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陌生的情緒
林喬雙手合十,閉着眼睛,看起來十分虔誠的模樣,但口中不停地碎碎念:“我都這麼求你了,求你不要不識好歹,快點放我離開這裏……”
阿瑟:“……”
實在是太敷衍了。
而且看起來,要是深淵之主不給予迴應的話,連這點虛假的信仰都維持不住了。
阿瑟欲言又止。
面對這麼敷衍的禱告,他理應憤怒。
要是以往,他早就將不知好歹的人類捏碎,永遠地拉入深淵之中,無法逃脫。
可是面前的少年尤其的特殊。
太乾淨了。
少年的靈魂澄澈,沒有和任何的神明扯上關係。
正因爲如此,從中誕生的信仰之力更爲的磅礴純粹。
當然,阿瑟要的不是信仰之力,而是少年心甘情願的臣服。
他要少年信仰深淵,主動投入深淵的懷抱。
看起來……這個目標還遙遙無期。
於是阿瑟只好選擇放水。
他的目光一掃,零碎的石塊憑空漂浮了起來,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推動着壘成了一座拱門。
猩紅的月光被吸引而來,穿過了拱門,形成了一個扭曲的漩渦。
漩渦緩緩轉動,泛起一陣陣透明的波紋,似乎可以通過這道拱門通向另外一個地方。
林喬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地說:“真的有用?這麼厲害?”
他就是抱着試試的心態在禱告,沒想到深淵之主這麼給面子,一下子就給出了迴應。
阿瑟:“因爲……你是深淵的眷者。”
林喬後背一緊。
眷者?
聽起來不太好的樣子。
誰知道被深淵之主眷顧會是個什麼樣個下場?
林喬想到原著裏的描述。那些深淵的信徒,最後的下場都是被深淵污染,變成了奇形怪狀的怪物。這還算是好的,更多的信徒是被惡魔毫不留情地撕碎,成爲盤中餐。
不管是哪個,他都不想要。
阿瑟還在說話。他的每一個字都說的費勁,但又充滿了異樣的魔力:“只要向深淵禱告,你就可以獲得一切……”
林喬:又想給他洗腦了是吧?
就算這話語聲十分誘人,他還是拒絕了:“不用。”
阿瑟有些茫然:“爲什麼?”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黑暗的地方,就算是最爲高尚的聖人也不例外,只要有淤泥就能滋生出欲-望,在欲-望的驅動下,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選擇。
——只要向神明祈禱,就能獲得一切。
林喬:“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1”他看着阿瑟俊朗的側臉,語重心長地說,“不要總想着不勞而獲,得到什麼,就一定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但有付出,必求回報。
阿瑟怔了一下,猩紅的月光落在了他的臉頰,顯得有些遲鈍。他難以理解:“什麼、意思?”
林喬的語氣平靜:“就是說,我不喜歡把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上。”
少年的身形單薄,沒有信仰之力,卻莫名地產生了另外一種力量。更強大、更堅韌的力量。
阿瑟煞風景地提醒:“可是,你剛纔向深淵禱告了。”
林喬:“咳……”
他就試試,一點都不誠心,沒想到深淵之主上趕着來給他白嫖。
這關他的事嗎?
這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林喬又理直氣壯了起來:“不是你讓我禱告的嗎?”他很快就把鍋甩了出去,“我只是怕你難過,才這麼做的。”
阿瑟:“……”
好像,是這樣的。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林喬轉移了話題:“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吧。”
林喬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深淵,拉着阿瑟就步入了拱門中。
月光靜靜流淌,漩渦緩緩地轉動了起來。
林喬走出去兩步,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涌來,眼前冒出了一股刺眼的白光。
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一陣顛簸中,白光緩緩散去。
林喬一個踉蹌,終於踩在了實地上。他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去找阿瑟。
“阿瑟!”
聲音從身後傳來:“……嗯。”
阿瑟就站在身後,似乎與黑暗融爲一體,低垂着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林喬問:“你難受嗎?”
