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 那时很难 作者:眉师娘 海城房地产泡沫破灭之后,整個海城就像死去一样,真是万木萧瑟,一片哀鸿,从来沒有哪個行业或者人,是独立于這個社会的,房地产崩盘,海城甚至整個海南岛,每個行业都有波及,每個人也都受到了影响。 佳佳和建强,被义林妈劝住,沒有离开海南,他们在义林家裡住了下来,口袋裡沒有钱,好在住的地方還有,吃的地方還有,有吃有住,两個人就可以在一個地方暂时安定下来。 楼花不能炒了,他们也沒有其他的什么本事,就是有本事的人,当时在海城也找不到工作,别說是他们,每個公司都是风雨飘摇,都在裁人,东湖招牌墙那裡,每天人头攒动,但都是找工作的,沒有来招人的。 贴在墙上的招聘启事,時間最近也是一個多星期前的,墨迹都已经淡了,有好几张招聘启事耷拉下来一只角,像一面面破旗,在风中飘啊飘的。 沒有来招聘的单位,就沒有收入,這裡的保安也撤了,那一座原来在现场承接招聘业务的小房子,也都已经关门走人,门上贴着一张纸,說是有招聘业务請直接去龙舌坡几号几号,人才招聘市场《人才信息报》联系。 建强和佳佳,在招聘墙上,找了两家時間最近的,上面是招饭店的服务员和厨师還有杂工,佳佳可以做服务员,建强当厨师不够格,当杂工应该可以。 两個人跑了過去,第一家說是早就已经招满了,现在都嫌多,在裁人了,還有一家,干脆就已经倒闭。 两個人回到家裡,抱头痛哭,就觉得前路茫茫,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城市,接下去怎么才能够生存。 虽然义林妈对他们很好,很客气,但他们自己不好意思,一直就這样白住人家的房子,白吃人家的饭。 两個人商量来商量去,虽然佳佳已经十分的厌恶,但沒办法,眼下唯一能做的,還是重操旧业,佳佳去做叮咚,建强去每個酒店的大堂和大门口拉客。 但那個时候,海城的每家酒店,差不多都门口罗雀,原来那么多的人,蜂拥向海城,都是来淘金的,抱着一夜暴富的梦想而来,现在,這個城市都已经死了,淘金的人,自然也都避之唯恐不及。 海城本来就沒有什么像样的企业,多的就是房地产公司,大扫除一样,一夜之间就扫干净了,侥幸還沒有倒掉的,也都屁颠屁颠逃回大陆去了。 這個城市,根本就沒有什么生意可做,数量不多的上岛的游客,也都是从三亚直进直出,不会转到海城来,海城不仅已死,還变成了一個被人遗忘的角落,每家酒店都空空荡荡。 “那個时候的生意真是难做。”佳佳和张晨說,“有时候两三天,有时候一個星期才能接到一個客人,你想想,连做這一行的都要失业了,那时候的海城有多凄惨?” 生意难做,各种各样的危险就多了起来,联防队的要刁难你,酒店的保安要刁难你,還有社会上的那些烂仔,也一样会刁难你,目的都是一個,那就是从你這裡捞好处。 要是全部满足他们,那你接的客人就等于是白接了,把所有的钱都给他们還不够。 建强和佳佳他们,找客人的时候必须是偷偷摸摸,去见客人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的,建强在酒店的大堂坐着,看到一個目标,都不敢在大堂和他搭讪,只能看到他要上楼,进电梯的时候,跟进去,在电梯裡,或者楼上客房的通道裡和他们谈生意。 這样也维持不了多久,电梯裡有监控,监控室的保安還是能够看到,建强从楼上下来,电梯门打开,保安已经站在门口。 后来,建强只能在大堂裡坐着,物色好目标,看到他出去的时候,才跟着出去,在外面和他谈生意,可大门口的那些保安也都盯着,只要一看到建强进来,就注意了,建强给他们烟抽他们也不要,就說建强這個家伙不够意思,意思很明显,就是沒有分给他们好处。 建强连大堂也不进去,就在酒店外面等,等有客人出来,就凑上去和人家谈,這样,成功的可能性就很低,你想想,一個外地来的,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莫名其妙上来一個人,就和他谈這种事,他還不要吓坏?谁知道你是不是仙人跳,或者是在钓鱼? 大多数人是一听就摆摆手逃走了,這比在酒店大堂和他们谈,难谈多了,在酒店大堂,他住在這裡,莫名就感觉自己是這裡的半個主人,会很放松。 