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滿城之戰
韓德讓看着對面的父親,已在他的面前,嘆了不下有十幾口氣,終是忍不住發問了起來。
“爾違衆謀,深入敵境一罪也;號令不速,行伍不整二罪也;棄我師旅,挺身鼠竄三罪也;偵候失機,守禦弗備四罪也;捐棄旗鼓,損威辱國五罪也。”
腦海中不斷回憶着耶律賢的斥責,韓匡嗣朝着韓德讓惡聲質問道:
“我與遼景宗,自他還未繼位時便是好友,滿城之戰大敗後,他……竟是要殺我?!他明知我從小便好學醫,是個醫者。對上陣殺敵本就一竅不通!是我和蕭家扶持他登基的!!”
韓匡嗣到現在,還是不敢置信當初所聽到的話語,眉間的川字反倒是愈加猙獰了起來。
“爹爹,你現在仍是秦王。我們此舉,本就是爲了推行漢制改革。”韓德讓將韓匡嗣面前空了的茶盞,填滿茶後,冷靜地提醒道。
“大王爲了穩定遼國內部局勢,重用舊友,防止皇室內部謀反,好坐穩皇位本是沒錯;變革並重用漢官,想要讓您立功亦是沒錯;只是大王有些急於求成了。”
韓德讓看着並未接話的韓匡嗣,將脫口而出的‘爹爹高估自己,胡亂指揮且不聽人勸’的最後一句話給默默地嚥了回去。
韓匡嗣那稍微鬆懈下來的眉頭,讓韓德讓只能撿漂亮話出來,繼續疏導着他那明顯鑽了牛角尖的父親。
“大王明知爹爹不懂打仗,卻要讓您勉強爲之,便是他用人不當。不識人而用之,憂患太大。採用了錯誤的戰略,導致了此戰的潰敗,這主責當屬……”
韓德讓並未將話說完,看着將眉頭逐漸舒展開來的父親,老實在在的喝起了眼前的茶來。
“哎……”
再次長嘆了一口氣後,韓匡嗣回想起了半年之前的那場滿城之戰。
太平興國四年,趙光義討伐遼國,收復燕雲十六州大敗而歸之後,只得退回大宋境內,休養生息。致使遼宋關係急速惡化。
而大遼趁着大勝的氣勢,亦不願放棄這個天賜良機。
於是在九月初三之時,遣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自幽州南下,打算一舉進攻大宋。按照“幽州——溢州——滿城——鎮州”的部署路線,一舉拿下鎮州,直取敵人腹地,好將其打個措手不及。
九月三十日,兵分兩路而下的東路主力軍韓匡嗣,於“滿城”西側集結。西路主力軍耶律善補則繞山後埋伏。
早在七月十三,便被宋太宗料定必會反攻的遼軍,對此特意做了戰略部署。授令鎮守關南的崔彥進、戍守鎮州的劉廷翰與李漢瓊、鎮守定州的崔瀚與孟玄喆,御遼南進。
並留下了“會兵——設伏——夾擊。”的戰略干預。
時值九月三十日,劉廷翰已率部疾行二百多裏,列陣於“滿城”之北的“徐河”處。幾乎同一時間,崔彥進亦率部自關南北上,到達黑蘆堤後,便由此向西前進,沿長城口潛伏至遼軍後側。
自此,崔彥進所在的西側軍與劉廷翰所在的北側軍,將遼軍形成了“夾擊”之勢。之後李漢瓊和崔翰亦領部衆抵達了徐河。與劉廷翰三路軍“會兵”於“滿城”北部。
最後,定武節度使孟玄喆,居西山坑谷“設伏”,等待着將大遼兵衆們一網打盡。宋太宗“會兵——設伏——夾擊”的戰略干預,此刻被完美執行。
“滿城”雖是平原,卻多山谷,易守難攻。遼軍的北面是“徐河”,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大遼騎兵的戰術動作。宋軍在此集結重兵,遼軍前後進退便成了大問題。
反觀宋軍,後方開闊,前方有援軍支援接應,通向鎮州的道路,亦不受威脅。