阿瑟重複:“難受?”
他不太瞭解其中的含義,有些茫然。
林喬:“就是有沒有不舒服?”
阿瑟的眉頭微微蹙起:“你在……關心我?”
林喬:“不然?”
阿瑟對上了林喬的視線。
那雙眼睛乾淨分明,不含一點的雜質。
關心……又是一個陌生的情緒。
他應該是無所不能的存在,所有人都畏懼他、防備他、憎惡他,從沒有會關心他。
阿瑟應該覺得可笑。
畢竟,一個脆弱、短命的人類竟然來關心深淵之主的化身。
但他沒有。
他覺得一種奇怪的情緒從混沌的黑暗中生根發芽,難以控制。
陌生,卻並不討厭。
阿瑟站在那裏,久久沒有迴應。
林喬早就習慣了他這種被嚇傻了的模樣,走過去牽起了他的手,確定人沒事了以後,才放下了心。
他看向了四周。
拱門不知道通向的是什麼地方,他們現在正在一處森林中。
樹冠糾結纏繞,黑壓壓的一片。
樹影瘦長,枯瘦的樹枝張牙舞爪,在風中搖晃,沙沙作響。更遠處,隱隱傳來惡魔的嘶吼。
怪滲人的。
林喬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覺得有些冷,於是朝着阿瑟靠近了一些。
阿瑟生硬地問:“你在、害怕?”
林喬不好意思說害怕,就反問:“難道你不覺得嚇人嗎?”
阿瑟定定看着林喬,搖了搖頭。
他不會害怕。
這是人類纔有的情緒。
林喬的眼珠輕輕一轉:“我是有點害怕,不過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阿瑟遲疑:“我……嗎?”
有些荒謬。
一直以來,他都是恐懼的來源、死亡的化身,什麼時候,他也能成爲別人的依靠的對象?
林喬不知道阿瑟內心的複雜,一把抓住了阿瑟的手臂,催促道:“走了走了。”
阿瑟感覺到了皮膚上傳來的溫暖。
還是很奇怪,但……不至於討厭。
兩個人行走在林間。
樹影森森,一條小路蜿蜒。
走了大概十分鐘,前方突然開闊,出現了一座城堡。
天色灰濛濛的,遠遠看去,城堡的大門敞開,就像是一隻準備噬人的野獸,等待着獵物自投羅網。
林喬的腳步一頓。
這麼座城堡突兀地出現在這裏,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安。他想繞過去,可城堡裏的人發現了他們的存在。
女僕提着一盞煤油燈,從門後走了出來。
煤油燈的亮度不足,只有一個模糊的光圈。女僕往前伸了一些,問:“請問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嗎?”
林喬確定了,是人。
女僕又說:“伯爵夫人準備好了豐盛的晚宴,等待着客人的來臨。”
林喬正在想要不要進去看看,突然頂上炸開了一道驚雷,接着豆大的雨點打了下來。
他不再猶豫,趕緊拉着阿瑟進去避雨。
女僕在前面帶路:“請跟我來。”
林喬解釋了自己的身份:“我們不是伯爵夫人邀請的客人。”
女僕沒有一點意外:“客人放心,伯爵夫人熱情好客,不會將任何一位客人拒之門外——尤其在這樣的壞天氣下。”
大概是爲了應和女僕的話,窗外又炸開了一道雷光。
在那一瞬間,昏暗的城堡亮如白晝。
林喬眼尖的發現,角落裏散落着一灘還未乾涸的血跡。
他心頭一跳,等雷光消失後再去看,血跡已經蕩然無存。
這個城堡裏有古怪。
林喬這麼想着,朝着身邊的人更靠近了一些,他湊到了阿瑟的耳邊,含糊地說:“這裏可能有危險,等下你跟着我,我會保護你的。”
阿瑟感覺到一股溫暖溼潤的氣息撲到了耳垂上。
有點癢。
他的眼瞼垂下,低低“嗯”了一聲。
女僕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
在盡頭,豎立着一扇大門。
女僕伸手一推,大門緩緩向兩側打開。