建强后来想到了一個办法,那就是他去和酒店前台的女孩子拉关系,比较而言,酒店前台的這些女孩子,沒有保安心那么凶,你给她们买夜宵,或者有时候,直接给她们两三個人五十块,让她们自己去买夜宵,她们就会很高兴。 和她们关系好了,有那种一個男人来出差的,或者几個人,但大家各住一個房间的客人,她们就会把房间号写在纸上,等建强来的时候,偷偷地塞给他,還不能在前台,不是怕被保安看到嘛。 建强进去,在大门口就和门口的保安大叫,說进去上個厕所,然后就走进了厕所,在外面洗手台哪裡磨磨蹭蹭的,過了一会,前台也会有服务生故意来上洗手间,把纸條往他手裡一塞,就闪进了女厕所,和做特务一样。 建强拿到纸條,跑到外面找個公用电话,按着上面的房间号,一個個打去房间谈生意,這样,成功率才开始高了起来。 建强拉客人的时候這样偷偷摸摸的,佳佳去见這些客人,也是偷偷摸摸的,到了酒店门口,要么趁保安去指挥客人停车的时候,要么客人很多的时候,躲在客人中间,低着头进去,进了电梯,也是低着头,那些保安都认识佳佳,知道她上楼是要干什么嘛。 就這样還是不放心,佳佳留一個心眼,要是客人住八楼,她坐电梯,都是到七楼或者九楼,然后走一层楼,好在那個时候的酒店,除了电梯裡,其他什么地方都沒有监控,不像是现在,要是像现在,那就连這一招也沒有用。 碰到进出的人很少,客人又在房间等,佳佳要进酒店的时候,建强就去酒店的门口,递烟给保安抽,然后和他在那裡聊天,說他妈的现在怎么生意這么差,保安也抱怨,說我們现在连奖金也沒有了,真他妈的。 趁着他们在抽烟聊天的时候,佳佳就从保安的身后,悄悄地溜进去,是不是又像做特务一样? “真他妈的,张晨哥,我不骗你,那個时候,我做個叮咚都要学会先做贼,什么世道。”佳佳和张晨說。 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同行,同行的竞争才是赤裸裸的,就那么一点生意,一個客人,也很少有一個晚上叫好几個的,你做了,其他的人就沒得做了,大家互相都盯着,平时都是做這一行的,都在酒店出入,就是不认识,彼此也都脸熟。 看到你进去,上楼,有人会看电梯,见你去几楼,她也跟着上去,然后一個個门口贴着听,听裡面的动静,知道了你在哪個房间,她就下楼,出了酒店找個公用电话,就打电话报警,警察,特别是那些协警,是最喜歡抓我們這些人的,接到电话就来了。 “恐怖吧?” 佳佳问,說着拿起酒杯,一口就把杯裡的酒干了。 “還就是這样,就是在夹缝中生存。” 佳佳看了看张晨,继续和他說: “后来是建强去找那些妈咪,每個叮咚,一般后面都有妈咪,妈咪干的,就是建强這样拉客的活,她们也都是在酒店活动,彼此都熟,我是后来才知道,建强這個王八蛋,原来也是她们的客户,时不时会照顾她们生意,她们给他打折。 “建强警告她们說,你们要這么干,那大家就都不要做了,要死大家一起死,你们手下那几個,我也认识,我也去酒店守着,看到她们上去,我也去打110,就是這样,恐怖平衡嘛,這样天下才太平了一点。” 但還是有那种,表面說得好好的,暗地裡使绊子的,反正电话都是匿名的,打了你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只要沒被你当场抓到就可以。 佳佳要上楼的时候,建强就在楼下等,看到有警车或者联防队的车子過来,建强就马上扣佳佳,佳佳只要一听到扣机响,不管在干什么就马上逃,衣服要是来不及穿,就穿酒店的浴袍,记得把自己的包带走就可以。 建强和佳佳說,要是有边楼梯,就往边楼梯跑,要是沒有,就走安全通道,记住,千万不要往下面跑,他们很可能有人守在大堂裡,一定要往上面跑,到了楼上,想办法躲起来,等他们走了,建强会上楼一层层去找她。 建强還和佳佳說,记住了,进去房间,就把你自己的身份证给对方看,让对方记住你的名字,你也记住对方的,要是逃不了,被抓住了,你们就說是在谈恋爱,是在幽会,一定会问你们,对方叫什么的,在哪裡认识的,你让对方說個海城熟悉的地方,你记住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