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這是她第一次進馬車。
和主家娘子同乘一輛馬車的夫人氣勢嚇人,她不敢隨便坐,就跪坐在馬車中間,手腳無處安放,不敢動,不敢亂打量。
鼻子裏全是香味兒,腦海裏清晰地記得,兩個人的裙裾上刺繡極精美,座上的軟墊是最軟最細膩的棉布,座下抽屜櫃門的拉環都帶着漂亮的雕紋……
先前孤注一擲來找施晚意的勇氣,變成忐忑。
她不知道施晚意的馬車其實沒多奢侈,只覺得整個馬車裏,若有貴賤,她一定是最低賤的一個。
這樣的想法,讓她擡不起頭來。
施晚意送走施春濃後,便吩咐馬車轉道。
而後,她纔看向鵪鶉一樣的小姑娘。
前兩次在織坊見面,這孩子渾身灰撲撲,頭髮短短地覆蓋在頭上,幾乎瞧不出男女。
這次之所以能瞧出是女童,是因爲稀薄的頭髮梳了個不倫不類的垂雙髻。
至於衣服,還是先前那樣不合身,也幾乎沒長大多少,依舊那麼瘦小。
她母親在織坊做工幾個月,似乎根本沒惠及女兒。
施晚意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招兒。”
招兒。
施晚意垂眸時看見她頸側似乎有紅痕,微微側頭仔細看,“脖子上是我的護衛弄的嗎?”
招兒使勁兒搖頭,“不是不是……”
她反駁到後來,害怕地冒出哭腔。
不是她的護衛……施晚意湊近了一些,皺眉,“又捱打了?”
招兒下意識地擡手捂住,猛然想起來意,跪着求道:“娘子,能不能救救我和我娘,我們願意給您做牛做馬報答您。”
邊求邊磕頭,頭敲在車廂底板上,咚咚響。
“別磕了。”施晚意擡手捏住她的肩,制止。
招兒疼地縮肩。
施晚意一頓,稍稍拉開她的衣領。
肩頭沒有全露出來,那一小片肌膚,已經不是青紫,越往肩頭越是泛黑。
動手的人根本沒在意她只是個孩子!
施晚意緊緊攥着她的衣領,看着那片刻後,動作剋制地拉上她的衣領,說話的聲音含着冷意:“你沒有跟文娘子或是雲先生說嗎?”
上回施晚意看見她的傷,沒有直接管,卻也跟安排在織坊當總管的陪嫁婢女說過,如果織娘們有事求過來,可酌情庇護一二。
招兒咬嘴脣,“先生說過我可以留在織坊跟她住,但是我娘還要回去,我不能一個人住在織坊。”
施晚意問:“你娘怎麼了?說說吧。”
招兒嗚咽道:“我兩歲我爹就病死了,我娘成了寡婦,沒有兒子,祖父祖母以前使喚我們沒日沒夜地幹活,還打罵我們……”
“好不容易娘在您的織坊找到活兒幹,本來以爲能賺錢,日子會好過點兒,可他們……他們……嗚嗚……”
招兒擡手臂,來回擦眼淚。
施晚意拍撫她的背,見她沒止住不說,反倒越發控制不住,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便輕聲道:“我可以等你哭完,你娘能嗎?”
招兒霎時一動不動,猛吸了兩下鼻子,然後抽噎着把話說下去:“他們搶走我孃的工錢,又想讓我娘嫁給我二叔,還、還用強。”
施晚意目露嚴肅,道:“膽敢用強,便可以報官了。”
招兒擼開袖子,抽泣,“我攔着,他們就打我,我娘、我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娘說,讓我認命……嗚嗚……”
她哭得比剛纔還要傷心,“我不願意認命。”
施晚意看着她手臂上斑駁的傷痕,沉默。
漢人重視倫理綱常,一般來說,講究體面的人家不會讓寡婦再嫁給亡夫的兄弟。
但這並不絕對,且不說貴族中多少腌臢,民間有些人家娶不起媳婦,不願意另出聘禮,不想財產被分割,或者是不想幹活的人流失,就會起這種心思。
如今大鄴鼓勵寡婦再嫁,鼓勵生育,可新的秩序還未重建完整,沿襲舊俗的同時,鑽空子的人比比皆是。
清官難斷家務事,又有可能涉及到宗族,更難斷。
而且招兒孃的態度不明確,更是容易喫力不討好。
一個不相干的小姑娘,她完全沒必要理會,但施晚意還是問清楚了招兒的家,吩咐護衛走一趟,然後叫馬車去仁心醫館。
“先去看看你的傷吧。”
招兒已經麻煩她,怕這樣的小事兒惹她煩,連忙道:“娘子,我的傷沒事,真的沒事……”
“大夫說你沒事,纔是沒事。”施晚意已經決定,並不改變,直接岔開問道,“如何知道我在這兒的?”
