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殺人滅口
身後樹林陰森,濃霧涌動,將那座血腥破舊的城堡淹沒,了無痕跡。
林喬坐在馬車上,望向了窗外。
經過大約一個小時的路程,經過森林又繞過山丘,可以看見一座龐然大物的輪廓坐落在前方。
自從穿書了以後,林喬什麼情況都沒有搞清楚,就被當做祭品送上了深淵之主的餐盤。
好不容易離開了深淵,馬上就又進了剝皮女巫的地盤。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瞧見異世界的城鎮。
在劍與魔法的背景下,這裏的城市自然與林喬印象中“城市”不太一樣。
馬蹄掀起一陣沙塵。
城牆堅固高聳,連綿不絕,像是一個蟄伏着的鋼鐵巨獸。仔細看去,堡壘上架着黑黝黝的炮口——這是用魔力晶石驅動的鍊金產物,發出一炮的威力可以抵得上一個中階魔法師。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啊。
林喬看着新奇,忽然一道傲慢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這是用來阻止黑暗生物的。”
林喬轉過頭,對上了貴族公子哥那張敷了白麪的臉:“就是獸人、鷹身女妖之類的。”他嫌惡地說,“還有那些女巫,哦,該死的女巫。”
林喬想起來了。
在《神降》的設定中,大陸上有着許多的種族。
以人類爲主的四大帝國瓜分了絕大部分的土地,剩下的就是遠在南方翡翠森林裏不問世事的精靈,隔着海岸的龍族,草原荒漠裏的獸人……還有的就是散落在深淵附近的黑暗生物。
黎明城是距離深淵最近的一座大型城鎮。
所以每逢一段時間,黑暗生物都會朝着這裏發起進攻。
貴族公子哥擡了擡下巴:“總有一天,光明神的恩澤會降臨深淵,徹底驅逐那些骯髒的黑暗生物。”
阿瑟的眼睛動了一下,閃過了一道不易察覺的輕蔑之意。
貴族公子哥覺得有點冷,摸了摸脖子,繼續喋喋不休。
在不停的唸叨聲中,馬車終於駛入了黎明城。
黎明城有兩個入城口。
右側城門開得狹小,地上髒兮兮的,擠滿了入城的人。而左側的卻則截然不同,那裏道路開闊整齊,除了守城的士兵,連個人影都沒有。
但那些入城的人一個個都縮着頭擠在右側,就算被士兵用暴力驅趕着,也沒有一個人敢走到左側的路上。
貴族公子哥掃了一眼那些衣衫襤褸的人,臉上是明顯的嫌惡——和他說起女巫時的神情差不多。
他伸手捂住了口鼻,搖搖頭:“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林喬看了他一眼,還以爲這人挺有道德覺悟的。
沒想到貴族公子哥話鋒一轉,振振有詞:“竟然放這些卑賤的平民進城,一想到我和這些豬玀站在同一個塊土地上,光明神在上,我都要不能呼吸了!”
林喬:……手有點癢是怎麼回事?
還有貴族公子哥沒有再說下去,坐回到了位置上。
馬車上的車伕輕車熟路,驅使着馬匹走向了另外一條沒有人的寬闊大道。
守城的士兵本來要板着臉上前詢問,但看見車廂上的家徽,立刻就換了一張諂媚的笑臉。
面對着士兵的恭維,貴族少爺一向一視同仁,保持着和看待平民一樣的態度——鄙視外加嫌棄。
在士兵們低頭哈腰的時候,又有一輛車過來了。
比貴族公子哥的這輛還要貴氣,車廂上金光璀璨,車輪上鑲嵌着一顆顆寶石,就連馬匹上的繮繩都是用金線繡的。
更不用說馬車前面的兩個騎士,昂首挺胸,穿着金光閃閃的盔甲。就差把“我有錢”這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貴族公子哥看了一眼,哼了一聲,嘀咕着:“光明聖庭……”
他有些不服氣,但還是讓車伕把馬車往邊上挪挪,讓後面的那輛馬車先進。
光明聖庭的人也一點不客氣,連個屁都沒放,就直接走了過去,顯然沒有將貴族公子哥放在眼裏。
貴族公子哥又氣又惱,但又不敢說什麼。
林喬看了一會兒戲,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在寫《神降》這本小說的時候,作者應該參考了一部分中世紀的背景。在這片大陸上,神權與王權並立,看起來各管各的,但每一任國王登基,都要經過教宗的洗禮。
在王權上,王室爲了方便管理,又將一部分權利和領土分給了大貴族,大貴族又分給了小貴族,呈現了金字塔形的體制。
每一個人都只需要對他的上級負責,而不用聽上上級的話。總結而言,就是——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1。
而神權掌控的方式更加簡單,無非就是建教堂,派神父,傳教。
在制約下,神權微妙的高於王權。所以,一向自詡尊貴的貴族公子哥不敢和光明聖庭的人搶道。
看了半天,林喬拖着下頜,自娛自樂:什麼貴族農場主和封建神學,都應該嚐嚐shzy的鐵拳!
