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子
(上一章修改了一下,昨天看過的可以从公良至牵着魏昭出门看起~)
公良至蹲在生魂面前,一改之前见面即喝问的方式,一动不动,一字不发。
那生魂蜷缩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松开一点胳膊,从缝隙裡飞快地看了一眼。等发现来人還沒走,他又惊弓之鸟似的飞快地缩了回去。魏昭询问地看了公良至一眼,公良至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妄动。
生魂孩子遮头难顾脚,露出一身肥肉。他身上的衣服不仅破,而且小,也不知多久沒换過,抹布都比這玩意看着干净结实些。露出来的肚腩灰不溜秋,污迹结成了块,依稀能看出新鲜的瘀痕。
他们耐心地在那裡等好一会儿,直到孩子颤巍巍把手松开。
他的鼻子中间打了個拐,像是鼻梁折断后重新长好的。公良至温声道:“你为什么被锁在這裡?”
饶是這样温和的声音,也吓得孩童抖了一下。他惊惧地看着他们,什么话都不說。
“贫道路過這裡,刚巧遇到了你。”公良至继续說,“你叫什么名字?”
生魂依旧不說话,不像外面毫无反应的其他人,只是一個劲往后面蹭,拉得锁链乱响,镣铐在肉裡陷得更深。
“不疼嗎?”公良至指了指他的手脚,手慢慢向锁链伸去。生魂硬邦邦僵在原地,瞪大的眼睛看着公良至的手,像待宰的畜生看着屠刀。
公良至轻轻碰了碰锁链,继而伸手摸了摸生魂的头。那孩子身上脸上都脏,头上也是一样,一头白毛油腻得发黑。公良至毫不嫌弃地摸了摸,說:“我有個女儿,和你差不多大。”
魏昭牙齿一颤,险些把符纸咬出個洞来。
哦,女儿。
公良至当然有女儿,书上写得明明白白。若非名叫公良曦的女主角在,背景板长老公良至的戏份只会更少。但故事发生在三百年后,魏昭只当那個女儿也生在那個时候。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三百年都過去了,有這种事多正常?他一直觉得所谓的“爱上凡人女子道心破碎”全是扯淡,另有隐情,如今却听见当事人說:他有個女儿,和面前這孩子差不多大。
魏昭死在玄冰渊,转头公良至就与哪個凡人上演了生死恋——十九岁当年道心破碎,還真是十分抓紧時間。魏昭心裡泛起一阵恨意,不知在气恨這個早早出生的女儿,還是恨他如此随意地說了出来,好像那是件非常普通,甚至值得一提的事情。
這恨意生得毫无道理。有個女儿,可不就是件值得一說的事嗎?他心裡有個声音說,听起来像十*岁的魏昭。這声音听起来還挺高兴,絮絮叨叨說不知公良至的女儿长成一副什么模样,有公良至這個爹,想必是個乖巧可爱的小美人。
魏昭想静静。
這种小愿望都沒法满足,从进入王家村以来,魏昭的耳边就沒一刻安静過。
有哭号,有怒骂,有呜呜咽咽,有神神叨叨。魏昭以往阳气旺,鬼修都不喜歡待他身边,如今他整個人就像大号的阴气磁石,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奈何不了他,却吵得让他十分想做点什么。按理說,真龙后裔百邪莫侵,如果魏昭的龙珠還在,哪怕龙躯残破也能得一個耳畔清净,可魏昭的龙珠早就送了出去。
在吐出来当天,炼化都沒炼化,直接送给了公良至。
对,就是书中公良至送给了女主角,女主角又送给男主角,男主角用来干掉魏昭的那一颗。
《捕龙印》的男主萧逸飞拿着魏昭的龙珠,对他发大招,动手前還发表了一通主旨为“大魔头你无情你冷酷你不懂爱”、“爱的力量拯救世界”的演說。魏昭当初在玄冰渊下看到這一段,气得好几天沒打开书。放他娘的狗屁,要是魏昭真的冷酷无情,主角哪裡拿得到龙珠?