招兒復又惴惴道:“我在織坊裏聽說您家裏過大禮的日期,昨日就從家裏跑出來,一路問一路找到這兒。”
“昨日?夜裏宵禁,你在哪兒?”
招兒垂着頭小聲回答:“我躲在別人家牆根兒底下。”
施晚意瞧她小小的一隻跪坐在那兒,看起來才五六歲大,前兩次都沒聽她說過太多話,此時聽她說話頗利索,忽然問道:“你多大年紀了?”
招兒呆愣地回答:“我、我九歲。”
都九歲了?怪不得。
可才九歲的女孩兒,樣子看起來那麼怯懦,上一次爲了上課,拽住她的襦裙,這一次又一路找到施家來求她幫忙。
很勇敢,但是莽撞。
施晚意看一眼小姑娘紅腫的眼,“你應該先去織坊,如果我的護衛手下不留情,當你是刺客,你現在很有可能手足異處。”
她故意說得嚴重,給小姑娘些警醒。
招兒滿眼駭懼,嘴脣蒼白,顫抖道:“織坊裏好多人都說,我娘要是生個男丁,我們母女就好過了,文管事也說,這事兒不歸織坊管,不准我找麻煩。”
施晚意眼微眯,隨後又平靜下來,望向車窗外。
招兒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她,咬着脣不敢出聲。
兩個護衛騎馬,腳程快,施晚意他們還沒到醫館,便趕到了招兒家,敲響李家門。
招兒姓李,家在常安坊,是京城裏常說的貧民區。
由於戰事,都城人口稀少,官府規定平民宅子不能超過兩進,也不能蓋過多屋子,是以城南地廣人稀,百姓甚至能在家中種幾壟地。
招兒家便是如此。
而招兒家,實際是她去世的父親賺錢建起的房子,她父親一去世,她的祖父祖母完全是翻臉不認人,拿她們母女當外人。
這種人,也最是欺軟怕硬。
李家“新婚”的二兒子打開門,一看見威風凜凜的兩護衛,當即便軟下骨頭,哆嗦地問:“大、大人,小、小的犯什麼事兒了嗎?”
兩個面相尖酸刻薄的老人出來,也是氣兒都不敢大聲喘。
護衛冷聲問:“杜織娘可在?”
“在,在!”李家二兒子點頭哈腰地請他們進來,毫不猶豫地推卸道,“大人,她犯的事兒,跟小的無關。”
老太太去屋裏找杜織娘了,老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頭兒連聲附和:“對對對,她跟我們家二兒子沒有關係。”
杜織娘被老太太扯破布一般扯出來,聽到他們這話,面如死灰,見到護衛們的衣衫,眼裏出現一絲光亮。
護衛掃一眼她形容,問道:“杜織娘,可需要我等幫忙報官?”
杜織娘神情呆呆的,對他們的話反應遲鈍。
護衛便看向這家二兒子,凜然道:“欺奸從重。”
李家老夫妻和二兒子嚇得面色慘然,老太太瘋狂拉扯杜織娘,“什麼欺奸,沒有的事兒!你跟他們說!沒有,你是自願嫁給二郎的!”
