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第50节 作者:未知 周澜看陆鹤飞犹豫不决的样子心中便知晓几分了。王寅那個土包子也就骗骗陆鹤飞這样沒见過世面的小孩。他有点悔恨自己当初教陆鹤飞诸多技艺,可却鲜少教他识人猜心。周澜希望让在陆鹤飞有用武之地之前能是一块完璧无瑕的美玉,因此陆鹤飞长這么大,女人都沒见過几個,何况是王寅這样油嘴滑舌甜言蜜语的男人了。现在看来,倒是便宜了王寅。 他颇为不快,问陆鹤飞:“难不成你真喜歡他?” 陆鹤飞說:“是不是的,又怎样呢?” 周澜有些惊讶,表情变得诡异,甚至有些厌恶。他沉吟片刻,說道:“你清楚他是個怎样的人么?” “一個烂人。”陆鹤飞說,“嘴裡沒有一句实话,做的事情也不光彩,你们彼此之间這点倒是像极了。” 周澜摇头:“你若是真的知道王寅做過什么,现在就不会說這些话了。我承认我并非良人,然而王寅所作所为,比我可是厉害多了。” 陆鹤飞看他一眼,意思是叫他讲下去。他在认识王寅之前,对于王寅的了解之存在于纸面之上。他清楚王寅的经历与喜好甚至远胜過自己,可惜那时候他沒什么机会接近王寅,直到有了那次年会,他算是孤注一掷,幸好這事儿成了。他跟了王寅两年,既爱又恨。他的处心积虑沒有束缚王寅,而是将自己置入红尘沼泽,跌跌撞撞怎么都走不出来。 他一度想過,如果王寅能对他有一句真心话,他都不会再帮周澜了。周澜养他长大,他们是血亲兄弟,然而他知道自己之于周澜不過是件趁手的工具,哪儿有半分兄弟情谊?他始终记得周澜初次对于他们母子的评价。 不過是垃圾罢了。 他的成长中所缺失的东西都是后来王寅给他的,关爱也好教导也罢,他都不曾有過。 “你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一些王寅的家事吧。”周澜娓娓道来,“他十几岁时才来了父母身边,還有個小他一轮的弟弟。我們读书时他亲口跟我讲過,他痛恨他的原生家庭,我那时沒当一回事儿,后来想想,诸多孽障都是早已经埋下了伏笔吧。” 陆鹤飞冷漠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大学毕业时母亲去世,他就回去帮衬家裡了。”周澜說,“他爸年事已高,身体又不怎么好,怕哪天撒手人寰,便早早立了遗嘱。他很器重這個大儿子,又怕他抛弃小儿子,于是他把能够留给兄弟二人的财产四六一分,给了大儿子四,给了小儿子六。然而公司名义上是留给王寅了,這样一番也是精明得很。不過却是自作聪明。王寅是蛇蝎心肠,他本就容不下那個弟弟,這样一弄,他家上上下下哪個還能有活路?” 他起身走到书柜前,打开玻璃柜,在裡面翻找东西,随口一问:“你知道王寅跟他弟睡過么?” 短短一句话,沒几個字,說的轻轻松松,钻进陆鹤飞的耳朵却是晴天霹雳。他愣在原地,瞠目结舌,脸上一阵青红皂白,缓了好半天才从震惊转为愤怒,急道:“胡說!” “不信?”周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這事儿要从哪儿說呢?王寅讨厌王辰,可是王辰倒是挺喜歡這個哥哥,小时候可能是对于哥哥的崇敬,长大了,這种感情就变了质。這种少年心事叫王寅看出来了,你猜怎样,王辰十八岁生日宴会的当晚,他就把王辰拐上了床。”他看着陆鹤飞开始呼吸急促,像是压抑着极为痛苦的情绪,继续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寅把這句话贯彻的非常彻底。他就是能做出来這种不知廉耻的乱伦之事,甚至为了骗王辰能张着腿躺在王辰身下。沒多久,他俩的事儿啊,就‘不经意间’被他们的父亲撞破了。”周澜特意强调了一下那四個字,暗指王寅有意为之。 “他父亲气的当场心脏病发,人一下就沒了。王辰以为是意外,吓的问王寅怎么办,他是真的傻,不知道他父亲沒了,下一個就是他了。”周澜說,“一年之后的同一天,王寅驾车带着王辰去扫墓,回来时遇了车祸,王辰就再也沒醒了。至此之后湛林完完全全落入了王寅手中,再也沒人能跟他争了,這才有了如今一番事业。” “你……”陆鹤飞已然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他觉得周澜在骗他,王寅不可能是這样的人。但是心底裡有個声音在跟他說,王寅就是這样的人,沒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事。陆鹤飞张了张嘴,颤抖地轻声說:“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周澜似乎才在书柜裡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抽出来反手丢给陆鹤飞。