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1章 漢家自有制度

作者:未知
張八年回到了皇城司。 “都知,可要攔截遼使?” 張五郎依舊俊朗,看着更利索了些。 張八年坐在凳子上,搖頭道:“盯着。” 他隨後召集了衆人議事。 “遼使暫時不動。” “爲何?”有人提出了異議,“遼使在汴梁四處查探,該禁止他走出驛館!” “可他能看些什麼?”張八年說道:“難道他能看出大宋出兵多少?他若是敢去窺探軍營,跟隨他的密諜就敢斬殺了他,所以他這是在做什麼?在引誘咱們出手!” “爲何?”有人不信。 張八年搖頭,“某已經派人去盯着那些使者了,看看……看看……”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 晚些一個喬裝成小販的密諜回來了。 “都知!” “如何?” 張八年霍然起身,衆人紛紛回身看去。 密諜近前說道:“諸國使者正聚在一起,周圍有人盯着,咱們的人早有準備,拿到了消息。” “說!” 張八年坐了回去。 “那些使者聚在一起,談及了大宋即將開始的北伐,有人說大宋厲害,有人說還是遼國厲害,說來說去,高麗使者說遼人其實並不怎麼厲害。” 嗯? 衆人都齊齊納悶。 “遼國不厲害?遼國鎮壓諸國多年,這還不夠厲害?” 密諜被大佬們盯着有些慌,張八年沉聲道:“讓他說。” “高麗使者說,遼人當年打過大宋,打過西賊,打過高麗,看似贏了,可卻無法滅國。” “這是什麼意思?”一個勾當管事問道。 密諜茫然,“小人不知。” “下去吧。” 張八年揮手,等密諜走後,他起身道:“某要進宮。” 那些勾當管事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一臉懵懂。 “張都知,這是何意?” 張八年搖搖頭,不想和這羣人解釋。 他一路進宮求見。 “何事?” 大朝會就在眼前,趙曙很忙。 張八年說道:“官家,諸國使者聚在一起,談及北伐,高麗使者說遼國並不厲害,打大宋,打西賊,打高麗都無法滅國。臣以爲,他這是蠱惑諸藩支持遼國。” 趙曙冷哼一聲,“這是蠱惑!他想說大宋一旦北伐成功,大宋就會接着攻打諸藩嗎?其心可誅!” 張八年心中一顫,這才發現自己真的不夠聰明。 沈安只是從一句話裏就判斷出了遼使的想法,趙曙只是從高麗使者的話裏就看出了諸國的想法,這種敏銳是他所匱乏的。 “是了,漢唐時,但凡有不臣,中原大軍北上南下,所到之處無不俯首。他們畏懼的是這個!”張八年一通百通,想通了許多。 趙曙起身走了下來,“畏懼了也好,此戰就要打的讓周邊畏懼,王道……有人說當以禮待之,可終究不能少了震懾。” 這是要行霸道的意思嗎? 陳忠珩覺得熱血沸騰。 “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 趙曙回去,低頭繼續處理政事。 陳忠珩看了張八年一眼,發現這位百年冰山的眼中竟然多了興奮之色。 是啊! 聽到官家的這番話之後,誰都會熱血沸騰。 兩人悄然出去。 張八年站在外面,任憑冷風吹拂着自己,“這話你可知來歷?” 陳忠珩很糾結的道:“聽着振奮人心,可某卻不知。” “不讀書終究不好。”張八年執掌皇城司,不讀書自然是不成的,他說道:“前漢時,漢宣帝少用儒家,多用刑法,太子……就是後來的元帝喜愛儒學,就建言當用德政教化。 宣帝大怒,說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這番話歷來爲儒家所忌,所以今日在場的你盯好了,誰若是不穩靠,弄死說話。” 他側身看着陳忠珩,深凹的眼眶裏彷彿有鬼火在燃燒閃爍着。 “好!”陳忠珩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張八年微微頷首,“沈安當年在書院裏教導學生,很大膽,說什麼單純的德政不靠譜,單純的刑法也不行,只能糅合在一起,以儒爲皮,以法爲骨,這便是霸王道雜之。” 陳忠珩嘆息,覺着帝王真難。 “那元帝后來如何?可是如先帝般的仁君嗎?” 在他看來,先帝也是行仁政,和那位元帝差不多。 “先帝並非是想行王道,只是不得已。”張八年覺得張八年有些藏拙,“而元帝登基後,前漢就開始亂了。你可知那些人爲何不肯提及元帝?就是因爲元帝實乃禍亂前漢的罪魁禍首,而起因就是他崇信儒學,導致朝堂混亂……” 陳忠珩恍然大悟,“儒家也有這等時候?某看韓相公他們都不錯。” “這等話你自去尋沈安問,別問某!犯忌諱!” 張八年揚長而去,陳忠珩就像是聽書聽了一半,難受的不行,尋機就出宮去找沈安說話。 “漢元帝?” 沈安想了想,“那是個天真的帝王。” “天真?” “對。” 