杜織娘一臉的逆來順受,任搖任拍,默默垂淚。
護衛又道:“你女兒冒着危險攔官眷馬車,若是虛告,後果嚴重,你可要想清楚。”
杜織娘瞬間擡起頭,“我……”
老太太一聽,下手越發狠,連打帶罵:“掃把星!你敢!你們母女倆,剋死我一個兒子不夠,還要合起夥來害我另一個兒子嗎?!”
“你說,是你自願的!”
李家父子也都兇狠地看她。
杜織娘教她一嚇,滿臉淚,啞巴似的光張嘴出不來聲。
護衛便不再廢話,直接上前一步,道:“杜織娘,先跟我們走一趟吧。”
老太太又懼又急,抱住杜織娘不讓她走,撒潑耍賴:“不行!你們憑什麼帶她走!你們敢隨便抓人,我們就去報官!”
李家老頭也怕大兒媳真的告二兒子“欺奸”,顫顫巍巍地撲倒在護衛們前頭地上,呼喊起來:“這是要逼死人嗎?”
唯獨李家的二兒子,嚇得呆傻,什麼反應都做不出。
兩個護衛面面相覷,他們不蠻橫,是不想給自家娘子惹事端,哪會被一家子刁民難住。
外頭有百姓探頭圍觀,一直髮言的護衛理都沒理撒潑的老夫妻,對另一護衛道:“不必糾纏,去縣署報官吧。”
那護衛冷睨李家人一眼,轉身就走。
李家老夫妻慌了,連忙求杜織娘——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能這麼狠心啊~”
“你就算不爲招兒爹考慮,也得爲招兒的將來考慮吧?”
“你是要逼死我們嗎?”
“你快說啊,你就是自願的。”
“兒媳啊,爹孃求你了……”
老夫妻倆當着護衛的面兒,話越說越軟和,甚至有些低聲下氣。
杜織娘從沒見過他們用這麼軟的語氣對她說話,不可置信地同時,胸中漸漸涌上一股快意。
有些她以爲可怕不可逆的人,竟然真的沒有想象的那麼強大……
可爛泥終究扶不上牆,杜織娘隨着護衛出去,便又怯懦起來,淚眼婆娑道:“能不能不報官,若是報官,我的臉就丟盡了,還怎麼活?以後招兒可怎麼嫁人啊?”
護衛看着她,一言難盡,只道:“先去織坊吧。”
永安坊離常安坊很近,他們在常安坊耽擱了一會兒,到織坊的時候,施晚意也沒到。
文娘子管織坊的雜事,現下織坊還多了一羣繡娘,另外有一個繡娘管事,染布的一羣婦人也單獨選了個小管事。
施晚意的陪嫁婢女則是總管。
婢女見到護衛和杜織娘一起到織坊,還奇怪地問:“杜織娘不是請了兩日假回家成親嗎?”
護衛反問:“你不知道?”
婢女搖頭,“怎麼了?”
護衛沒說,只深深地看她一眼,並無同情。
而這時過來的文娘子一見到杜織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娘,瞳孔一縮,有些慌。
護衛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
杜織孃的事兒,自家娘子的身份甚至根本不用親自出面,報官也不用特意施壓,縣署就不敢怠慢。
倒是織坊……
護衛閉口不言,便無人說話,時間一點點過去,氣氛莫名凝重。
杜織娘忽然輕輕抽噎一聲,打破凝滯。
陪嫁婢女看着她神情,有些不好的預感,跟護衛打探着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護衛閉眼,擺明了不搭理她,只抱着刀筆直地站立在原處,等自家娘子來。
婢女越發慌張,心緒不寧。
這時,院門傳來動靜。
衆人以爲是施晚意來了,紛紛看過去,卻只有一個護衛進來。
正是去報官的護衛。
杜織娘欲言又止。
兩個護衛交換了個眼神,什麼都沒說,一起抱刀站在廳堂裏,目不斜視地當門神。
婢女和文娘子坐立不安,有個風吹草動,都要心悸。
繡坊的小管事和染坊的小管事聽說施晚意要來,也過來候着,見到他們的神色,也安靜地找了個靠門的位置,並排站着。
又過了一刻,院門處終於響起馬蹄聲和車輪聲。
婢女立時疾步迎出去,其他人反應稍慢些,也都隨她身後出去。
施晚意踏進織坊,身後跟着一串人,唯獨多了一個格格不入的小孩兒。
杜織娘看見女兒,一喜一憂,與此同時,還有些許怨責。
招兒與母親對視,傷心地垂下頭。
施晚意個頭小巧,尖下巴比以前圓潤之後,眼睛彎彎的,氣質都帶了幾分綿甜。
而此時,她身上還穿着去侯府的盛裝,絲毫不會壓不住不說,臉上沒有笑臉,眼神冷淡地瞟過衆人,甚至教衆人生出些被看透的驚悸來。
尤其是陪嫁婢女和文娘子。
杜織娘也懼怕地收回了看女兒的眼神。
陪嫁婢女畢恭畢敬地行完禮,第一時間認錯:“婢子失職,請娘子責罰。”
施晚意徑直越過她。
其他隨從也都沒有顧及多年共事的情分,給她一絲一毫的眼神。
陪嫁婢女面上一白,墜在後頭走進廳堂。
施晚意在上首落座,貼身婢女們依次在走到她兩側,恭敬立好,護衛們則是留在屋外。
“報官了嗎?”
