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算了
阿瑟低垂着下頜,暗紅色的髮絲搖曳,他依舊保持着林喬走時的姿勢,沒有動過一下,就猶如一樽完好無瑕的雕像。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
……
在同一時刻。
林喬正在走廊上奔跑。
他以爲殺死了伯爵夫人就是故事的結束,可沒有想到,城堡裏還藏着可怕的黑暗生物。
一具具被剝了皮的屍體“死而復生”,它們蹣跚走來,伸出了枯瘦扭曲的手指,要將活人拖入地獄之中。
林喬手中緊握着黃銅鑰匙,加快了腳步,想要甩開這些活屍。
可是活屍們渴望着活人的氣息,一直在後面窮追不捨。
林喬一個不慎,被一雙手拽住了衣角,差點陷入活屍之中。
他心頭一跳,直接掏出了懷裏的十字架用力砸了過去。
可惜十字架裏面的神聖印記是個一次性用品,現在只是一塊沒用的廢鐵。十字架“咚”得一聲砸到了活屍的頭上。
活屍頂着半拉露在外面的十字架,歪了歪頭,頗爲滑稽。
不過現在並不是笑的時候。
林喬趁機胡亂扯下了黑袍,拔腿就跑。
黑袍沾染了活人的氣息,落入了剝皮活屍的手中,立刻被撕了個稀巴爛。
由此可以看出,要是被剝皮活屍抓到,下場會怎麼樣。
林喬的皮一緊,兩三步跳上了樓梯。
剝皮活屍們嗷嗷叫着追來,越發地興奮。
林喬拐過一個彎,正要一口氣衝過走廊,前方黑暗中突然傳來了一陣響動。
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麼想着,他停下了腳步。
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緊接着,一張被剝了皮的臉直接地懟了上來。
要是林喬沒有停下腳步,估計要和前面的剝皮活屍玩貼貼了。
林喬與剝皮活屍對視了一眼,面不改色,直接掀翻了走廊上的裝飾畫框。
“哐當”一聲巨響。
沉重的畫框壓下,將剝皮活屍砸在下面,動彈不得。
林喬正要越過它去,可沒想到前方隱隱綽綽,又出現了幾道血肉模糊的身影。
林喬:……剝皮女巫到底剝了多少的皮,都可以開屍體派對了!
前後都有剝皮活屍,退無可退。
腥臭味從四面八方涌來,林喬被堵在了角落裏不能動彈。
他背靠着牆壁,氣息不穩。因爲一直在跑,額前的黑髮凌亂的垂下,臉頰浮現了一抹薄紅,也不知此時的情緒是絕望還是害怕。
一隻可憐又可愛的羔羊。
……
阿瑟將一切收入眼中,但他沒有插手製止,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只要林喬在心中呼喚深淵的名字,一切的危險都將煙消雲散。
光明轉瞬即逝,終究會被黑暗吞沒。
只有深淵纔是永恆的歸宿。
阿瑟期待着這一刻。
他不慌不忙地落下了一瞥。
走廊昏暗無光。
活屍們步履蹣跚,在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泥濘的腳印。它們嘶吼着靠近,將少年包圍在其中,只要有機會,它們就會撲上去,將可憐的少年撕成碎片。
少年的身體微微顫動,杏仁眼中含着一抹水光,就像是一隻與羊羣走失的小羔羊,無知又無措。
現在他是在哀求,還是在向神明禱告?
就在這時,阿瑟終於聽到了虔誠的禱告聲。
——但凡提起祂名諱者,話語都將傳至深淵。
阿瑟睜開了眼睛,黑暗中蕩起一陣漣漪。
他心滿意足,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撕開黑暗,準備去擁抱獨屬於他的祭品。
黑暗散去。
阿瑟落在了另外一處房間,可是……出現在面前的禱告者並不是林喬。
伯爵夫人匍匐在地,用最虔誠的聲音進行祈禱:“深淵的掌控者、不屬於世間的惡之神明,我以剝皮女巫的名義向您祈求——”
阿瑟的臉色慢慢地沉了下來。
明明有着一張過分完美的臉龐,卻莫名地讓人感覺到了陰森恐怖。
伯爵夫人察覺到黑暗不詳的氣息涌動,越發地低垂着頭顱,卑微地祈求着:“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將這座城堡裏的所有生命、靈魂都獻給深淵,只要能得到那個黑髮少年……”
阿瑟的眼眸更加幽深。
黑暗中,迴盪出了神祕恐怖的聲音:“你、確定?”
