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作者:鯨嶼Freya
“他,他怎麼了?”她怔怔地問身邊人。

  雲別塵的嘴角抿成一線,“他……灰飛煙滅了。”

  “什麼?”

  “他本沒有惡念,只是不知被什麼人打上了契印,才催生成了妖物。他的一舉一動,全靠一縷執念維繫,如今執念散了,自然也就不存於世了。”

  他的眼底竟似有水光閃過,“心死則神滅,無論對人或妖,都是一樣的。”

  “……”

  黎江雪忽然感到一陣巨大的悲涼和無力。

  她想起那天初到秦家,雲別塵說府中並沒有什麼煞氣,不像有惡妖的樣子,後來見識過鏡中骷髏,她還與他玩笑,說他怕不是走了眼。

  原來,真的沒有惡妖,有的只是一個癡心錯付的可憐人罷了。

  他爲人操控,心智受損,並不懂與他癡纏會害死秦珍,他只是就連死後,也一心一意只想回到心愛的人身邊而已。直到最後,他也只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化作飛灰消散於世間,而從未有心去害過誰。

  崔南屏,崔南屏……

  她在衣袖下握緊了拳,微微發抖。

  而秦珍癱坐在她的腳邊,神情卻如蒙大赦,“不見了,沒有了……仙長,那妖怪是不是已經死了?”

  她低頭看她一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對方卻只顧自己高興,頂着一張蠟黃乾瘦,眼底發青的臉,忙不迭地要給她磕頭,“多謝仙長,多謝仙長!果然是仙長神通廣大,能降妖除魔,救我性命。我這就讓家母準備厚禮,感謝二位的大恩大德。”

  黎江雪手中還倒提着劍,忽然沒忍住,一劍將她格開。

  “離我遠一點,別碰我。”

  秦珍一下僵住,臉上現出恐懼的神色,倒退着去找雲別塵,口中道:“仙長,您這位高徒怎麼……”

  雲別塵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淡,“我們既來府上除妖,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沒有什麼可說的。如今妖物已去,秦小姐的病症可解,可謂是皆大歡喜了。但是世間天理昭彰,府上究竟做過些什麼,應當心知肚明,好自爲之。”

  “我……這……”

  “還望秦小姐日後積德行善,少結孽緣。天道皇皇,你今日慶幸他煙消雲散,來日的結局卻未必比他更好。”

  聽見這一句,秦珍纔算是慌了,又一頭跪倒在他腳下,忙着求饒:“仙長,仙長我知道錯了,是我對他不起,求您救救我,替我指一條明路。”

  “各人自己修來的功德善惡,豈是我能夠更改的。”雲別塵冷冷看她一眼,“你已經負了崔南屏,你的夫郎卻是無辜的,往後該怎麼做,你自己明白。”

  “我,我明白,我一定好好待他,再不敢了。”秦珍怯懦訥訥。

  他不願再看她,只向一旁走去。

  牀邊的地上,被褥、牀帳凌亂,絞作一團,那是秦珍先前劇烈掙扎時造成的。其間一道小小的金光,正是黎江雪不慎被她扯下來的墜子。

  他彎腰撿起來,走回她身邊,替她重新戴上,“小心些,別再掉了。”

  目光落在她肩頭傷處,又眉心一緊,“你傷得如何?讓我看看。”

  話音未落,身子卻猛地一晃,險些栽到她懷裏。

  黎江雪嚇了一跳,趕緊扶住他,“師尊,你怎麼樣?”

  他閉了閉眼,自己緩過一口氣,聲音透着虛弱:“無妨,只是耗損的靈力多了些,不礙事的。你傷得重不重?讓我替你療傷。”

  她心說,先前崔南屏失了神智,追着她攻擊的時候,他爲了護她,不惜離開陣眼,遭了反噬,又怎麼可能真的不礙事。和他相比,她這點皮肉傷算什麼。

  於是只扶着他道:“你別管我了,我帶你回去。”

  眼前人似還有不甘,望着她傷處神色自責,無奈拗不過她,被她強行架着就走。

  她也沒有看見,身後一片狼藉的屋子裏,有星星點點的微光如螢火,都無聲地飄向雲別塵袖中。

  走出去,卻見幾名婢女縮在院門外,探頭探腦,一臉驚疑,想來是今夜鬧出的動靜太大,讓人不得不來看個究竟。

  她們見了二人,便小心問:“仙長,那妖怪可是除了嗎?”