龙裔既生龙珠,七七四十九個时辰后就能化龙。那时的公良至欣喜若狂,直說魏昭熬上四天就能轻松破出玄冰渊,绝口不提自己一個筑基初期的人族修士撑不過一两天就必死无疑。魏昭這么聪明,当然沒被他绕過去。
他用未成形的龙珠和化龙时的生发之气将公良至送了出去,龙珠送给了人家,人家当然想转送谁就送谁,原主人沒什么话好說。可一想到女主把他的龙珠送出去当了定情信物,還反過来被用到了杀他上面,魏昭就觉得心裡怄得慌。
从這方面来看,他很有理由不待见公良至的女儿。
那边厢公良至温声细语,說了半天话,已经借着女儿与生魂打开了话题。男孩脸上的惊惧缓和下来,双眼眨巴着,被公良至所說的故事吸引。
“我女儿叫公良曦。”公良至說,“你呢?”
半晌,生魂迟疑地說:“白……白子。”
他的声音发涩,语调很怪,很久沒說過话似的。
“白子?好名字。”公良至笑着问,“你叫王白子嗎?”
“白子。”那孩子磕磕巴巴地說,“他们、他们叫我。”
“好,白子。”公良至点了点头,“你想出去嗎?”
生魂白子动了动脚,锁链锵当一声,听着十分沉重。
“你沒被锁着。”公良至柔声道,“這裡是幽冥,你的魂魄沒被锁着。”
白子困惑地看着公良至,不太明白他在說什么。他抖了抖沉重的锁链,对公良至摇摇头。
“魂魄上沒有锁,你想身轻如燕就能身轻如燕。”公良至耐心地說,“你得自己忘记锁,才能从這裡出去。你不把自己的魂魄锁在原地,我才能救你出去啊。”
“出去?”白子嘶哑地說。
“我带你出去。”公良至說,“离开這间屋子,出村,出山。”
說到出村,生魂好像突然明白了。他像被火烧到一样颤抖了一下,开始拼命摇头,嘴裡含糊不清地嗥叫。“不出!”他大叫道,“不出了!有灾!不!”
公良至伸手搭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直到他叫累了停下。“沒有灾祸。”公良至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說,“這村中沒有灾祸——就是有,也不是你招来的。”
白子剧烈地喘着气,嘴巴咧着,像要哭出来。公良至蹲得更低了,与生魂平齐,一只手一下一下抚過他的脊背。道士怜悯地說:“你不是什么鬼怪,只是個普通人,他们骗你。”
泪水在白子眼中打转,仔细看他的眼睛不是红色,更接近粉红色,头发和眼珠配着如同一只兔子。他啪地闭住嘴巴,用力抱住了头,捂住耳朵,再度蜷缩成球。
公良至又等了一会儿,白子似乎铁了心不再抬头。他叹了口气,說:“别怕,几天之内,贫道一定带你出去。”
公良至站了起来,牵着魏昭往外走。那孩子在他们身后慢慢抬起头来,对着他们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沒說。
魏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依然泡在浴桶中,锻体汤已经凉透。公良至在不远处打坐,睁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刚才那是……阴间?”魏昭问。
“差不多。”公良至說,“非生非死,谓之幽冥。自从神道割裂,死后凡人的魂魄自入轮回,唯有执念深重的魂魄会留下。這种魂魄天长日久之下极易化为厉鬼,少部分得了机缘,可以成为鬼修。”
“這裡有這么多鬼?”
“還是毫无反应的鬼。”公良至凝重道,“那孩子倒是個生魂,生魂离体,只怕也离死不远。”
“难道他们和村人說的一样,全都是傻子,所以死后就是不会說话的傻鬼?”
“痴人根本不会化作鬼魂。”公良至說,“不入轮回的鬼物,必定有大冤屈、大怨恨和不甘心才行。這样的鬼又怎么会毫无反应?”
小小山村,为什么有這么多口不能言的怨鬼?石碑碎时,转瞬即逝的庞大气势又是何物?王家村中并无魔修和妖物的气息,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异常之处,却处处透出种怪异来。
房间裡一片安静,片刻后,魏昭从浴桶裡站了起来,水声打断了公良至的沉吟。
“先别想了,這裡奇怪的事多着呢。”魏昭一边穿衣服一边随意地說,“早睡早睡,大不了明日我們别管他们,扛上那孩子,抓紧跑路就好。”
“你啊。”公良至笑了一声,想到了什么,问:“你当日手上的印记,再沒有出现過?”
“沒。”魏昭回答,钻进了被子裡,還打了個哈欠,“說起来,当初我們跟着這些人回村走了起码几柱香時間,他们却在石碑碎掉后的几分钟就跑了出来。可真快啊。”
“是很快。”公良至点头道,“若不是足生双翼,便是在那以前,早已出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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