大門後面,是會客用的大廳。
溫暖的燈光流淌,銀製的刀叉閃爍着光芒。餐桌上擺放着香甜可口的蘋果、柔軟的白麪包、香氣撲鼻的烤雞……
林喬餓了。
女僕微微一笑:“客人,請進來吧。”
林喬挨餓受凍了一晚上,之前精神緊繃還沒感覺,現在一到溫暖的環境裏,立刻就感覺到了肚子在咕咕作響。
這個城堡不對勁。
裏面有危險。
林喬再三警告自己,慢吞吞地走了進去。
餐桌前已經坐了幾個人,他們聽見腳步聲,轉頭看了過來。
在看見林喬的第一眼是驚豔。
少年落魄狼狽,黑髮凌亂,黑袍上也滿是泥濘,但依舊掩飾不住白皙的皮膚與明亮的眼睛。
就像是沾了污垢的鑽石,總能在合適的時候綻放出璀璨的光澤。
奇怪的是,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阿瑟的存在。
其中一位粉面瘦弱的貴族公子哥率先發問:“你也是受到了伯爵夫人的邀請嗎?”
林喬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路過。”
貴族公子哥傲慢地仰起了下顎:“我是卡利斯伯爵之子,將來會得到光明騎士的稱號,繼承一處豐饒的領土和數不勝數的農奴。”
林喬:?
莫名其妙地炫富?
貴族公子哥:“說出你的身份。”
林喬:“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
貴族公子哥上下打量着林喬。
不得不說,就連最挑剔的目光都找不到少年身上的缺點。他的發黑如鴉羽,皮膚白皙,嘴脣紅潤,在被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的時候,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動搖。
貴族公子哥的眼睛直了一下,下意識地靠近了過去,還沒來得及行動,就先聽見耳邊傳來一聲不悅的冷哼。
燃氣燈下的陰影頓時活了過來,露出了一張猙獰的面孔,似要將人一口吞下。
貴族公子哥胸口帶着的徽章閃爍着白光,抵擋住了陰影。
他驚慌失措地打翻了面前的杯子,猛地站了起來:“抱、抱歉!”
貴族公子哥充滿敵意而來,最終又落荒而逃。
林喬不明所以,側頭對阿瑟說:“這人好怪。”
阿瑟的目光微沉。
這是他的祭品,不容許……別人觸碰。
坐在旁邊的人沒有察覺到異樣,笑呵呵地說:“你別聽他吹的厲害,實際上他是卡利斯伯爵的次子,沒有辦法繼承爵位。等到卡利斯伯爵去世以後,他就會被哥哥趕去窮鄉僻壤當一個小領主。”
“哈哈——”
“爲了不被哥哥趕走,他只好來討好這位喪偶多年的伯爵夫人,以期繼承伯爵夫人的爵位與財產。”
“話說,伯爵夫人可是比小卡利斯足足大了二十歲!”
“這有什麼,等娶到手了以後再說……”商人暗示地做了個割脖子的動作,“卡利斯家可是一直有娶貴族遺孀的傳統——不然你以爲卡利斯家的那些領土是怎麼來的?”
林喬在旁聽。
伯爵夫人長得漂亮,還是個有錢的寡婦。
有錢、漂亮、寡婦——不管是哪一樣都足夠讓人垂涎,更不用說伯爵夫人三樣全齊,就像是一塊香噴噴的蛋糕,不管是誰都想來分上一塊。
貴族公子哥是想將這位夫人娶回家,而其他人則是商人。他們聽說伯爵夫人要做一條獨一無二的禮服,所以帶着珠寶、奴隸和上好的絲綢來到這裏,準備狠狠地賺上一筆。
在座的人各有所圖。
林喬又想起了走廊上的血跡,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等雨停了就走吧。
他想。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