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斑鳩
郊外。
樹影重重,迷霧環繞。
安迪正在帶領着一隊騎士往魄爾城趕。
他們從黎明城而來,帶着一些受到詛咒的黑麥——這是豐饒教廷企圖掀起信仰之戰的證據。
豐饒教廷與光明聖庭接壤。豐饒覬覦光明聖庭佔據廣袤的土地、衆多的信徒,而光明也同樣眼饞着豐饒女神那繁衍與種植的神職。
雙方看不順眼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只是苦於沒有合理的藉口入=侵對方的領地。
現在豐饒教廷給出了這個大一個把柄,足夠光明聖庭佔據道德制高點來譴責了。
所以,這次的護送任務極其重要,這一行騎士祕密而來、祕密而回,中途都沒有休息過片刻。
眼看着就要抵達魄爾城了,安迪擡起頭,薄薄的祕銀盔甲下,一雙湛藍色的眼睛依舊充滿着警惕。
“不要放鬆。”他說。
身後的騎士們有些不以爲然。
都快要到魄爾城了,一路上也沒遇到襲擊,這麼點一段路,又能出什麼意外。
騎士們明面上尊重安迪,實際心理還是有些看不起。
畢竟他們都是貴族出身,而安迪……雖然也有個小貴族的頭銜,但聽說出生的時候被人抱錯,當了十幾年低賤的奴隸。
嘖,就算是換回了身份,也還帶着一股子奴隸的愚蠢與小家子氣。
也不知道主教爲什麼這麼看重他。
無聲無息間。
暗涌流淌。
安迪似乎也察覺到了背後的暗語,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將腰背更挺直了一些。
穿過小樹林,魄爾城近在咫尺。
就在衆人都放鬆下來的時候,角落裏猛地躥出來了一道陰影,鑽向了安迪所在的位置。
安迪早就有所警醒,拉緊了繮繩,雙腿用力一夾馬腹,彎下腰躲了過去。
他是躲過了,可旁人沒這麼好的運氣,直接被黑影纏繞住,拽下了馬背。
“救命、救命!”
那人驚慌失措,向着最近的安迪求助。
安迪勒住了繮繩,停了下來。
“安迪!救我!騎士長!”
在祕銀頭盔的遮掩下,安迪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他並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那個人看了出來,在絕望中破口大罵:“安迪,你個表子養的小畜生!”轉眼又是哀哀求饒,“救我,只要救我,我可以給你小山一樣多的金幣!”
安迪終於開口了,他平靜地說:“別過去,那是黑暗生物。”
一聽到“黑暗生物”這幾個字,原本想要出手營救的人都停了下來。
黑暗生物狡詐陰險,誰也不知道暗處還有沒有藏着別的東西。
不過就遲疑了這麼一下,黑影將那個人包裹在了其中。深黑色的觸手緩緩蠕動,留下了溼漉漉的痕跡,那黏液具有腐蝕性,就算是祕銀盔甲都抵擋不了,發出了一陣刺耳的“滋滋”聲響。
不過三個呼吸的時間,那個人就融化在了黑暗中,就連盔甲都沒有剩下。
那觸手大概是還沒喫飽,轉過頭,盯上了安迪。
安迪不慌不忙,拔出了神聖之劍,揮手斬了下去。
鋥——
一道神聖的光芒落下,將陰影一分爲二。
安迪高聲誦着:“讚美光明,神聖之力降臨,讓邪惡無處遁形——”
在這一刻,他的眸光虔誠而神聖,讓人不敢直視。
話音落下,果然如他誦的那一般,黑暗消散在了光明之下,不復存在。
只有地上一灘血跡,代表着剛纔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幻覺。
寂靜了片刻。
隊伍中響起了質疑聲:“你明明帶着神聖之劍,爲什麼不救人?”
