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經過幾天的調養,雲別塵的氣色倒是比那天初見時,風吹就倒的樣子要好上不少,說話時也有了一些力氣。
這一日陽光正好,兩人在庭中一棵花樹下席地而坐,清風拂面,帶着山野間草木的青澀氣味襲來,令人心情舒暢。
“所謂修行,便是聚天地之靈氣,養身心與本元。氣正則神清,神清則得自在。”雲別塵的聲音不疾不徐,從她身前一丈處傳來。
黎江雪聽得昏昏欲睡,強行把一個哈欠忍在了喉嚨裏。
這人,還是那天病歪歪的樣子可愛一些,一旦身子好了,端正講起課來,就真的很像一個道長。當然了,他本來就是一個道長。
平心而論,他的課應當算是講得不錯,態度和藹、耐心,聲音也好聽,再加上一張過分俊秀的臉,十分符合她從前對男神老師的理想。在她的幻想裏,有這樣的老師,就算他教高數她都能原諒他。
然而現實是,她一個字都沒聽懂,修仙一事既超出了她的能力,也不符合她的人生規劃。她只想得過且過,當一個餓不死的少主。
不過,在美人講課時打瞌睡,惹他生氣,這總是不對的。
她儘量不讓自己顯得在開小差,同時拿眼珠子四處瞟,試圖找一些能轉移注意力,緩解困倦的事情。比如,雲別塵頭上的發冠。
他今日用了一枚白玉冠,將墨發整齊地束在頭頂,看起來清俊出塵,果真像謫仙一樣。她在心底暗暗讚歎了一聲,又忍不住想,其實那天他剛沐浴過,散着長髮,髮尾還略帶水汽的樣子,也很好看,與此刻的端正矜持不同,別有一種……
咳,風情。
正想到此處,忽然聽面前人問:“你在想什麼?”
她一下大窘,連忙道:“沒有,弟子在專心聽講。”
雲別塵用一種“你再裝”的眼神看着她,聲音淡淡的:“那你重複一下,我方纔說的什麼。”
說的什麼,我正在沉湎於你的美色,我哪知道你說的什麼?
黎江雪只能認栽,低頭不語,準備好挨批評。
面前的人卻並沒有和她擺嚴師的架子,只是低低嘆息了一聲,復又道:“我說,這世間修仙者的靈根,大抵可以分爲五種,分別是金、木、水、火、土。自然,其中又有變數,有些人具有雙系靈根,兩系法術皆可修習,還有一些人則另有造化,並非嚴格侷限在這五種靈根之內。這些往後再學,今日先不急。”
他問:“這次聽清了嗎?”
這回,黎江雪老老實實地點頭,“記住了。”
“好,那你召出劍來試試。”
“劍?哪兒?”
她左顧右盼,什麼也沒看到。
雲別塵笑了笑,擡起右手,掌心驟然聚起光華,一把長劍憑空出現,躍然手中,她甚至聽見了輕輕的一聲蜂鳴,像是長劍在與他呼應一般。
面對她的目瞪口呆,眼前人耐心解釋:“這是命劍,認過主的,平日就棲息於你的血脈裏,需要時隨時召喚即可。你也有。”
“我?”
“對,你如我一般,試着聚精會神,在心裏召喚它出來就好。”
黎江雪不懂得怎麼憑空召喚出一把劍,試了幾次,不太得要領,索性學着仙俠劇裏的樣子,在心中大喝一聲:“劍來!”
隨即,只覺得掌心一熱,多了一件實體,扭頭看去,真的是一柄光芒熠熠的寶劍。
她不免有種打開了新世界的雀躍感,一邊小心端詳着自己的命劍,一邊又忍不住偷偷去看雲別塵的。
他的劍更長,也更窄一些,顯得十分俊秀,劍柄是銀色的,劍鋒上似乎流動着一種水藍色的波光,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沉靜又靈動,令人望之神往。
而她的這一柄,則華貴得多,通體金光,就連劍鞘上都鑲着寶石,一望而可知造價不菲,握在手裏沉甸甸的。劍柄上刻着“月升”二字,應該是劍名。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連月亮都消失一千多年了,原身還能給劍取這麼個名字,也是個有意思的人。
她兩邊打量了一眼,心說,不愧是少主,雖然門派看起來破破爛爛,窮得叮噹響,但祖上還是傳下來一些好東西的。雖然,她私心裏覺得雲別塵的劍更好看一些。
雲別塵見她看夠了劍,溫聲道:“你的修爲已經盡毀,須從頭來過,不必操之過急。你跟着我做,試試給劍注入靈流。”
這並不比召出命劍更難,她照着他的指引,沒用多久,就掌握了。
手中的劍因靈流的注入,而越發光華流轉。她仔細比較了一下,自己的靈流是淺藍色,其中又閃動着淡淡的金色光輝,而云別塵的就是純粹的藍。
“師尊師尊,我是什麼靈根啊?”她只覺得很新奇。
“你是水金雙系靈根。”
“那你就是水系了?”
