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紅舞鞋》
“開門!搜查!”
“全部都給我滾出來!”
衛兵們罵罵咧咧,粗魯地踹開了每一扇房門,不管裏面住着什麼人,都一律拽到了外面。
衛兵隊長在走廊上來回巡視着,華麗輕薄的盔甲披在身上,走起路來“咔咔”作響。
他拉高了嗓音說:“現在,酒館裏正藏着一個邪惡的異教徒,他殘忍地殺害了卡利斯公子哥。告訴你們——誰要敢包庇這個異教徒,我保管能在明天的絞刑架上給他留一個最好的位置!”
在“絞刑架”警告下,被驅逐到走廊上的客人都低垂着頭,不敢吱聲。
衛兵隊長來回掃着,看起來嚴肅威嚴,實際上心裏正盤算着,哪個人看起來比較有錢,可以充作替罪羊,好好地剝削一通?
這是他們一貫的操作了,奉命在城裏搜查異端,再借機敲詐那些有點小錢的小資產階級。
還沒等他找到目標,走廊的另一頭就傳來了屬下的喊叫:“隊長,這裏的房間被反鎖了,進不去!”
衛兵隊長啐了一口,嘀咕着“晦氣”,轉身走了過去。
屬下站在一扇門前,伸手用力往裏推。
可門後插-上了插栓,不管怎麼推,都沒辦法推開。
衛兵隊長眼神閃爍。
該不會那個異端真的在這裏吧?如果在後面,打不打得過?
心思一轉,他招呼來屬下:“把門踹開。”
屬下倒退了兩步,再擡腳一踹。
“砰”得一聲巨響,本就不結實的門板頓時炸得四分五裂。
屬下探過頭,往裏看:“隊長,裏面沒人。”
房間不大,裏面也沒放什麼東西,一眼就能看到底。
屬下奇怪地說:“門被反鎖,裏面的人是怎麼出去的?”
衛兵隊長伸手拍了一下屬下的後腦勺:“蠢貨,肯定是跳窗跑了!”
屬下看了過去。
房間的窗戶大開,窗簾被風吹得四處晃動,可以清楚地看見窗臺上有一個新鮮的腳印。
衛兵隊長又拍了一掌:“愣着做什麼,快追啊!”
衛兵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鬧哄哄了一陣後,酒館裏徹底安靜了下來。
……
房間裏。
擺在角落的櫃子輕輕晃動,打開了一條縫隙。
本應該跳窗逃跑的兩個“異端”,現在正躲在了裏面。
門口有搜查的衛兵,街頭有巡邏的光明騎士,就連牆角下都躲着平民,跳窗不一定能逃,還不如利用視野盲區,引走追兵,繼續躲在房間裏面。
櫃子空間狹窄,阿瑟長手長腳的,佔據了大部分的位置。林喬只好努力地縮在他的懷裏,兩個人玩貼貼。
實在是離得太近了。
林喬只要輕輕一動,就能碰到阿瑟的臉頰。他的眼睛微微轉動,可以清楚地看見一片冷白的膚色。
阿瑟長得很白,是一種不見天日的蒼白,上面毫無瑕疵,就算離得這麼近,都看不見毛孔的存在。
完美得不像是一個人。
林喬莫名地心頭一跳。
這時,阿瑟靠近了過來:“喬喬……”
林喬:“嗯?”
阿瑟歪了歪頭,神情專注:“你,緊張?”
這不是廢話嗎?
被那些人抓到的話,他就可以用親身經驗寫上一本書了——《穿書:從入門到入土》。
而且,他還不想被吊上絞刑架。
林喬舔了舔脣角:“是有點。”
阿瑟:“爲什麼?”
林喬:“哪有這麼多爲什麼?”
他覺得阿瑟的好奇心實在是太旺盛了,不管是什麼事情,都要來問一句爲什麼。
阿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想要表達出心中的想法,但因爲掌握的詞彙太少,說得有些困難:“你,害怕他們,不害怕我。”
外面的那些,都是脆弱的人類。
都不用動手,只要一個念頭,就可以將他們捏碎。
但奇怪的是,喬喬會害怕那些人,卻不怕他。
很奇怪。
林喬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又什麼好怕的?”他伸手,揉亂了阿瑟的頭髮,“我怕誰都不會怕你啊。”
一個懵懂無知,被嚇傻了,連話都說不清楚的人,有什麼好害怕的?