安迪沒有回答,只是握着神聖之劍,回頭看了過去。
於是一切的質疑聲都消失了。
那些人訕訕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響。
安迪沒有解釋,只是淡淡地說:“出發。”
“是。”
隊伍重新歸整,繼續向魄爾城出發。
安迪看起來一切如常,沒有人發現,他握着繮繩的手微微顫抖,指尖冒出了一道黑色的紋路。
……
於此同時。
魄爾城。
酒館房間。
林喬說:“阿瑟,你還是在這裏等我,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阿瑟的目光沉沉:“去,做什麼?”
他不喜歡林喬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尤其是,林喬每次回來,身上都帶着討厭的氣息。
光明的味道。
林喬對上了阿瑟的視線,莫名地有些心虛,一句話帶了過去:“去找一個朋友。”
他一邊說,一邊穿好了衣服,正準備出去的時候,衣角被人拽了一下。
阿瑟說:“不要去。”
林喬左右爲難,想要解釋:“有重要的事情……”
這些日子以來,阿瑟的人類用語已經說得比較流暢了,可以用一些短句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他問:“什麼事情?”
林喬眨了眨眼睛:“就是和深淵之主有關啊。”他壓低了聲音,神神祕祕地說,“我找的那個人,以前和你說過,你知道的。”
阿瑟垂下了眼角,安靜而認真地回想。
他記得林喬說過的每一句話。
——“不過你也別太怕,等我們離開深淵找到主角就好了。主角是光明聖子,他會保護我們,殺死深淵惡魔的。”
主角,是什麼意思?
阿瑟有些茫然。
對於一些專用的名次,他依舊還是不能理解其中的含義。
不過,光明聖子是什麼,他還是知道的。
對他來說,都是討厭的東西。只是光明聖子比那些信徒還要更討厭一些。
林喬又看見阿瑟的臉上出現了那種迷茫遲鈍的神情了。
阿瑟長得很好看,每當出現這樣的神情,總讓人生出憐愛來。
又傻又可憐。
林喬的手搭上了阿瑟的肩膀,哄道:“真的很重要。”
阿瑟張了張嘴:“一定要殺深淵之主嗎?”
林喬對上了阿瑟的目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心裏話:“也不是我想和深淵之主作對,就是……”
他頓了頓,“我不是當做祭品被送給深淵之主了嗎?”
阿瑟點頭。
這件事說起來挺複雜的,林喬儘量把事情往簡單了說:“我現在跑出了深淵,深淵之主要是發現了,是不是得把我抓回去?”
“還有你……雖然是我帶你出來的,但深淵之主肯定不這麼以爲,說不定覺得你是從犯,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他低下了頭,堅定地說:“阿瑟,我說過了,會保護你的。”
就算是要對上神明也沒有關係。
阿瑟怔了一下。
林喬直起了腰:“好啦,那我出去了。”
阿瑟還沒反應過來,林喬已經關上了門,身影消失在了走廊上。
他沒有追上去,靜靜地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暗紅色的長髮落下,遮住了深淵般漆黑的眼睛。
原來喬喬是爲了保護他,才這麼做的。
可他就是深淵,不需要被保護。
但……這種感覺並不壞。
阿瑟難得的露出了糾結的神情。
要告訴喬喬,他就是深淵的化身嗎?
……
林喬獨自一人離開了酒館,來到了與雀斑約好的地方。
等了一會兒,雀斑匆匆跑了過來。
剛一照面,林喬就問:“安迪回來了嗎?”
雀斑擺了擺手,氣喘吁吁:“別說了,安迪騎士長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黑暗生物。”
林喬皺起了眉頭:“什麼黑暗生物?”
雀斑:“誰知道呢。”他壓低了聲音,“安迪騎士長被多麗公主叫去詢問情況了。”
林喬“哦”了一聲。
雀斑瞥了一眼:“你怎麼不關心安迪騎士長有沒有受傷?”
林喬:因爲安迪是主角,怎麼可能會受傷?
他找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既然還能去彙報情況,我想,應該沒有受傷吧。”
雀斑:“也是哦。”
兩人對視了一眼。
林喬:“那安迪騎士長什麼時候能回來?”