聽令去李家的護衛走到門中,稟報道:“回娘子,已報過官。”
護衛又簡單講述了到李家之後發生的事兒,連杜織娘說得話也沒有落下。
陪嫁婢女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倏地看向文娘子。
文娘子躲避她的視線,看了一眼杜織娘和招兒母女,抖着聲音解釋:“娘子,我不是有意隱瞞,我是覺得杜織孃的私事跟織坊無關,不該麻煩織坊,也……”
施晚意的眼神始終平淡,卻像是看穿了她的種種藉口一樣。
文娘子說不下去了。
施晚意轉向杜織娘,直言不諱,“你對我的護衛報官之舉,不滿意?”
杜織娘驚慌失措地搖頭,“我不敢。”
是不敢,不是沒有。
施晚意看着她,“你女兒才九歲,爲了你夜宿街頭,攔我的馬車,你可曾想過,如果她被人拐賣了,如果她衝撞我惹惱我,會發生什麼?”
杜織娘愧疚地淚如雨下。
施晚意又問:“你女兒一而再再而三地捱打,你這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個母親做了什麼?”
“我不想的……我沒有辦法……我一個寡婦能如何?”
杜織娘泣不成聲,“招兒,娘命不好……對不起你……”
女子艱難,名聲若是壞了,流言如刀可要人命。
她確實很可憐,如此懦弱也不能全都歸結於她的錯。
可能是自小受到的觀念教育,可能是成長的環境,可能是被打怕了……
旁人沒有權力妄加指責,同爲女子也不該苛責。
但施晚意還是沒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
而招兒木然地看着她娘自怨自艾。
施晚意不對杜織娘多言語,轉向李招兒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多救自己幾次,不放棄自己,你做到了。”
招兒癟嘴忍着淚。
施晚意認真道:“但我沒有責任幫你,你得靠自己爭取,證明你不是永遠待在泥坑裏的爛泥,不要祈禱別人永遠對你有善心。”
招兒擦掉眼淚,重重地點頭。
施晚意這纔將目光放在另外兩個人身上。
“拿我的織坊當什麼?”
施晚意看着她的婢女,“養老嗎?”
陪嫁婢女面有愧色,“婢子知錯。”
施晚意又看向文娘子,“誰給你的權力擅作主張?”