伯爵夫人沒有多想,忙不迭地說:“我確定!”她的臉色兇狠,“我要得到那個黑髮少年,在他還有意識的時候剝下他的皮,再將他的屍體懸掛在墓碑前,讓他的靈魂日夜哀嚎不得安眠——”
伯爵夫人說得越來越興奮,都沒有注意到身側溫度一低,黑暗沸騰翻涌,充斥着憤怒的火焰。
喬喬是他的祭品。
一個骯髒、愚蠢的剝皮女巫,也敢肖想他的祭品。
阿瑟只是想給不聽話的祭品一個小小的教訓,讓喬喬知道,外面的世界危險,只有待在他的身邊纔是安全的。
他都從沒想過傷害喬喬。
可這個蛻了皮的蟲子,竟然想要傷害折磨他的祭品。
阿瑟的目光冰冷死寂,沉默片刻後,吐出了一個字:“好。”
伯爵夫人不知道危險的靠近,還以爲深淵之主答應了她的祈求,立刻用各種讚美詞來恭維深淵的偉大。
阿瑟不爲所動,聲音依舊帶着冷意:“不過,我要收下一些代價。”
伯爵夫人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這是應該的,我願意爲深淵獻上一切。”
說完以後,她就已經開始在幻想黑髮少年的皮膚了。
那白皙、柔軟、像是被牛奶泡過的皮膚,如果能夠披在身上,那該是如何的青春靚麗……
伯爵夫人不停地蠕動着,幻想着自己換上新皮膚的模樣,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就在這時,阿瑟冷聲開口:“那我要你的……靈魂。”
伯爵夫人怔了一下,還以爲是聽錯了,慌亂地說:“您、您在和我開玩笑吧?”
阿瑟的目光沒有一點波瀾。
伯爵夫人終於明白這不是玩笑,她想要逃跑,可在深淵的注視下,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她像是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家禽,掙扎不得、掙脫不了。
伯爵夫人臉上的表情從驚恐變成了絕望,最終安詳地接受了死亡。
她被黑暗吞噬,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剝皮無數的剝皮女巫,死得悄無聲息。
阿瑟垂下了手指,臉上依舊毫無波瀾。
他轉過了身,濃稠的黑暗如同浪潮般涌來,聚集在了他的身後。黑影扭曲着,隱隱可以看出是一個頭頂黑羊角的惡魔。
……
林喬還在走廊上。
他沒有向深淵祈求,而是手握着剝皮小刀,與那些剝皮活屍對持。
剝皮活屍們都在生前被活生生地剝下了皮,所以它們對剝皮小刀有着天然的畏懼,不敢靠近,又不甘心這麼離去。
在活人氣息的引-誘下,聚集過來的剝皮活屍越來越多。
林喬有一種預感,如果它們到達一定的數量,就會失去對剝皮小刀的畏懼。
而到了那個時候,他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林喬抓住了僅有的空隙,思索該怎麼辦脫身。
越是危險逼近,他就越是冷靜。
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鬆開,又重新握緊了剝皮小刀。
黑髮零碎散亂,下方是一張白皙柔弱的臉龐,但他的目光堅韌,從未有一點退縮畏懼。
在這個時候,退縮就等於死。
林喬不害怕那些血肉模糊的臉,直直對了上去。
他冷靜的分析。
右側的剝皮活屍比較少,可以拿着剝皮小刀從那裏衝出去,然後再用走廊上的裝飾阻止它們的腳步,趁機去三樓找到阿瑟……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他都沒有忘記阿瑟。
是他將阿瑟從深淵裏帶出來的,自然肩負了一定的責任。他要保護阿瑟,更要讓阿瑟知道,世界上並非只有陰森恐怖的深淵,最重要的是,不要再信奉邪-神了!
就在林喬決定孤注一擲的時候,面前的一具剝皮活屍突然“嘎嘣”一下,直直往後仰去。
前面的活屍撞到了後面的活屍,接連倒了下去。
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碰一個,剝皮活屍們噼裏啪啦地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下,直接失去了氣息。
林喬:“……”
他還沒動手,怎麼就全倒下了?
不過現在不是探究地時候,他直接一個箭步衝了出去,逃離了活屍的所在地。
剛逃出這條走廊,拐過前方一個拐角,他就在另一頭撞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阿瑟……”林喬愣了一下,趕緊抓過阿瑟,關切地問,“你怎麼在這裏?你沒事吧?”