“不錯。”
原來靈根是可以靠顏色辨認的,這麼簡單。她爲自己的領悟力而沾沾自喜,自信心也得到了相當的鼓舞。
“學會灌注靈流之後,我可以幹什麼呀?”
“你……試着劈開這張石桌看看。”
“啊?這不好吧?”黎江雪面露難色,“要是劈壞了,以後我們在哪兒喫飯啊?”
她沒忘記,唐止說他們門派可窮了,石桌這種東西,應該還挺貴重的吧。
可雲別塵只道:“你先試試。”
她心說,這可是你慫恿的,依言凝神聚氣,一劍劈去。石桌紋絲不動,只在邊緣留下了一道極淺的白痕,不留神的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她看看手裏的劍,耷拉下嘴角,雲別塵忍不住笑了出來。
“無妨,這只是開始。”他道,“我會慢慢教你,只要你用心跟着我學,總有一天修爲會遠在我之上,不用着急。”
黎江雪暗道,這鼓勵未免太假了些,不過至少,心是好的。
於是她收拾了心情,抱着劍靠近他身邊,“那你呢?師尊,你到底有多厲害?讓我見識一下唄。”
身邊人沒有答話,只是看了看山前的雲霧,目光鎖定其中一隻飛鳥,驟然一劍揮出。
有那麼一瞬間,黎江雪以爲會看到飛鳥哀鳴,血光四濺的場面,然而並沒有。劍氣所到之處,好像只是裁了一段雲霧,將那隻飛鳥包圍在中間,靜止在了空中。它看起來相當困惑,不明白自己爲什麼突然飛不動了,振翅鳴叫了幾聲,叫聲清脆婉轉。
雲別塵微微笑了一下,揮手撤去劍氣,它抖了抖羽毛,輕快地就飛遠了。
只餘黎江雪愣在一邊,心裏驚濤駭浪。
這樣的能力……唐止那一句“凡間沒有幾個人能匹敵”,姑且信他好了。
眼前人似乎對她的震驚感到很有趣,在她眼前輕輕揮了揮手,“今天的講課就到這裏吧,休息一會兒就喫飯去。”
然而他剛說完,忽然蹙着眉輕輕咳了兩聲。
“我錯了!”黎江雪回過神來,趕緊認錯,“你往後都別再演示了,我不看了不看了。”
雲別塵帶着笑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無妨,也沒有那樣不濟。”
兩人收起命劍,一路往回走。黎江雪在旁邊和他東拉西扯。
“師尊,你教了我多少年了?”
“太久,記不清了。”
“在我之前,你還有過其他徒弟嗎?”
“沒有,只你一個。”
“既然你的修爲這麼深,爲什麼心甘情願待在我們這個小門派啊?”
“怎麼,少主是覺得不用爲師了,想要下逐客令了?”雲別塵在階前站定,回頭略微戲謔地看着她。
她連忙賠笑,腆着一張臉,“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了師尊,我……我是說,在我走火入魔之前,我的修爲到了什麼水平了?”
雲別塵皺了皺眉,似乎不忍開口。
“沒事的,你不用怕傷害到我。”她拍胸脯,“我就是問問,如果我以前特別厲害,我會努力把修爲補回來,迎頭趕上的。”
眼前的人抿了一下嘴角,似乎很想笑,又強忍住了,擡眼盯着她。
“差不多。”
“什麼是差……不多……”她問了一半,聲音漸漸低下去,轉而換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會是,和現在的水平差不多吧?”
雲別塵的樣子似乎真要笑出來了,他丟給她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轉身就進了門。
只留黎江雪的世界轟然崩塌。
原身這位少主,到底修了個啥啊!這世界上竟然有比她還不努力的人!
眼看雲別塵的房門要合上,她卻忽然又想起一事,扯着嗓子往裏喊:“哎,師尊,一會兒你和唐止先喫飯吧,不用等我,我想去看看那個,我的道侶。”
雲別塵正在關門的手頓了一頓,沒有擡頭看她,只輕聲道:“好,我知道了。”
黎江雪道了聲謝,正要走,忽然又聽他說:“既然去了,你先去廚房替他盛一份飯吧。”
她高興地答應了,心說這位師尊還是很體貼的。
今天的菜有軟炸裏脊,和游水活蝦,據說還是唐止在溪水裏撈的。她每樣都打了一點,照舊用托盤端着,晃晃悠悠地就進了暗室。
今天的暗室,與上次來時不同,她能感到有微微的風過,還有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你今天在呀?”她一邊小心繞過紗帳,一邊問。
沒有人答話,但她清晰地感覺到有一股氣息靠近,然後,有人伸出手指,在她的手臂上輕輕點了兩下。
於是她頓時就高興起來了。哦,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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