沈安請他坐下,然後親手泡茶來。 “但凡是帝王,誰會單純相信什麼仁政?帝王天生就該對權利敏銳,過於仁慈就是把長刀遞給敵人,下一刻長刀就會斬落他的人頭。你說……但凡有些腦子的帝王,可會行什麼所謂的仁政嗎?” “那先帝呢?”張八年始終無法忘懷那位仁慈的帝王,眼睛都有些發紅。 “先帝……” 沈安也想到了那位寬厚的帝王,“先帝仁慈,但並不迂腐,他也曾雄心勃勃,於是纔有了慶曆新政。” “老陳,你今日怎麼看着有些多愁善感的?”沈安伸手在發呆的陳忠珩眼前晃動了一下。 陳忠珩眨巴了一下眼睛,“官家先前說……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 “這有什麼?”沈安覺得很正常。 陳忠珩覺得他不老實,“張八年讓某盯着在場的人,若是誰有不妥,就弄死。” “怕這番話傳出去?” “是!” 沈安捂額,“這等事張八年不清楚,你別學。” “爲何?”陳忠珩覺得腦子有些蒙。 “他認爲有人會忌憚,可他卻不知,那些宰輔相公們都不是單純的儒者。” 儒學在漫長的歲月裏不斷在變化着,韓琦等人哪裏會是單純的儒者。 “所謂王道和霸道,這要看人,和學問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老韓那等人,你就算是每天用儒學薰陶他一百遍啊一百遍,他依舊是那個尿性,什麼仁政……弄死最好。 “儒學只是薰陶,對於某些意志堅定的,那只是一門學問罷了。” 陳忠珩懂了,一路回宮的路上,他見到了遼使在御街上和人吵架。 “騙子!” 遼使拿着一個牛角喊道:“這不是犀牛角,你這個騙子!” 夥計在那裏怒吼,“某何曾說過這是犀牛角?” “某親耳聽聞!” 遼使勃然大怒,劈手就把牛角砸了出去。 夥計被砸的滿臉是血,邊上的人都退開了。 “他冤枉某!” 夥計看着周圍,“某這裏只賣牛角,街坊們都知道。” “你在騙某!以爲某是遼使就好騙嗎?” 遼使眼珠子都紅了,看着怒不可遏。 “閃開!” 外面來了一個大漢,他推開人羣走了進來,問道:“爲何動手?” 夥計說道:“這遼人在某這裏買牛角,說某騙他是犀牛角,可某從未這般說過。” 大漢身形高大,他盯着遼使問道:“爲何在汴梁動手?” 遼使的身材也不算矮,他冷笑道:“某動手了又如何?” “這裏是汴梁。” “那又如何?” 遼使就像是個想惹禍的孩子,一步步逼上來。 盯着他的密諜低聲道:“他這是想找事。” “對,這是存心的。” “怎麼辦?都知說不管他怎麼逛,可他這動手了……” 裏面一聲大喊,遼使一拳就擊打過去。 大漢頭一偏就避開了這一拳,然後說道:“你是客,那麼某讓你一拳。” 遼使大吼一聲,撲上來就是一頓拳腳。 大漢退後一步,所有的攻擊落空,然後他平平的一拳。 呯! 這一拳太快,遼使避無可避,被一拳打在臉上,重重的倒地。 大漢呸了他一口,說道:“幸而這裏是汴梁,若是在河東,某能弄死你!” 他回身就走。 有人問道:“敢問好漢姓名!” 汴梁人都喜歡好漢,而這位好漢下手利索,更是讓人歡喜。 大漢說道:“某家姚兕!” 那兩個密諜一怔,“姚兕……河東路的猛將,他也來了,看來北伐真是不遠了。” 遼使想鬧事,結果被一拳撂倒,消息一傳出去,有人說粗魯,但更多的人在叫好。 姚兕先去報到,隨後安置了下來。 他剛洗了個澡,準備去尋摸些喫的,有人來了。 “姚郎君,我家郎君有請。” “你是……李寶玖?”姚兕看着來人,笑道:“可是沈龍圖嗎?” 李寶玖點頭,姚兕起身道:“正想去拜訪沈龍圖,只是沒什麼禮物,慚愧。” 他跟着李寶玖一路出去,最後進了一家酒樓。 沈安已經在了,一起的還有幾個老人,上首那個老人看着癡肥癡肥的。 “這是韓相公。” 癡肥的那個竟然就是韓琦? “這是曾相公……” 一路介紹過去,饒是姚兕悍勇大膽,也滿頭是汗。 坐下後,韓琦問道:“河東路那邊如何?士氣可好?當面的遼軍如何?” 姚兕說道:“河東路的禁軍士氣高昂,只是此次有些氣餒……” “爲何?” 今日是韓琦抓住了沈安,讓他請客,政事堂的傾巢出動,發誓要把汴梁最貴的食物喫個遍。 可聽聞姚兕在御街動手打傷了遼使後,沈安就建議讓他來介紹一下河東路的情況。 姚兕覺着這比直面十萬大軍還難受,他小心翼翼的道:“北伐只是抽調了一些河東路的禁軍去北方,我等還在守着河東路無所事事,兄弟們都說這次河東路就是看熱鬧,沒意思。” “這是聞戰則喜,不錯。” 曾公亮對河東路的禁軍頗有好感。 包拯點頭,“士氣高昂,此戰我大宋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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