文娘子慌地跪在地上,求道:“娘子,我知錯了,求您別趕我走……”
繡坊和染坊的小管事皆屏氣息聲,大氣不敢出。
一個小小的織坊,幾十個人,總管放鬆疏忽,小管事有點兒微末的小權力,飄得不知所以然。
連主家的話都能忘得一乾二淨。
施晚意淡淡道:“文娘子,我可以不趕你走,以後你便不是織坊的管事,罰你拿下品布的工錢一年,若是有悔改,一年後再按照你織出的布得工錢。”
“不滿意這個懲罰,請便。”
“我願意受罰,謝娘子。”
不能再當管事,文娘子自然失望,可好過被趕出織坊。
至於陪嫁婢女,施晚意降她去做織坊的管事,“總管我會另派人來。”
陪嫁婢女也沒有任何異議,只是對文娘子是否有不滿,只有她自己知道。
施晚意敲打完織坊衆人,便揚長而去。
她從城南迴到陸家,天色已經暗下來,得知陸侍郎找過她,便派了個人去外院,說明日再拜見。
陸侍郎得知她回來這麼晚,目露不滿,沒當着施晚意的下人說什麼,但等她一走便起身去了正院。
這兩個月,他幾乎沒踏足正院。
老戚氏對他心冷了,他突然過來,躺在榻上眼都不睜,也不招呼婢女給他端茶送水。
她蒼老不少,長時間未見,格外明顯。
陸侍郎瞧着她那老態,坐到較遠的圓桌邊,板着臉道:“你要一直養病下去,連二孃和四郎的婚事也不管了嗎?”
府裏的事情,必然不可能完全瞞得過陸侍郎,不可能絲毫不懷疑。
可他就是裝聾作啞。
老戚氏冷笑,“府裏沒人敢苛待我,我安心養老,省心了。”
陸侍郎皺眉,“你這說的什麼話,四郎也就罷了,二孃的婚事得管。”
“府裏有個好兒媳,長嫂如母,吩咐給她,諒她也不敢給二孃找差了,否則吐沫星子便要淹死她。”
老戚氏這些日子冷靜下來,也想清楚些了,她再不喜施晚意,這個大兒媳變再多,也不是個陰毒的性子。
倒是陸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侍郎,同牀共枕這麼多年,如何不知道他無利不起早。
老戚氏左右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靠兒子女兒也靠不上陸侍郎,便冷嘲熱諷道:“老爺要是有什麼打算,還是直接跟咱們那大兒媳說去吧,我再不會出這個頭。”
陸侍郎霎時惱怒,“我有什麼打算?我還不是爲了咱們二孃?”
老戚氏閉上眼,擺出副不理不睬的樣子來。
老夫妻兩人已是兩看兩相厭。
“你真是越老越不像話。”
她這樣,陸侍郎拿她沒辦法,拂袖而去。
老戚氏待他走了,才睜開眼。
她不能出正院,不能插手府裏的事兒,但兒子女兒來請安問候,沒人會硬攔。
二房夫妻不想落人口舌,想來請安,老戚氏直接讓人攔在正院外,並不見他們。
兩人也就不再來了。
三郎陸代和四郎陸值都在讀書,並不日日來,只陸芮每日晨昏定省都不落下。
老戚氏只讓他們進來。
第二日一早,陸芮照常來請安。
她經了先前的事兒,性子沉靜不少。
老戚氏疼親生孩子是真的疼,招呼陸芮到跟前,道:“你父親昨日來,說起你的婚事。”
陸芮怏怏,“娘您不管事,誰還能細心操持我的婚事,就當女兒在府裏多陪您兩年。”
“說得什麼話。”老戚氏輕拍她,“不會的,你父親既然提起你的婚事,施氏就不能推辭。”
陸芮提不起勁兒,“那又能如何。”
老戚氏問道:“這些時日跟你二嫂一起管家,可上手了?”
陸芮微擡起下巴,“自然,有娘您在背後指點我,我比二嫂做得還要強呢。”
“瞧你得意的。”老戚氏輕戳她的額頭,面上終於暢快幾分,“好好學,日後出嫁,對你好。”
陸芮面露失落,“娘,您就別說那些教人不高興的事兒了。”
“怎能不說,你到歲數了。”老戚氏頓了頓,問道,“你又幾日沒見到施氏了?”
陸芮撇嘴,“七八日了吧,上次是在花園裏見着的,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都瞧見我了,還當沒看見似的逛園子。”
但她也沒湊上去問好。
陸芮提起來,便忍不住抱怨:“府裏的事兒全都甩給我和二嫂,不管家還想一出是一出,荷花池裏養錦鯉多好,非要養能喫的魚,多難看。”
“還有花園裏的月季,白色多雅緻,非要換成紅色,豔俗死了。”
“她還支錢打金飾,我大哥纔去一年,就花枝招展的。”
老戚氏沉默地聽她嘮叨。
陸芮末了,來了一句:“娘,我覺得她奇奇怪怪的,您說她都管家了,怎麼還捨得撒手呢?”