  雲別塵臉色不好,只點點頭,她們卻立刻歡呼起來,急忙要去請主子,攔也攔不住。

  秦母與秦珍的夫郎很快就到了,面上雖有倦容,衣衫頭髮卻都齊整,顯然是一早就惴惴地等着消息,不曾睡下。倒是未見秦父,可能是白日裏被黎江雪嚇破了膽,來不了了。

  聽聞妖物已除,秦母也顧不上對二人的成見了,一疊聲地道謝,稱他們是秦家的大恩人,又重提要以百金答謝。

  黎江雪從前只道她跋扈,愛看輕人,如今見了她,卻只覺得打從心底反胃。

  她想起昨夜,她第一次問那小侍人撞見妖怪的情形,小侍人說,是秦母起初不信妖邪之說,懷疑是秦珍與哪個下人有染,藉着鬧妖怪當幌子,帶人躲在屋裏偷偷共度良宵,才讓他們這些奴才去窺視打探。當時她只覺得好笑,竟有人對親女兒作如此懷疑。

  卻原來,是早有這樣一段前情在。

  原來,有人能活生生地害死了一條性命,還能斬釘截鐵,矢口否認,以爲只要人死透了,她手上沾過的血,作過的惡,就再也沒有旁人會知道。

  她咬牙別過臉去,生怕自己看久了那張臉,要衝動惹事。

  一旁的秦珍夫郎卻誤以爲她是疲累,柔聲道:“仙長實在辛苦,如今夜已深了,我讓下人送些新茶、點心過去,二位安心歇下吧。待明日我們備齊了謝禮,再好生相送。”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個溫柔賢淑的男子,他臉色雖疲倦,卻真心地透着喜悅,想必是爲妻主平安而高興吧。

  他應該,還不知道崔南屏的存在吧。他們倆其實有幾分像的。

  但沒關係,往後這也不重要了。

  雲別塵謝了他,又與他們說了幾句場面話,人羣才漸漸散去,黎江雪扶着他,慢慢地往他們住的院子走。

  也不知道是夜裏風涼,還是心涼,她微微打了個寒顫,輕聲道:“太荒唐了。”

  身邊人“嗯”了一聲,聽不出是附和,還是詢問。

  她猶自意難平,“就爲了一個文吏,一個文吏啊……”

  秦母是小鎮上的商人,沒有太多的見識,在她的心目中,只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要讀書,要當官,要讓人看得起。在她所能接觸到的那一方世界裏,她認爲有一個在縣衙當文吏的親家,就是自家高攀了,往後一定能在女兒的考學之路上提供幫助,謀取便利。

  所以,爲了這門親事能順順當當地進行下去,她不惜害死了崔南屏,又把一個無辜的男子娶進門,守着夜夜空房。而她還沾沾自喜,自以爲做了多好的一筆買賣。

  可是黎江雪知道,一個文吏,根本無法在科舉的考場上,對秦珍有任何的幫助。她作的惡,是白作的,死的人,也是白死的。

  所以她格外憤怒,卻又無處發泄。

  “師尊。”她輕聲問,“真的就這樣算了嗎?”

  雲別塵看了她一眼,聲音辨不出贊同與否,“你待如何?”

  “我不知道,我只是爲崔南屏不值。如果是我的話,我要秦家給他立上牌位,初一十五,供奉不斷,不然,不然我就說,會有冤魂來索他們的命,要他們每日活在提心吊膽裏纔好。”

  身邊的人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咳了兩聲,“這些對崔南屏沒有意義,什麼香火供奉,他都已經收不到了。”

  “那……那秦珍的夫郎呢?他也應該知道真相,這樣的人家,他即便想和離也是正當的。”

  “這些事,我們外人不便插手。”

  “師尊?”

  雲別塵的臉在夜色裏,顯得格外的清冷,“世間男子,以妻爲綱,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說的便是如此了。想要和離,又哪裏有說的這樣簡單?即便真能和離,他回家後的日子也未必好過。我們不是他,不能替他去生這個事端。”

  “真的就只能這樣了嗎?”黎江雪只覺得胸中一團邪火,燒得難受。

  雖然在她原先的那個世界,同樣的事性別對換,也從來不新鮮,但她仍舊感到憤怒,一以貫之的憤怒。

  “你不會覺得,這對他們兩個人,都太殘忍了嗎?”

  “這個世界,對男子何曾不殘忍過?”

  雲別塵回答得非常平靜。他半邊身子都被她扶在懷裏,明明是這樣親近的一個姿態,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聽着心涼。

  黎江雪思緒轉到一處,忽然脫口而出:“那麼,既然別人已經夠殘忍了,至少我們不應該。”

  她只覺得身邊的人微微一怔,從她懷裏離開了一些,“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們山上關着的那個小道侶,他的日子應該也不好過吧。”她一時激動,倒把一直藏在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師尊,我們不該那樣的,不然我們和秦家,和那些不把人當人看的,就沒有什麼區別了。”

  眼前人有好一會兒沒說話。

  他只是看了看她,輕輕地把手臂抽了回去,他的手從她掌心滑過,令她陡然一驚。那麼涼,涼得讓人害怕,顯然今夜是真的損傷很大。

  她忽然就很後悔。

  “師尊,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連忙道,“是我話說重了,我不是怪你。”

  雲別塵只是攥着衣領,喫力地喘了幾口氣,“我沒事,你也並沒有說錯什麼。今夜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師尊……”

  “我有些累,我先回房了。”

  黎江雪沒能拉住他,他避過她的手,步伐匆忙地回了房間。只留她自己懊惱,小道侶的事大可以往後慢慢勸,不該一時情緒激動,偏在今夜和他提這個。

  而云別塵關上門,將背抵在房門上,確認屋外的人並沒有跟來,身子脫力似的向下滑了幾寸,忽然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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