不過這也只是想想。
按照原著的劇情,主角最多就是讓神權王權統一,更加中央集權,不可能一下子從奴隸社會跳躍到現代社會。
可能是林喬一直看着光明聖庭的那些人,阿瑟的眼瞳沉了一下,直勾勾地看了過來。
黑暗翻涌,夾雜着不祥的氣息。
林喬察覺到了異樣,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湊到了阿瑟的面前,脆生生地問:“怎麼啦?”
阿瑟的喉結上下一滾,生硬地說:“不準看。”
林喬不解地歪了歪頭,沒聽懂:“什麼不準看?我也沒看什麼……”
阿瑟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討厭光明神。
喬喬是屬於他的祭品,卻偏偏在心裏向着光明,甚至對深淵的眷顧不屑一顧,反而去尋求光明的幫助。
現在對着光明聖庭的人看得這麼認真,要是有機會,說不定真的要改信仰光明神了。
但他又不能這麼說。
深淵有着自己的固執。
要是真的這麼直白地阻止,就像是直接向光明神認輸了——連自己的祭品都管不住,豈不是承認了深淵不如光明?
阿瑟悶聲不說話。
林喬眨了眨眼睛,猜不透阿瑟是怎麼想的。
嗯……
阿瑟一直待在深淵裏面,也沒接觸過外面的人,也許對他抱有有一種奇怪的雛鳥情節。
現在不讓他看別人,是不是……擔心來到了外面,他就跟着別人跑了?
林喬猜對了個大半,覺得有些好笑:“放心啦,我不會不要你的。”
阿瑟慢慢地擡起眼皮,眼中茫然,看起來乖巧極了。
林喬沒忍住,伸手摸了摸阿瑟的腦袋:“是我把你帶出深淵的,所以……”他頓了頓,語氣認真,“我會對你負責,不會扔下你一個人的。”
負責。
又是一個阿瑟沒有聽說過的詞,但從林喬的神情上看,應該是一個很重要的承諾。
林喬:“現在放心了嗎?”
阿瑟緩緩搖了搖頭。
阿瑟在林喬這裏一直有一個“被嚇傻了”的戳,所以林喬十分有耐心,問:“那你說該怎麼辦?”
阿瑟張了張嘴,磕磕絆絆地說:“不準……變心……”
林喬:“?”
什麼意思?
他也沒變心啊?
林喬覺得怪怪的,怎麼搞的他像是一個負心漢一樣。
阿瑟眼瞳黝黑,神情執拗,像是如果不答應下來的話,他就這麼一直看着。
林喬無奈地摸了摸鼻尖。
行了。
一個被嚇傻了,沒什麼常識,連話都說不利索的人,他還能要求更多嗎?
林喬一口答應了下來:“行行行,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
阿瑟終於心滿意足:“好。”
林喬心想:還挺好哄的。
……
馬車進入了黎明城。
目的地到了,林喬自然和貴族公子哥分道揚鑣。
貴族公子哥進了城主府,而林喬和阿瑟站在街頭,接受着路人目光的洗禮。
大概是黑髮黑眸的人太少了,那些人一直在對着林喬指指點點。
“黑髮異端。”
“黑頭髮黑眼睛,不祥的徵兆啊。”
“被神明詛咒……”
林喬聽他們嘀嘀咕咕,感覺有些不適,趕緊拉着阿瑟走了。
等到了沒人的地方纔停了下來。
林喬捋了捋額前的黑色碎髮,自語:“還帶顏色歧視的是吧?黑髮怎麼了……”
正說着,衣角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他側過頭看去。
阿瑟的眼睫眨動,鴉羽似的:“很好看。”
林喬:“什麼?”
阿瑟的目光落在了那一簇翹起的黑髮上,抿了抿脣角,固執地說:“好看。”
林喬一愣。
阿瑟繼續說:“我、喜歡。”
林喬失笑,沒放在心上,還以爲阿瑟是在安慰他,於是說:“喜歡……你這麼傻,懂得什麼叫喜歡嗎?”