阿瑟的狀態有些不對,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喬:“找你。”
林喬還以爲是阿瑟被嚇傻了,上下打量了一眼,確定他沒有受傷後,才鬆了一口氣:“先別說了,我們趕緊離開這裏……”
他生怕那些剝皮活屍活了又死、死了又活,直接拽着阿瑟往外面走。
阿瑟本來還想說什麼,這麼一下被打斷了,只能注視着少年的背影。
他被欺騙了。
明明是深淵的祭品,卻偏偏心向着光明。
就算面對着死亡的威脅,寧願尋求光明神的幫助,也不願意向深淵發出一聲禱告。
面對這樣的行爲,阿瑟理應感到憤怒。
如果是別的信徒敢這麼做,阿瑟會將那個無知、愚昧的人拖入深淵。讓他爲火焰亞魔的盤中餐,將屍骨留給鬣狗啃噬,就算是靈魂也會被幽靈冤魂撕碎。
但如果是喬喬的話……阿瑟想到那樣的畫面,竟然忍不住猶豫了起來。
深淵裏有很多怪物。
醜陋的火焰亞魔,腐爛腥臭的食屍鬼,尖嘯着的鷹身女妖……那些都是從冰冷黑暗中誕生的生物。
沒有溫度,沒有理智。
但喬喬是不一樣的。
喬喬不畏懼他,會放開禁錮着他的鎖鏈,會用柔軟的手撫摸着他的腦袋,還會用好聽清脆的嗓音關心着他。
甚至還會“保護”他。
從誕生伊始,阿瑟只會被畏懼、害怕,就算是那些神明也一樣不敢靠近深淵。
深淵一直都是冰冷孤寂的,被永恆黑暗籠罩着,這裏被神明詛咒,留下的只有殺戮、絕望與死亡。
直到喬喬來了,纔出現了不一樣的色彩。
喬喬……
林喬似有所感,回過頭,因爲跑了太久,聲音有些沙啞:“怎麼了,又被嚇傻了?”
他伸出手,就要去碰阿瑟的額頭。
林喬衣衫狼藉、狼狽不堪,可一雙眼睛卻是明亮動人的。他認真地看着,清澈的眼瞳裏倒映出了阿瑟的模樣——好像這就是他的全世界。
阿瑟感覺到額頭上柔軟的觸碰,突然泄了氣。
算了……
他可以再給喬喬一次機會——這是來自神明的眷顧與仁慈。
阿瑟做出了一個違背深淵的決定,心頭一鬆,悄無聲息地勾了一下林喬的手指。
林喬松了一口氣,反手握緊了阿瑟的手,語氣輕快:“走啦。”
……
林喬來到了門口,用伯爵夫人閨閣裏找出的鑰匙來開門。
黃銅鑰匙插-入鎖孔中,用力一轉。
咔嚓——
鎖芯轉動,鏈條解開,沉重的鎖摔落在了地上。
林喬雙手用力,緩緩推開了大門。
一縷光從門縫中照了進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大雨過後就是晴天朗朗。
迎面吹來的風溼潤清爽,夾雜着泥土的氣息。
林喬來到樹林間的小道上,深吸了一口氣。再回過頭看去,城堡豎立在陰影中,恢復了原來陰森破舊的模樣。
牆紙陳舊,角落裏堆積着一個個骷髏頭;地板豁開了一個口子,底下聚集了一羣紅眼的老鼠;被剝了皮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地上,散發着腐爛的氣息……
商人們一覺睡醒,被眼前看到的這一幕驚嚇到了,全都逃出了出來,一個個惶惶不安。
“光明神在上,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伯爵夫人在哪裏?我需要一個解釋!”
“該死的,我昨天晚上被人砸暈了,有人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在一片鬧哄哄的聲響中,商人們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
這裏從來沒有高貴富有的伯爵夫人,只有殘忍的剝皮女巫。剝皮女巫用巫術將他們騙過來,想要剝下他們的皮,來維持青春。
商人們死裏逃生,一身冷汗。
他們不想再這裏停留,迫不及待地帶着貨物離開,沒過多久,城堡附近就看不見人影了。
林喬留在了最後,沒急着走——主要是他兩眼一抹黑,都不知道該去哪裏。
在他猶豫的時候,一輛奢華的馬車停在了面前。
車廂打開,貴族公子哥從中探出了頭,傲慢地說:“穿過這片森林,再往北走就是黎明城,如果你們要去黎明城,我可以勉爲其難地捎帶你們一程。”
林喬本來就不知道要去哪裏,聽到貴族公子哥這麼說,心念一動。
黎明城。
在原著裏,主角就是出身於黎明城。
主角原本是一個落魄貴族之子,只是出生時被人抱錯了,淪爲了一個卑賤的奴隸,直到十六歲的時候,才被貴族家庭找回去。
也不知道現在主角幾歲,劇情又已經進行到哪裏了。
林喬沒有考慮太久,就決定前往黎明城。
他被當做祭品獻祭給了深淵之主,雖然現在從深淵裏逃了出來,但到底招惹了那深淵裏的存在。
萬一深淵之主心血來潮,又要把他捉回去怎麼辦?
未雨綢繆,他還是先一步找到身爲光明聖子的主角,想想該怎麼對付深淵之主吧。
阿瑟乖乖地坐在馬車的一角,莫名感覺到了後頸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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