一個厚厚的笔记本扔在桌上发出了一声闷响。“這是王辰的日记,那孩子每天都写,挺有趣的吧?他是個非常优秀的年轻人,热情开朗,乐观善良,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人聪明,也肯努力,我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与王寅简直是云泥之别。如果沒有发生那件事,他可能已经拥有了一個非常美好的人生。”周澜回忆說,“可能你又要问我怎么知道這么多,我可以告诉你,王辰之前在香港交换過几個月,我是他那时候的老师。” 短短一夜,像是经历了几個人的人生。陆鹤飞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闭上双眼,一语不发。周澜一番诉說之后也陷入了沉默。 空气沉重的无法流动,今生過往历历在目,再翻看竟如昨昔。 在王辰初到香港的时候周澜就清楚王辰的身世,他是那所学校的客座教授,功成名就的企业家总爱给自己谋求一些文化层面的身份,可是周澜是确确实实会去学校裡讲讲课,培育培育后生。他就是那时候接触到的王辰,对這样一個年轻人,他心中满是欣赏,并由衷的希望王辰能够离开王寅,去闯一番自己的天地。之可惜王辰不那样想,他只想跟在王寅身边辅佐王寅,兄弟二人互相依靠,沒什么不好的。 在之后就是周澜收到了王辰出事的消息,他起初也以为是意外,但是当他拿到王辰遗落在香港的日记时才知道這背后原来是如此腥风血雨。 是王寅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是王寅要亲手杀了周澜最喜爱的学生。 复仇的火焰就在此刻点燃。 “我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周澜低声說,“我也是为了王辰。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因果报应,王寅早就死了一万次了。我现在只不過是拿回本来属于王辰的东西,你觉得有什么問題么?” 许久之后,陆鹤飞才吐出两個字:“沒有。” “很好。”周澜拿着那本日记塞进了陆鹤飞手裡,轻轻拍了拍他,“我希望你知道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陆鹤飞双目通红,但是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样子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猜不透他是想开了,還是彻底放弃了。他抬起头看与周澜对视,然后点了点头。 周澜說:“早些回去休息吧,大明星,别忙坏了自己。” “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么?” “我們。”陆鹤飞說,“很像么?” 周澜摇摇头:“我从不觉得我們相像。” “我也這么觉得。”陆鹤飞說,“那王寅和你……” “一开始是朋友。”周澜說,“然后就是对手。” “好……” 他开车离开了,沒去王寅那裡,也沒去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那处他放东西的房子。他拿着王辰的日记在放满了他的宝贝的房间裡来回踱步,仿佛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裡建设,才颤颤巍巍地翻开日记本。 裡面全都是關於王寅的內容,今天跟哥哥吃饭明天跟哥哥出去玩……满满全都是来自一個少年人的热恋。一字一句陆鹤飞都能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曾对王寅有過這這种心情。 日记的最后一页,王辰写道:“明天要和哥哥去扫墓了,我对爸爸的去世一直心怀愧疚,我知道這样是不对的,世俗也不会允许。但是我真的很喜歡哥哥啊……如果可以,真的希望可以跟哥哥生活一辈子,希望爸爸能够原谅我們,我很爱他。” 我很爱他。 陆鹤飞想,谁不是呢?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周澜的替身,他思考了那么久,原来答案距离自己那么的近,只是他太傻了。可能连周澜自己都不知道王寅对他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毕竟那人那么聪明,他想掩饰的感情怎么会瞒不住? 周澜,王寅,王辰……他们的关系错综复杂爱恨交织,陆鹤飞恍然发觉自己是個局外人,在他们的故事中,自己连一句插嘴的机会都沒有,一切与他都是无关的。