阿瑟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茫然了。
林喬見阿瑟陷入了沉思,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頰。
這一碰,才發覺阿瑟的身上很冰。
像是碰到了一捧雪、一塊冰,森然的寒意頓時從指尖躥了上來。
“怎麼這麼冰?”
阿瑟沉默。
他是深淵之主的一部分,只是擁有“人”的外表,實際上並不是人,自然無法像人類一樣擁有體溫。
本來他還可以僞裝,但這兩天吸收的力量太多了,黑暗元素溢出,有些維持不住虛假的外表。
如果露出了惡魔的原形,喬喬還會像現在這樣不害怕他嗎?
林喬沒有多想,看阿瑟魂不守舍的模樣,十分體貼地找到了合適的藉口:“被嚇到了?”
阿瑟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林喬就以爲阿瑟是被嚇到了,於是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靠了過去,輕聲哄道:“沒事,別怕,那些人都走了。”
阿瑟:“……嗯。”
林喬鑽了出來,反手把阿瑟也拉出了櫃子。
……
房間的門被強行破開,一片狼藉。
林喬靠在窗邊,低頭往下看去。
外面的街道上鬧哄哄的,光明騎士還在全城搜捕異端。
衛兵們是被支走了,但現在全城戒備,要是繼續拖下去,還是會被發現的。
得想個辦法離開黎明城。
林喬摸了摸額前的碎髮。
黑髮黑眸這個特徵實在是太過於明顯了,只要他一出現在大街上,就等於是明晃晃地告訴所有人——異端在這裏,快來抓啊!
這個問題有點棘手。
林喬嘀咕:“不會真的要被吊上絞刑架吧?”他覺得脖子有些涼,“要是被吊死,還不如被餵給深淵之主呢,至少不會死得這麼難看。”
阿瑟:“?”
林喬在房間裏繞圈圈,想辦法。
阿瑟的目光隨着林喬的身影轉,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喬喬,深淵,會幫你。”
只要向深淵祈求,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林喬:直接擺爛,乾脆坐實異端的名號是吧?
是一個好主意。
可是,他不太想和深淵之主扯上關係。畢竟這是原著裏的反派,註定藥丸的那種。
但如果真的沒辦法的話,也只能選擇這麼做了……
就在猶豫間,有個人從門外探出了頭:“親愛的喬喬,聽說你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吟遊詩人尤里推開門,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他環視一圈,衝着林喬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想,你應該需要一個小小的幫助。”
林喬警惕地問:“比如?”
尤里:“我可以帶你離開黎明城。”
林喬不信天上會掉餡餅:“爲什麼幫我?”
尤里神祕地笑了笑:“或許,這是豐饒女神的指引。”
阿瑟的目光沉沉,落在了尤里的身上。
尤里摸了摸後頸:“奇怪,怎麼突然這麼冷?”他打了個噴嚏,低聲自語,“我好像最近沒得罪什麼人吧?”
黑暗涌動。
殺了他,殺了他……喬喬就不會信仰別的神明瞭。
阿瑟的眼睛黑沉,猶如深淵,身下影子不停地起伏,惡魔的獠牙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一隻柔軟的手從旁伸了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腕:“阿瑟,傻站着做什麼?走啦。”
惡魔的動作一頓,緩緩地收回了利爪,重新變回了單純無知的模樣。
林喬:“別怕,他會帶我們出去的。”
阿瑟殺意煙消雲散:“……嗯。”
……
黎明城,東側城門口。
昨天晚上,卡利斯家的公子哥莫名在黑市暴斃,在場沒有兇手的痕跡。但他的父親老卡利斯認爲,一定是異端殺害了他,所以現在整城戒備,全城在尋找兇手。
現在黎明城不進不出,守城衛兵用長矛驅逐着所有靠近城牆的人。
街頭巷尾一片蕭條,除了光明騎士以外,看不見其他的人影。
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城門附近的一行人顯得格外的可疑。
城門口的衛兵把人攔了下來:“你們來這裏做什麼?”看起來,要是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就要馬上叫人過來了。
尤里絲毫不慌,塞給衛兵幾枚銀幣。動作行雲流水,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賄賂的事情了。
衛兵掂量了一下銀幣的重量,態度有所緩和:“城裏出現了異端,不放行,你們回去吧。”
尤里又塞過去幾枚銀幣,暗示:“有急事。”
看在銀幣的面子,衛兵問:“什麼急事?”