宋太宗留兵屯駐邊境,爲了加強對武將的控制,將最低職位的雲州觀察史劉廷翰封爲了‘都鈐轄’,將高其一階的李漢瓊封爲‘鈐轄’。剩餘的三個節度使職務相同,則是互相牽制,誰都干預不了誰。
五個大將中四個皆被授予了特權,卻誰都不能一人獨大。如此一來,沒有最高將領的前線,卻保留着皇帝“御駕親征”的指揮模式,如此行徑,本無可厚非,卻被畫蛇添足留下來的陣圖,束縛了手腳。
右龍武將軍趙延進登高瞭望,見遼軍勢盛,須得集中兵力對敵爲佳。而太宗留下的八陣圖,確是將宋軍的十萬兵力分散了開來。遼軍只要包抄,宋軍便在劫難逃……
“此陣分爲八陣,距離皆是百步,相距甚遠,當真要如此佈陣?”趙延進將宋兵衆將士們,那略無鬥志的行徑看在了眼裏,再次朝着劉廷翰提問道。
“當是應按着官家的陣圖來排陣。”
劉廷翰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朝着排陣使便要安排下去。
“主上委託我等如此重任,要我們便宜行事,是爲了克敵!如若我們今日按照此陣佈局,敵騎來襲,我軍分散殲敵,勢懸絕,衆疑懼,這仗還怎麼打?!不若我們合而擊之,便可決勝!違令而獲利,不猶愈於辱國乎?”
趙延進看着似有所動搖的劉廷翰,再接再厲的建議道。
“萬一不捷,你當要如何?”
劉廷翰反覆思考着,是否要真去改那詔旨的可能性,反聲質問道。
“倘有喪敗,延進獨當其責。”趙延進很是堅定的迴應道。
“兵貴適變,安可以預料爲定?違詔之罪,繼隆請獨當之。”鎮州監軍六宅使李繼隆,亦是堅定地回聲道。
有了替罪羔羊,劉廷翰等人,便借驢下坡,很是痛快的變更了詔命。將在徐河之陣的八陣改爲了二陣,前後各四萬人相副。
軍士見大軍變陣,衆皆歡喜。
只是,這變陣所需的時間卻成了棘手的話題。
……
十月十八,在大遼準備佈陣之際,宋遣“斥候”前往韓匡嗣所在的主帳約降。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宋軍守邊諸軍,形勢孤單。我們便在此,靜待他們投降!如此便可不戰而勝!豈不妙哉?!”
韓匡嗣信其所言,很是愉悅的將斥候遣了出去,並朝着耶律休哥顯擺道。
“彼衆整而銳,必不肯屈,此誘我耳,宜嚴兵以待。”
耶律休哥看着胡亂指揮一通的韓匡嗣,竟擅自決定了約降,很是不齒他的行徑,在一旁提醒道。
韓匡嗣不聽其言,並將約降的召令傳達了下去。遼軍見主將如此,亦是隨之放鬆了警惕,整個遼國,軍心懈怠。
不久後,宋軍布好大陣,擂鼓攻擊。其聲勢之大,瞬間塵埃漲天。
劉廷翰率衆於遼軍之北側;李漢瓊之軍於遼軍之東側;崔翰率衆於遼軍西南;構成了前進的口袋之勢。三軍主力於正面接受“會戰”,以崔彥進的兩萬兵力“設伏”於敵後,發動“夾擊”,合力朝大遼進攻而去。
韓匡嗣一心等待着宋軍的投降,想要立那不戰而勝的軍功。卻等來了宋軍突然的進攻。
遼軍遭此意外,倉促應戰,卻又收到了韓匡嗣的撤退命令。遼潰兵只得退至西山,被擁進了那坑谷之中,傷亡慘重,死者不計其數。
宋諸軍追逐遼兵至遂城,斬首萬三百級,獲馬萬餘匹,生擒其將三人,俘老幼三萬戶,及兵器軍帳甚衆。
韓匡嗣丟棄旗鼓,連夜向北逃遁,餘衆遁走易州。獨留耶律休哥整兵連戰,徐徐引遼軍退回至遼境。
滿城之戰,宋大獲全勝。而遼國,損失頗大。遼此戰——敗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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