他本应该冷漠的站在最外围看着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现在成了其中最为可笑的小丑。 陆鹤飞晃晃荡荡的走去了浴室,拿着打火机点着了那本日记,燃烧的火焰照亮了他冰冷的脸庞。 我也很爱你啊,王寅。 第56章 年关之前,整個世界都忙成了一锅粥,似乎所有人都想着赶紧放春节的假期,能拖延的事情就全部靠一句“年后再說”给自己找理由。 《云笈鉴》在诸多是非之下终于定档在了三月初,比原计划的大年初一上映晚了一個月左右——這已经是择栖能够操作之下的最好结果了。麻烦的是,網络舆论的压力越来越大,王寅又不想做任何让步,话题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怎么都下不来。他主要也不是操心這個事儿,而是花枕流。 花枕流消失快一個月,仿佛人间蒸发一样,监控记录查不到,任何乘坐公共交通的记录也沒有。只能明确一点的是,他确实在与王寅约定的日期抵达北京并入关了。花枕流是個标准的技术宅,虽然早几年也是京城有名的公子哥儿,后来一心扑在了事业上就鲜少出来走动,按理說不会有什么仇家。 王寅一度怀疑是不是周澜的手笔,可是他与花枕流的事情除了于渃涵知道具体內容之外,過多细节并沒有透露出去過。择栖未上市,并且只有他一人說话算话,财务方面的事情也完全不会公开,周澜就算手眼通天也未必查的出来什么。 那么是花枕流自己選擇消失的么?王寅觉得這個可能性甚至大于周澜操作,因为花枕流那边的进度一直非常不顺利,结果也不怎么乐观,王寅在他那裡投入的精力很金钱過多,如果最近一笔账无法快速回款,他极有可能跟王寅陷入非常胶着的对立境地。 王寅理性的推演着各种可能的结果,但是感性上,他希望花枕流的失踪是因为外因。显然不是什么涉及利益的外因,要不然肯定就是赎金那一套了。他盼望能够收到花枕流的消息,也害怕收到不好的消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凭空不见,难道是装神弄鬼么? 王寅去公司上电梯的时候遇到了宁姜,他挺意外宁姜会来公司裡,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年底過来开会的。两人在同一层出来,宁姜与王寅并行前进,在走廊的尽头时,他忽然问王寅:“花枕流,不见了么?” “你未免也太迟钝了吧。”王寅苦笑,“人都消失一個月了,你才发现?” 宁姜低头說:“我以为他,玩腻歪了。” 王寅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他這句话的真实想法,不過宁姜对于花枕流的态度一直是沉默抗拒的,王寅不知道花枕流的生死,只能轻飘飘的感慨一句:“可能你以后真的自由了。” “是么。”宁姜并沒有表现出喜悦的神情,仍旧平淡,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是這样呀……” 王寅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会儿也有会,沒時間跟宁姜聊天,只能简单的问一句:“他有联络過你么?” “沒有。”宁姜老实回答。 “好吧。”王寅說,“你开完会不要走,等我,中午我們一起吃個饭。” “嗯。” 王寅的会议是有關於财务方面的,這一块他一直不关心也沒管過,于渃涵三番五次提醒他不要再对花枕流的项目进行投资了,他们的体量根本烧不起高新技术产业。要是以前赚大钱的日子還好說,然而過去的一年裡,择栖在影视這一块的投资力度加大,但是市场反响平平,本想靠着年底的這一部《云笈鉴》翻身,沒想到又陷入了抄袭风波。他们不是上市公司,并沒有股价浮动的影响,但是账面的亏空是实打实的,花枕流的失踪导致本应该回来的一笔款项沒了着落,局面一下就尴尬了。 很快,择栖的内部就出现了动荡,裁员的消息一经传出,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宁姜和王寅在公司附近的餐馆吃饭,宁姜還跟往常一样,吃的不多,王寅则是沒什么心情吃饭,倒是点了一大杯咖啡。他最近事情多,也很容易陷入无端的疲惫,晚上却少眠。他不像面儿上過的那么坦然,他有他自己所背负的压力。 “所以……”王寅抿了一口咖啡,“你都不知道花枕流在哪儿?” “是的。”宁姜說,“我也,不必知道吧。我之于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你们俩啊。”王寅自言自语,“冤家。” 宁姜问:“你最近,是有什么麻烦么?” “還好,不是什么大麻烦。”王寅說,“也不关你的事,安心過年吧。对了,你年后有什么打算?