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論“道”(下)
佈施雙手合十,淡然的望向了崔少愆,讓後者幾不可察的輕挑了下眉毛。
“想必大師定是知曉佛教三法印的。諸行無常與諸法無我,少愆淺薄的認知裏姑且不論,但是涅槃寂靜當真不算長生?!”
崔少愆將世界上現存的宗教,在她的腦海裏全都過了一遍:
據她所知,基督教天國後得永生;伊斯蘭教‘今生是短暫的,後世則是永恆的’;猶太教意在長命不死;道教飛昇後亦是爲了長生……
至於印度教和儒教,印度教的因果報應與輪迴,她沒有深究過,不好細說;而儒教中的儒學更是家喻戶曉,亦是沒必要細說。
所以一切的信仰,皆是爲了‘長生’這一訴求並不算爲過,但是佈施的話語讓她心中頗爲不滿。而對方的回答,更是不盡人意的讓她直言回懟了過去。
“每個生命皆會經歷生老病死的過程。無論是人或物,皆有壽命。大限至,則終結。且是非亡不可,誰都無法逃脫。今日生,來日死——便是‘它們’最好的果報。”
佈施看着眉頭就差打結的崔少愆,繼續的解釋道:
“佛家認爲,每個生命死後,皆要陷入那三世輪迴之中。前世的‘業’,今世來消;今生的福德,來世去享。直至每個生命都脫離輪迴的苦海爲止,生生不息……故,‘今日生,來日死’便是衆生最好的果報。”
“來世去往西方極樂世界,便是涅槃的境界?!”
聽着佈施的解釋,崔少愆總算搞明白了涅槃寂靜的含義——成佛寂滅、安樂無爲、解脫自在。
但是這些種種,在她理解看來,也算是“長生”的一種,如此說來,宗教之間的文化與存在,並不是很衝突。
心思驀地猶如入定老僧的崔少愆,彷彿有了依仗一般,再次地追問道:
“大師,這世間,當真沒有什麼人或物,可以萬世長存?”
崔少愆認真的盯着佈施的眼眸,直勾勾的望了進去。生怕對方有一絲一毫的動搖與反悔。
“在貧僧有限的認知裏,並沒有。”
佈施這次給予了崔少愆一個斬釘截鐵的答案。徹底的安撫了她拿焦躁不安的心情。
沒錯,此刻的崔少愆,她急切的需要這個世界的人,最好是得道高僧們,由他們來佐證一件事實,一件最近她不斷經歷的荒謬事實!好讓她知曉,並不是她或者這個世界出了問題,僅僅只是接觸的人有問題而已!
頗爲幼稚的求同存異,但是眼下的她,卻迫切地需要它。
了卻了一樁心事的崔少愆,在心中的巨石落地後,總算是有空閒的時間,去詢問一些其他方面——她頗感興趣的話題了。
“不知大師,可否會爲了兒女情長而放棄家國大義?”
“施主,爲甚會有如此一問?莫不是施主要進行艱難的抉擇,舍小家而保大家?”
佈施看着面前那溫文爾雅的少年郎,實在是無法將其與保家衛國聯繫到一處。
“亦非如此決絕,只不過——君要丞相死,丞不得不死罷了。”
崔少愆想起了她之前的種種承諾,有些許感慨的回答道。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爲!”
佈施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崔少愆,不疾不徐的提點着她。
“大師竟會如此勸誡少愆,當真是稀奇。”
“施主一顆慈悲心,貧僧並不想讓其,淹沒在這世俗的洪流之中。”
“少愆不過一介俗人罷了,大師謬讚了。我只想要日進斗金便可。入世即出世,出世卻也入世,如此陰陽平衡,豈不妙哉。”
崔少愆眉眼彎彎的朝着佈施由衷的感謝道。並很是擺爛的闡述了她自個兒的“知足者常樂”的市儈心態。
“不若等施主歸來後,再與我論一次道,可好?”
佈施亦不着急評判崔少愆的此言此舉,只是淡定的提議着。看着在蒲團上早就坐不住的少年郎,亦不再強求對方能如他一般,不動如山。
“妥,既如此,那少愆便不再叨擾了,就此別過!望我歸來之時,可以看到大師那大驚失色的神情。哪怕是後悔的失態神色,少愆亦想要先一睹爲快。”
自認不論多久都會是這般行徑與想法的崔少愆,很是自信的拍打着發麻的雙腿,從蒲團上緩慢的挪了下來。
“既如此,那貧僧便靜等施主的再次歸來。”
朝着對面的少年,再一次的雙手合十後,佈施亦是站起了身來。
只不過相較與某些人的狼狽……大師畢竟是大師。擔得起不動如山的佛心與韌性。
目送着崔少愆的離開,佈施再一次的琢磨起了二人之間,那幼稚又較真的可笑約定。沒想到佛心堅定的他,亦會有“閒情逸致”來介入別人的因果,當真是新奇又……有趣。
究竟涅槃,不生不滅,輪迴……亦算得上是“長生”之道吧,只不過目前的他,修爲尚淺,並未真正的悟出涅槃二字的含義便是。
回憶起那個四股十二環的禪杖夢境,以及那在夢中出現的少年郎,佈施失笑地搖了搖頭,再次朝着離去的崔少愆,雙手合十地微鞠了一躬。
再不濟,他都不會掐人脖頸的!奇怪的夢境;奇怪的行徑;奇怪的相遇;當真是離譜又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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