阿瑟不說話了,就這麼茫然地看着他。
見到這副模樣,林喬心中的煩悶散去了大半:“好啦,我們先找個住的地方再說……”
他牽起了阿瑟的手。
日光晃晃。
巷子口,兩個人少年人的身影逐漸拉長,輕輕地碰在了一起。
……
另一處。
黎明城是卡利斯家族的領地,所以城主府的門口掛着卡利斯家族的徽章。
貴族公子哥昂首挺胸地走了過去。
城主府裏的女僕幫傭全都低垂下頭,不敢出聲。
等進了門,原本趾高氣昂的貴族公子哥也低下了頭,恭敬地喊了一聲:“父親。”
就算是白天,價值不菲的水晶燈依舊亮着,每一個小時都要花去價值一金幣的燃料。
房間窗明几亮。
在書桌後,坐着的是卡利斯家族的掌權人,也是貴族公子哥的父親——老卡利斯。
老卡利斯有着鬃獅一般的鬍子,眼中閃爍着精明和野心。
他沒有擡頭,一邊翻閱着卷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那位伯爵夫人怎麼樣了?”
貴族公子哥臉色一白。
老卡利斯從鼻子裏噴出了一口氣:“沒成?”
貴族公子哥連忙說:“那個伯爵夫人……不、不是,那是一個騙子,一個女巫!她假裝成了一位美麗富有的貴族夫人,想要剝了我的皮!父親,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不能回來見您了。”
他想要博取同情,誇大了在城堡裏的遭遇,就差痛哭流涕了。
可惜,憋了半天,沒憋出兩滴淚。
老卡利斯瞥了一眼:“行了,你現在不是還好好地站着嗎?”
貴族公子哥還想說什麼,卻被一個眼風制止了。
老卡利斯放下了卷宗:“說說那個剝皮女巫——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貴族公子哥自覺丟了面子,刪減去了一部分的細節——尤其是被哄騙着綁在暗室裏的那一節。
他說:“……有個少年用了我的神聖印記,消滅了剝皮女巫。”
說完後,書房安靜了下來。
老卡利斯:“再說一遍。”
貴族公子哥不明所以,但還是重複了一遍剛纔說的話。
可老卡利斯還是不滿意,重重地哼了一聲:“錯了。”
貴族公子哥小心翼翼地問:“哪裏錯了?”
老卡利斯:“沒有什麼少年,是你——你用了神聖印記,消滅了邪惡的剝皮女巫。”
他底氣十足,“把這件事報上去,足夠撈你做個光明騎士長噹噹了。”
貴族公子哥猶豫:“可、可是……”
老卡利斯:“還有什麼問題?”
貴族公子哥:“可是,那個消滅了剝皮女巫的……”他對上了老卡利斯的目光,連忙改了口,“那個少年也在黎明城裏,萬一他說出去,怎麼辦?”
老卡利斯:“如果不是親眼看着你出生,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我的親兒子了。”
貴族公子哥:“啊?”
老卡利斯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太蠢、太笨——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方法讓一個人閉嘴了。”
貴族公子哥反應了過來:“您是說……”
老卡利斯沒有明說:“還不快去辦!”
貴族公子哥急急忙忙出去了。
忙着去——殺人滅口。
……
讓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並不是一件難事。
如果是以前,貴族公子哥肯定就吩咐那些巡邏的家族騎士,隨便網羅些罪名,往牢房裏一塞就完事了。
可現在,爲了不讓剝皮女巫的事情暴露出去,他只能另外想辦法。
家族裏養的騎士不能用,光明聖庭那些人他也驅使不動,思來想去,貴族公子哥選擇去黑市裏找點能人來幹這件髒活。
黑市,一個只看錢、不看來路的地方。
貴族公子哥花了點錢,找到了一個黑暗術士。
別看之前那麼痛恨黑暗生物的模樣,等真正和利益相關的時候,他纔不管到底是黑還是白。
術士披着一層厚厚的黑袍,縮在酒館的角落裏,身形瘦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跑了。
貴族公子哥瞥了一眼佈滿不明油脂的椅子,嫌棄地站在了邊上:“殺一個人,多少價格?”
術士慢吞吞地說:“什麼身份?”
貴族公子哥愣了一下,仔細回想:“不是貴族,就一個普通少年。”
術士沒有多問,報出了一個價格:“一百金。”
貴族公子哥有些肉疼,但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術士:“名字。”
貴族公子哥:“……”
他沒有問那個黑髮少年的名字。
以貴族公子哥的性子,一向不耐煩與普通平民交談,帶那個黑髮少年一程,還是看在被他救了的份上。
至於名字……
術士森森地說:“沒有名字,不行。”
貴族公子哥絞盡腦汁地回想。
黑髮少年肯定是說過他的名字的,叫什麼來着……
破碎的畫面閃過。
黑髮少年碎碎念,口中唸叨着什麼。
貴族公子哥回過神來:“……阿……阿瑟。”他肯定地說,“他叫阿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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