如果继续做音乐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更好的专门的音乐公司,也许对你的创作会有些帮助。” 宁姜听得出来王寅是打算帮他找下家了,這段時間流言四起,他又不是完全的与世隔绝,怎么可能听不到风吹草动?纵然是他這样不关心身外事的人,对于王寅的境况也有些担忧,不禁问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還沒有那么糟糕。”王寅故作轻松地笑道,“如果你有花枕流的消息,务必率先通知我,就算是帮我了。”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宁姜又陷入了最开始的問題,“我对他来說,可能只是個有趣的,可以玩弄的对象吧。” “可是他爱你爱的要死啊。”王寅脱口而出。 “爱?”宁姜一滞,明显沒明白王寅的意思。 王寅也惊讶于自己竟然就這么說出来了,他看宁姜傻乎乎的样子,突然笑了一声,觉得因果轮回似乎有些道理,他好像不应该挡在别人之间去保守什么见鬼的秘密,他也无权叫宁姜一個人蒙在鼓裡。 宁姜是個成年人,有权利知道故事的全部,并且在足够理智的情况下做出自己的選擇。 “你曾经问過我,在你生病的时候有個人对你很好,但是你想不起来是谁了。”王寅开口說,“如果我說是花枕流,你会相信么?” 宁姜一动不动的看着王寅,逐字逐句的消化內容,這项工作大概花费了他几分钟,随后他說:“這样啊。” 王寅问:“你真的无动于衷么?”他說完之后就觉得自己這句话說的不对,他理所应当的夸大了花枕流的付出而忽略了宁姜的痛苦。“抱歉,我不该這么說。”他改口,“你无动于衷才是应该的,這已经是你能给花枕流最大限度的宽容了。如果换做是我,他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人都会陷入自己的惯性思维,总是觉得“他都那样做了你为什么還原谅他呢”,其实這些都是道德绑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害者一定要完美无瑕,否则自己的悲惨就一定是有原因的,而在加害者看似痛苦的忏悔之下,被害者就必须要宽宏大量,必须要原谅对方,否则就是小气,就是赶尽杀绝。 然而這有什么問題呢?痛苦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情感,哪怕是上天都不可以取代被害者的权利去原谅什么人,更不论那些看热闹的人了。人们总是慷他人之慨,总是替别人原谅,然而這对于被害者来說,更是无穷无尽的伤害。 到最后,沒有人会選擇做一個好人,因为好人不可以犯错,做了一百件好事都抵不過做一件坏事。所有人都会想当一個坏人,因为坏人终究是会被原谅的,做了一百件坏事,只要稍微做一件好事,仿佛就是天大的救赎,仿佛就要歌功颂德。 那那些好人呢?那些什么都沒做错可是就是陷入无间地狱的可怜人呢?谁来为他们伸张正义呢? 沒有人。 因为看热闹的终究是看热闹,他们只在意自己是否在闹剧中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是否在舆论中成为意见领袖,沒有人会真正的关心当事人。 沒有人的。 “我,不在意的。”宁姜笑了笑。他很少笑,好像已经失去了微笑的神经,但其实他笑的样子很温柔,能给自己冷冰的外表添加一丝丝人气儿。他說:“可能经历了大起大落,人也就看得开了吧。過去那些,我都觉得像是做梦,总是想着的话,也不知道還能有什么用。爱恨,跟钱一样,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不是原谅他,只是想,放過自己。”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花枕流,只是,太幼稚了。” “所以,如果他這次真的出了什么要人命的事儿,我觉得也是死有余辜吧。”王寅說,“他真的是……”对于花枕流,他也评价不出来什么,唯有一声叹息。 “如果,我生病的时候,真的是他在照顾我。”宁姜說,“那我,還是会感谢他的。” 王寅說:“他那样对你,你還要感谢他?他差点杀了你知不知道?” “两码事。”宁姜說,“算清楚,比较好。” 王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時間,他下午還有许多事情等着解决,便跟宁姜說:“他如果找上你的话,要联系我。我就不送你走了,下午還有的忙。” “王寅。”宁姜叫他了一声。他鲜少叫王寅的名字,以至于這样一声叫王寅有点不太适应。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