老戚氏哪能知道施晚意的心思,只是叮囑她:“你父親若是跟你說什麼,且別聽他的,先來跟我商量。”
陸芮答應。
而施晚意昨日在外折騰一天,懶得起,今日就沒出府去找書生。
陸侍郎下值回來,不好單獨跟兒媳交談,便叫施晚意和祝婉君一起過來。
他是長輩,直接開門見山提起陸芮的婚事,“你們母親如今養病,二孃的婚事,合該你們做嫂子的張羅。”
祝婉君管家之後,不像從前那麼謹小慎微,聽公公如此說,便看向長嫂。
施晚意笑容不變,“您說的是,二孃的婚事,是該相看起來了。”
陸侍郎見她沒有推脫的意思,露出滿意之色,“日後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便多帶二孃出去赴宴,與各家相看相看。”
“若有合適的邀請,我便帶二孃出去轉轉。”施晚意應承的乾脆,不過緊接着就話鋒一轉,“只是可惜我在京中沒有多少相熟的夫人,幾乎沒什麼邀請。”
陸侍郎狀似無意道:“大公主的夏日宴,不是給你送了請柬?屆時京裏的青年才俊和各家娘子皆會去,興許在宴上,二孃便有中意的人選了。”
原來是看中大公主的夏日宴了。
施晚意麪上不顯,笑盈盈道:“若是順利,自然再好不過。”
陸侍郎道:“有你領着,定然順利。”
祝婉君瞧着兩人神色,也不插言,暗自琢磨。
待到妯娌倆相攜離開外院,祝婉君才輕聲問:“大嫂,你說父親是不是有中意的人選了?”
施晚意漫不經心道:“我是猜不着的,先打聽打聽哪家會赴宴。”
祝婉君點頭,停了片刻,問道:“二孃的婚事,大嫂如何看?”
施晚意不如何看。
陸侍郎要是真有想法,不影響她她也不會插手。
陸侍郎要是指望她相看,她也有經驗,一本名冊送過去,由陸芮自個兒選便是。
施晚意不煩惱這個事兒,對祝婉君道:“不急,沒事兒我便回東院了,我院裏還有一攤子事兒呢。”
東院能有什麼事兒?
祝婉君想起她上次找過去,大嫂正和婢女們投壺玩兒,無言以對。
她不說話,施晚意就要走人。
“大嫂。”
祝婉君忙叫住她,“三弟妹產期近了,我聽說她緊張太過,大嫂可要與我一道去三房瞧瞧?”
施晚意院裏是真有事兒,便道:“明日吧,明日我與二弟妹一道去。”
“那我明日叫着大嫂。”
“行。”
施晚意答應下來,便匆匆離開。
祝婉君瞧着她背影,實在好奇她急着回去忙什麼。
施晚意確實一攤子事兒。
她有一攤子食材要穿成串兒,晚間打算燒烤。
沒有辣椒和孜然的燒烤,沒有靈魂,只能從旁處努力。
施晚意得指點廚子,多弄出幾種口味來。
可她出現在膳房裏,給廚子帶來極大的壓力,同時,一個廚藝不好只長了一張嘴的門外漢,也帶來不少麻煩。
最麻煩的是,她完全不覺得自己多嘴,煞有介事地指指點點。
膳房的廚子初時還聽聽意見,她想要什麼口味,便盡力醃製或者配製調料。
但她說着說着,漸漸離譜,用醋醃肉烤給姝姐兒喫實在有些過分了。
廚子便假裝忙碌,趁機吩咐人去搬救兵。
不多時,宋婆子走進廚房,威嚴道:“娘子,您別在膳房指手畫腳了,不如看看,喝什麼酒。”
施晚意本來就有些無所事事了,才閒的瞎指揮,一聽酒,立時便跟着宋婆子走了。
她的藏酒幾乎囊括整個大鄴所有的品類,可惜她酒越存越多,酒量長得極慢。
施晚意挑花眼,選了許久,最終選了梅子酒。
傍晚,陸姝不止一人回來,還帶回了施春濃。
她們姐妹倆這幾日見得,屬實頻繁了。
施晚意衝姐姐擠眉弄眼,扔給她一壺酒。
施春濃單手接住,拔下酒塞,仰頭便豪爽地飲下半壺。