雀斑攤手:“這誰知道啊,要不……你先回去等消息?”
林喬遲疑了一下。
這裏可沒有現代社會這麼方便,打個電話、發個消息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要真在家裏等消息,說不定等安迪走了,他才收到消息。
林喬:“還是我再等等?”
雀斑想了想:“那你去教堂裏等吧,要是安迪騎士長回來了,你肯定能瞧見。”
林喬:“可是……我不是光明神的信徒。”
雀斑:“不是也沒關係。”他虔誠地說,“光明神平等愛人,不管是誰,都能沐浴到光明的恩澤。”
林喬:“說人話。”
雀斑:“你是我朋友,進去就是了,誰敢說你?”
……
在雀斑的帶領下,林喬成功地混進了光明教堂。
林喬不是第一次進教堂了——之前在黑麥村,他就進去過。
只是黑麥村的教堂簡陋,孤零零地放着一尊神像,和這裏的教堂完全沒法比。
一走進去,就是寬闊的連廊,牆壁上掛着一幅幅油畫,畫的都是天使與天堂的景象。
再往裏走,是一個小花園,花園裏跪着祈禱的人,神職人員在發放聖水。
最裏面,自然是光明神像。
林喬遠遠地看了一眼。
光明神像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雕刻而成,渾身散發着瑩潤潔白的光澤,慈悲而憐憫。
林喬有些不舒服,心口傳來了一股熾熱的感覺。
雀斑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你就在這裏等着,神父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林喬點了點頭。
雀斑找的地方還算是僻靜,沒什麼人能發現他的存在。於是他乾脆靠在了牆壁上,拉開衣領往下看去,可以清楚地瞧見心口處的皮膚上浮現了一道白金色的紋路。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林喬伸出了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
這並非是刻在表面的紋路,連一點凹凸的痕跡都沒有,像是更深一層的詛咒——還是別的什麼。
這是第二次出現這個紋路了。
上一次……
好像也是和光明神有關。
看來,得找機會問問雀斑。
林喬縮回了手,一擡頭,看見了一道人影。
一個金髮的騎士站在迴廊上,日光落下,他的金髮璀璨,比金子還要耀眼,一雙湛藍色的眼睛明亮,探究地看了過來。
金髮藍眼,還穿着騎士盔甲。
都對上了。
林喬:“……安迪?”
安迪大步走了過來,身上披着的祕銀鎧甲叮噹作響,不過兩三步,就來到了黑髮少年的面前。
林喬沒想到安迪的反應這麼大,往後縮了一樣,仰頭看去。
是的,仰頭。
安迪的身材高大,足足比他高出了一個頭,手臂上的肌肉鼓囊囊的,看起來一隻手就能將他禁錮住。
林喬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安迪被逼到角落的少年。
少年縮成了一團,眼眸裏含着水光,無辜而單純,顯然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安迪咬牙切齒:“你……你怎麼敢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林喬:“……?”
主角認識他?
可是,爲什麼他都沒有記憶。
他緊張地眨了眨眼睛。
不能露餡。
這裏可是教堂,光明神的地盤,要是被安迪發現原主被掉包了,在絞刑架上給他留個vip席位肯定是逃不掉的了。
還好,安迪還沒有發現異樣,還以爲林喬是心虛得說不出話了。
他質問:“你不是說,永遠都不會出現在我面前的嗎?你這個——卑鄙的、無恥的斑鳩。”
斑鳩……?
林喬一個激靈,想起了主角的人設。
【……少年身世坎坷,幼年時被抱錯淪爲了奴隸……】
既然被抱錯了,那肯定是兩個人被抱錯。
原著中從未提及過被抱錯的另一個人是誰,現在他好像知道了。
斑鳩。
鳩佔鵲巢的斑鳩。
另一個被抱錯的人,就是他!