尤里拿出了一張羊皮紙:“我接了冒險者協會的委託,要去黑麥城調查瘟疫舞蹈的事情——可能與女巫有關。”
衛兵嘟囔了一聲:“女巫,又是女巫……”
他接過了羊皮紙,仔細地看着。
羊皮紙的右上角上有着三個徽章印記。
其中一個是冒險者協會的——和橡木酒館裏掛着的那個木牌一模一樣。
一個是光明聖庭的徽章。
還有一個,則是卡利斯家族的家徽。
黎明城裏的三個勢力一起做了證明,十分有含金量。
衛兵看了委託的內容,最下角寫着的是接委託的人:“尤里,吟遊詩人?”
尤里一手搭在右側的肩膀上,微微彎腰:“是。”
衛兵往下看:“喬·弗林?”
林喬穿着一件黑袍,帽兜拉了下來,看不清神情。
尤里解釋:“我的助手。”
衛兵上下打量:“等等——把斗篷摘下來。”
林喬的動作一僵。
尤里低聲說:“沒事,摘下來。”
林喬這才慢慢地摘下了帽子,因爲被帽兜壓着,黑髮耷拉着垂了下來,一雙黑黝黝的眼睛中閃爍着不安。
衛兵恍惚了一陣,像是沒看見那個黑髮黑眼睛的異端就站在面前,揮手放行:“走吧。”
明明隊伍裏還有第三個人,可衛兵並沒有注意到阿瑟。
他們順利地混了過去,成功離開了黎明城。
……
城郊是一片平原,一眼望去,錯落地樹立着一座座的風車。風一吹,就呼呼地轉動着。
林喬摘下了帽兜,鬆了一口氣。
尤里說:“我的僞裝術還能維持半天。”
林喬看了尤里一眼,認真地說:“謝謝。”
尤里擺手:“不用客氣。”他狡黠地笑了笑,“你說過,會考慮一下加入豐饒教的,不是嗎?”
林喬:……客套一下而已,還當真了?
不過這話不好當着面說,只能含糊地回上一句:“還在考慮、還在考慮。”
在原著劇情中,豐饒女神也只是衆神之戰裏的炮灰,風光不了多久了。
等衆神之戰結束,那些虔誠的核心信徒都受到了清算,不虔誠的那些也都改信了光明神。
如果現在要選擇一個神明信仰,他還不如直接選擇光明神——這樣還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尤里不知道林喬心裏是怎麼想的,問:“接下來你準備去哪裏?”
林喬原本打算在黎明城待上一段時間,等找到主角再說,可現在黎明城裏到處在抓異端,好不容易纔出來,不可能自投羅網。
所以,現在他不知道該做什麼。
尤里繼續說:“不管你去哪裏,都得先完成冒險者的委託。”他取出了羊皮紙,提醒,“簽了名字,契約就成立了。”
林喬看向了羊皮紙。
就是靠着這一張羊皮紙,才能夠順利離開黎明城。
既然享受了特權,就要完成義務,他當然沒有意見。
他問:“什麼委託?”
尤里:“噢,那個啊……”他語氣輕快,就像是在吟唱着某種小曲,“黑麥村裏藏着一雙紅舞鞋,有人穿着它不知疲倦的跳舞,舞蹈就像是瘟疫一樣傳播,一直跳到死亡爲止。”
——和童話故事《紅舞鞋》一樣。
林喬答應了下來。
尤里:“讚美豐饒,我敢保證,有你在接下來的旅程一定很愉快。不過……”他頓了頓,試探說,“親愛的喬喬,我可以冒昧地說一件事嗎?”
林喬:“什麼事?”
尤里靠近了過去,壓低了聲音:“你身上有陰鬱不祥的氣息,哦,別擔心,我當然知道你不是異端,也不會信奉邪-神。”
大概是出於職業習慣,他說起話來的時候像是在唱詩,“你被惡魔盯上了,它來自深淵、誕生於死亡。它自私、殘忍還貪得無厭。”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只要信奉豐饒,就可以免於惡魔的窺視與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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