒,不,我定要他百倍千倍为此事偿還。不为我自己,也为你弟弟……
“许纯牧?”许长陵更懵了,低着头想了一下,才问:“家弟也牵扯进来了?他不是在长野郡嗎。”
江晏迟并未细說,只提了一嘴许纯牧偷入上京城襄助自己之事。许长陵听完后半信半疑地摸了下鼻头,說:“我也有许多年沒见過纯牧了,刚来上京城时,他也不過十岁,后来他带兵去了,也就见得少了。這么說他眼下還在上京城?”
如今那人病得正重。江晏迟不愿让人搅了他安睡,便含糊道:嗯,眼下不大方便见人。
又皱着眉追问。
“你们竟果真让他上了战场?”
许长陵好像对太子问出這样的問題丝毫不感意外,轻车熟路地又开始解释起来。
“嗨,殿下,您别看這他长得秀秀气气跟個娘们似的,打起仗来那兵法用得可是诡谲老道,对大漠的地形也熟,什么苦都肯吃,能抗事!”许长陵笑了笑,“要不是我虚长他几岁,這侯位還真不能落在我头上……不過,他到底也只是個庶子……”
江晏迟起身的动作一顿:“他是庶子?”
“是的,是個外头抱回来的野孩子……可老侯爷疼爱得很,便也记在了侯夫人名下,当嫡子养着。”
一切都对上了。
他小时候果真是吃了不少苦的。
嫡子可以长住西京過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却不得不守在苦寒的北境,凭着那幅瘦弱的身子骨還要领兵打仗……
“殿下若想要我许氏向越国公府施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许长陵晦涩地暗示,“這对于镇国侯府而言,像是并沒有什么便宜之处。”
“许世子久居上京,也未得個闲差,不若你像個法子,将那越国公府副统领的差事顶了去。”江晏迟道。
许长陵眼微微一眯,显然颇为满意。
许家在边境势力自是不容小觑。可是对于上京城,始终鞭长莫及。
這也是他九年前上赶着娶了位尚书家嫡女的原因——许家一直都在稳固自己在皇城的势力。
若是能得一半禁军统领权自是再好不過。
江晏迟能看出他的心动,末了又添了一句:“還有,我要迎娶你许家次子许纯牧为太子妃。”
“……?”
许长陵這下是又懵了。
虽然男后男妃自古有之,但是太子殿下這拉拢得也太草率了……不過转念一想,许纯牧那张脸的确是比一般上京城的官家姑娘漂亮很多,光是看那皮相,太子殿下起了這個色心也无可厚非。
倒是有些眼光。
许纯牧到底不過是個庶子。若是能当上太子妃,那许家的势力有增无减,這简直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向来父亲和爷爷都会很高兴的。
许长陵立刻抱拳应下,像是生怕這位太子殿下反悔一般。
如今国印就在自己手中,江晏迟立刻拟旨了一道旨意快马加急送往北境,八百裡加急,应当六七日便能送到。
将這一切都安排落定,江晏迟终于长吁出一口气。
北境。长野郡。
扎营中的将士们远远地看到一道火光靠近,却不听哨兵的动静,都好奇地往那头张望着。近了才看清是皇家的信使。
长野郡极北,倒是极少见到皇城加急赶来的递信的事儿。
将士们都搓了搓手,见到那穿着墨绿绸缎披着大氅的宣使将一卷玄底金龙纹印的圣旨举高過头顶,递进了军帐内。
许纯牧瞥了眼那道旨意,发觉上头盒子是皇城的标志。
眉头一皱。
“什么旨。”
“世子打开便知,這可是上京城来的旨意,快快接旨吧。”那信使满脸喜气。
现在四海太平,上京城裡哪還有什么能八百裡加急的旨意千裡迢迢地送過来。
许纯牧喝了一口烈酒,走到那信使旁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将手轻轻搭在剑柄上,道:“說。”
”是……是……“明明知道這不合章程,但迫于许家的威严,信使抬头瞥了眼這位小侯爷冷峻的神色,道,”是……立您为太子妃的……旨意……“
闻言一怔。那秀气的眉头拧得更深。
這上京城裡又是刮的哪门子妖风。
“照原样,送回去。”
许纯牧冷了脸,愈发惜字如金。
信使惊了,忙不迭地一下跪俯在地上:“使不得……使不得呀小侯爷,這……”
唰地一声,长剑抽出,直指那人鼻尖。
“送,回,去。”
信使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锋利的刀收了回去。月光映着小侯爷清冷的侧脸,更显淡漠。
将要退出帐篷时,又听到那人低低一声。
”慢着。“
信使停下脚步。
“楚……”
回头见小侯爷不紧不慢地擦着剑,漆黑的瞳色似一潭死水,寂然许久,又道:”……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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