一點零碎的記憶閃過腦海,林喬來不及去分辨,想要先把面前這個虎視眈眈的安迪給糊弄過去:“我、我來找人的……我朋友是這裏的見習神父……”
話還沒落下,走廊的另一頭就傳來了一道聲響:“喬喬,你不是要找安迪騎士長嗎?我看見他已經回來了——”
林喬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安迪:“找我?”
林喬:“不是不是,你聽錯了。”他挪動着腳步,想要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
可沒想到安迪更快一步,已經衝到了面前來。他還對着安迪說:“安迪騎士長不是就在這裏嗎?喬喬,你有事趕緊說啊,安迪騎士長可是很忙的。”
林喬的腳趾動了動,就差在這裏摳出一個兩室一廳了。
安迪:“有事?”
林喬瘋狂搖頭:“沒事沒事……真沒事……”
本來是有事的。
比如,和安迪聊聊怎麼快點成爲光明聖子,快點去深淵消滅深淵之主,以絕後患。
可現在……在知道他就是那個被抱錯的假少爺以後,念頭就被打消了。
開什麼玩笑?
主角因爲被抱錯當了十幾年的奴隸,肯定很討厭他,怎麼可能會幫他?
安迪低頭審視着眼前的黑髮少年。
林喬:“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
安迪打斷了他的話:“進來說。”
林喬看向了雀斑,瘋狂給眼神,想要求助。
可雀斑卻誤會錯了:“哈哈,我知道你看到安迪騎士長很激動,沒關係的,安迪騎士長的脾氣很好的,你不用害怕。”
林喬:“……”
……
林喬被迫跟着安迪一起,走進了光明教堂的深處。
在教堂後面,是一排白牆紅瓦的房子。
這裏大概是給人住的,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不是穿着純白的長袍,就是披着白金色的鎧甲。
安迪推開了其中一扇門。
林喬拘束地低着頭,在進去的時候,趁機瞥了一眼。
這應該是安迪的房間。
不大,和他們現在住的酒館差不多,色調只有白金兩種顏色,有些單調。
白色的牆,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桌椅櫃子。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擺設。
看起來挺乾淨整潔的,但是……不符合騎士長的身份。
安迪拉開了一張椅子:“坐。”
林喬坐了下來,雙手放在了膝蓋上,沒有亂動。
安迪安靜了片刻:“你……變了很多。”
林喬以不變應萬變:“有嗎?”
安迪:“說吧,你來這裏做什麼。”
林喬:“我……”
在這一瞬間,他的心裏轉過了無數個念頭。
能不能告訴安迪實情?
萬一說了以後,安迪直接把他抓起來,送上絞刑架的貴賓位怎麼辦?
林喬看了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
有這個可能。
不是他瞎猜,他和安迪這個關係放在這裏,新仇舊怨這麼一加,嚯——不把他揚了都算好的了。
只是,該找個什麼藉口呢?
林喬還沒想出來,就聽見安迪警告地說:“你已經不是弗林家族的人了,別想在我這裏再得到什麼。”
林喬:“我……”
安迪:“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林喬靈光一閃,半真半假的說:“我是被傳送陣送到這裏來的,我想回王城,聽說你在這裏,所以就……”
他低垂着頭,揉捏着手指,“你能帶我回王城嗎?”
安迪皺起了眉頭:“只是這個?”
林喬用力點頭:“嗯嗯。”
不管了,先混過去再說。
反正以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安迪肯定不會答應的。
安迪:“我答應了。”
林喬:“誒、誒?”
安迪陰沉地警告:“別讓我發現你搞什麼花樣,不然的話……”他伸手捏住了林喬的臉頰,“我讓你好看。”
他的動作一頓。
手指不知覺地抽動了一下。
小斑鳩的皮膚……很嫩。
像是剛出爐的麪包,稍微一用力,就能掐出香甜的汁水來。
安迪的眼睛一沉,手掌上受的傷痕又隱隱作痛,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他像是觸電一樣把手伸了回來,背在了身後:“滾吧。”
林喬忙不迭地站了起來,還沒邁出門,又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壓抑着的聲音。
“明天,隊伍就會啓程回王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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