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叛逃者
大團的烏雲已然飄了過來,黑壓壓地蓋着連綿的黑白屋舍、蜿蜒綠徑。
前腳從禁閉室出來的珍珠,後腳便過來這裏,左顧右盼神情緊張。
她朝木籠撲過來,還沒出生聲音已經哽咽起來。
“阿佐...你還好嗎。”
阿佐警惕地動了動腦袋,可是木籠的設置最大限度地限制了他的行動。
他的脣動了動,到底沒出聲,改而輕輕地點頭。
真莉冷淡地看着那邊,看着珍珠嬌小的身子緊貼着籠子,看她小心翼翼地拿棉籤沾了水瓶裏的水送到他的脣邊。
由於珍珠的出現,氣氛陡然變化,人類的情緒以微妙的氣場傳遞過來,真莉忽然感到十分的不舒服,不舒服的原因在於,她在阿佐身上看到了剋制下的溫柔。
如蜂蝶身後扇動的羽翼,初春破冰時的第一縷暖風,昆蟲伸出觸角墊在花葉上發出的輕微顫動。
這麼柔軟的東西,卻像是毒性最烈的毒藥,朝真莉血液裏混入。
她猛地抓一把胸口,竭力剋制着身上的鋒利的殺意,轉身離開這裏。
一連幾天,真莉的心情都不太好,爲了壓制派遣這種不穩定的情緒,每天都在增加訓練強度,讓自己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體會那日的感受。
她當然可以找機會給珍珠好看,甚至通過合理的佈置殺了珍珠,只是她竟然從來沒有計劃着去實施這件事。
珍珠對阿佐存在非同一般的影響力,阿佐又是祖傲的得意門生,不排除未來有一天阿佐會爲了珍珠回頭來對付她。
反正出於種種顧忌,真莉沒有動手。
她不動手,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算她不動手,珍珠在這裏也待不長,她會受到其他同門的排斥,師兄也會利用珍珠來對付阿佐。其實她只要靜靜地看着,珍珠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珍珠會有勇氣叛逃。
她怎麼會有勇氣呢?她以爲山海宗是什麼地方?難道她不知道自己實力到底如何?無數比她實力要強的多的前輩想要翻躍山海宗的山門,他們都失敗了憑什麼她又會成功?
那天半夜,天上雷鳴電閃,林間風雨飄搖,山中山澗山下長河發出嚎啕之聲。
珍珠冒雨潛逃前,跟當夜巡邏的阿佐撞上,她叫他一起走,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外面跟這裏完全不一樣,會有新的美好生活。
阿佐拒絕了她,但是也沒有通報給其他人攔截她,他成了她的包容犯。
在最後一道陡峭的山牆下,珍珠被人大師兄給抓了回來,打鬥過程中她就受了很重的傷,次日當衆處決時,已經奄奄一息。
她飽滿的圓臉在一夜之間消瘦下去,粗糙結實的麻繩將她呈十字捆綁在校場的木架上。
大師兄一刀砍了她的左臂,斷臂直飛到阿佐身邊,血水濺了他一臉。
師兄得意地看着他,阿佐跪了下來,頭顱低下:“請您放過她這一次。”
“可以啊,你親自來砍掉她的右手,挑段她的腳筋,那麼我可以跟師父請示,留她一條狗命。”
這是一個遊戲,一個慢慢地折辱折磨阿佐的送命題。
如果阿佐肯,大師兄會笑納他的選擇,讓他親手殘害他心意中的女人,使她人不人鬼不鬼。轉頭跟師父請示時,再以維護叛逃者的罪名要求處決他。如果阿佐不肯,大師兄便當着他的面弄死珍珠,讓他一輩子痛苦地記在心裏。
真莉瞭解師兄,只有傻子和走投無路的人才會信他。
阿佐會信嗎?他當然不會信,但是他不得不選,命運之輪到這裏了,他必須選。
真是奇怪,面對這麼精彩的場面,面對瀕死的珍珠,真莉應當感到痛快和開心纔對,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彷彿前面擋着一面巨大而透明的玻璃牆,牆面外的人和物全都變成黑白影像,而她自己處於一個完全不同的時空和緯度裏。
她只是覺得吵。
真莉起身,幾步到了臺階上,師兄詫異地回過頭來,語氣裏透着微妙的情緒:“怎麼了?”
真莉搖頭,不等他反應過來,瞬間抽走他手上的唐刀,刀鋒閃過寒光,反向插進右側女人的心臟。
“這就是叛逃者的下場。”
她給這場鬧劇畫下完美的句號。
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阿佐身上,他渾身僵硬地看過來,半闔着眼睛,裏頭綻放着無數的紅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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