施晚意略羨慕地看她一眼,轉而招呼人烤起來。
全都準備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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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不能馬上烤好,陸姝聞着味兒饞極,便起身去前院找陸一釗。
“阿弟,你要過去喫烤肉嗎?有篝火,很有趣的。”
陸一釗婉拒:“我不去了,再讀會兒書,便睡下了。”
“那等烤好,我給你送過來。”
陸一釗笑道:“阿姐不必管我。”
陸姝撓撓頭,“你是因爲守孝嗎?我聽人家說,其實小孩子不用太嚴苛。”
“有一點這個原因。”陸一釗不否認,“我要科舉,當然要自束,不過我不要求阿姐,阿姐高興便是。”
陸姝也不強求他,看看他手裏的書,道:“若是不守孝,你明年就能跟四叔一起回鄉考童試了。”
“無妨,多學一年,學問更紮實。”
“老學究。”
陸姝嘀咕一聲,轉身出去。
待回到篝火邊兒,肉有熟的了,陸姝拿起一串兒,邊喫邊感嘆道:“也就是阿弟,換個老古板嘮嘮叨叨,我都忍受不了。”
她臉上映着火光,神情配着語氣,像個大人似的。
施晚意和施春濃皆忍俊不禁。
陸姝擼串兒,聞到梅子香,望過去,舔嘴脣饞道:“娘,我能嚐嚐嗎?”
施晚意拒絕:“小孩子不能喝酒。”
陸姝嗅了嗅,“沒有酒味兒,我就嘗一點。”
她伸出小手,比了個一點點,“娘,就一點。”
陸姝爲了嘗一口,放得下臉面,乾脆撒起嬌:“娘~”
但她學武曬得越來越黑,比以前瘦也比以前壯,撒起嬌格外膈應人。
施晚意不由嫌棄,“行行行,給你嚐嚐。”
陸姝馬上眉開眼笑,伸手要接杯子。
施晚意挪開手,取過筷子,蘸了一點酒,“喏。”
陸姝:“……吝嗇。”
但她還是接過筷子,舔了一口,嚐嚐味兒,“酸甜的,沒有酒味兒,娘,你給我倒一杯嘛。”
她又作出一副要撒嬌的姿態,還扭肩。
施春濃也受不了,輕斥道:“什麼作態。”
然後又對施晚意說:“給她喝吧,不妨事。”
“看在你姨母的面子上。”施晚意這才讓人給她拿了個杯子,強調,“不準多喝。”
陸姝滿口答應:“知道了。”
但不過幾炷香的功夫,陸姝當梅子水一樣喝了好幾杯,什麼事兒都沒有,而不準陸姝多喝的施晚意便打着晃,向前栽去。
若非施春濃眼疾手快,攔住她,施晚意就要對着篝火磕一個。
陸姝笑得極歡,故意揹着手,到醉倒的生母面前晃,嘖嘖道:“連小孩子都不如,跟小孩子一桌都要被嫌的。”
“莫說風涼話了。”
施春濃一手扶着施晚意的背,一手託着她腿彎,輕鬆地抱起人,送她回屋。
陸姝也喫飽了,跟在她身後,興奮道:“姨母,我們一起睡吧?”
同一時間,亦有兩個人在對月而飲,不過情緒完全不同。
方既清獨守空房,便送信給姜嶼,兩人約在方家喝酒。
他信中沒說今日爲何約酒,姜嶼到方家才知道,施春濃被施晚意邀去陸家篝火烤肉了。
姜嶼白日也忙,可他原以爲,兩個月未見,施晚意應該迫不及待纔是,竟然毫無動靜兒,還有心情約姐姐喫喝。
沒心沒肺。
而方既清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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