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神明永生
虛空中一片死寂。
麥穗隨風晃動。
書籍緩慢翻動,發出沙沙聲響。
光明神端坐在了光幕後,若有所思。
自從那面水鏡破碎,神明們察覺到了黑暗的威懾,就不敢再度窺視。
但祂們又不甘心這麼放棄,於是一直待在虛空中,等待着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虛空裂開了一道縫隙,一道月光斜斜落了下來。
神明們感受到了月光的波動,停下了動作,擡眸看了過去。
在萬衆矚目下,一道身影從月亮的光輝中緩步走出。
祂側過身,端坐在彎月上,裙襬垂下,萬千星空點綴在上面,美輪美奐,讓人心生臣服。
豐饒女神輕嗤了一聲:“裝模作樣。”
聲音不大,但在場的神明都聽見了。
大家都是神明,這種裝神弄鬼的戲碼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在信徒面前裝一下也就算了,在同行面前這麼裝,實在是沒必要。
這麼直白地被點出來,月亮女神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身爲老好人的知識之神出來打圓場,轉移了話題:“好了別說了,月亮不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豐饒女神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月亮一直都是這麼裝?”
知識之神尷尬地笑了笑:“我可沒說。”
就在豐饒女神抓着這點不依不饒的時候,光明神開口了:“夠了。”
光明神的信仰勢力最大,神力也最強,別的神明多少要給點面子,就連豐饒女神都不說話了。
光明神的手搭在了膝蓋上,掀起眼皮,看向了月亮女神:“你見到深淵了。”
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月亮女神心頭有點虛,側過了臉,冷冰冰地說:“見過了。”
神明們有些意外。
祂們一向畏懼深淵之主身上帶着的死亡與不祥,甚至不敢以真身出現在面前。沒想到月亮女神不僅見過了深淵之主,還全身而退了。
知識之神掩飾不住驚訝,上下打量着。
月光女神的狀態還好,沒有受傷,應該是沒和深淵之主起衝突。
就是看起來有點蔫蔫的,連月光都變得稀疏了一些。
估計是沒在深淵之主那裏佔到什麼便宜,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知識之神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心中有了底,就沒有說話了。
倒是豐饒女神看熱鬧不嫌事大,明知故問:“月亮,你不是要把深淵之主從你的領土上趕走嗎?怎麼,沒能趕走?”
月光女神硬邦邦地說:“沒有。”
“嘖嘖——”豐饒女神捏着發間別着麥穗,陰陽怪氣,“這可怎麼辦呀,畢竟那是你的領地,現在被深淵之主佔了,要是說出去,你們月光的信徒都要擡不起頭來了。”
月亮女神的臉色一僵:“這就不用你擔心了。”
豐饒女神眉開眼笑:“我們倆關係這麼好,總得幫你想想的呀。”
月亮女神冷哼了一聲,不再繼續接這個話茬。
虛空中,氣氛一時間變得很尷尬。
知識之神咳嗽了一聲:“你見到了深淵之主,感覺怎麼樣?”
不僅知識之神好奇,其他神明也投來了關注的目光。
月光女神的心思一動,慢慢地開口:“祂……有些虛弱。”
豐饒女神將信將疑:“虛弱?祂怎麼可能會虛弱?”
知識之神一合掌,發出清脆的聲響,吸引了其他神明的注意力:“祂被封印在深淵裏上千年,虛弱是應該的。畢竟分出來的是一道分-身,本體還在被萬千規則束-縛着,力量肯定也沒有這麼強。”
月亮女神只是開了個頭,知識之神就已經全部腦補完了。
最後,祂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
豐饒女神來了興趣:“什麼機會?”
知識之神:“祂的身上帶着死亡陰影,不僅能殺死我們,還能……殺死祂自己。”
聽到這話,衆神緘默。
暗地裏暗潮涌動,像是在衡量這個可能行。
月亮女神的目光微微一暗。
這話確實有道理。
深淵之主正在虛弱之中,還沒有完全復甦。這時候抹除祂的分-身,能夠很好地重創本體。
到時候再乘虛而入,徹底解除這個隱患。
但這並非一個神明可以做到的,必須所有神明一起齊心協力。
這……可能嗎?
月亮女神剛冒出了這個念頭,就否決了。
不可能。
信仰之爭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的階段,誰都可能成爲唯一的神明,在這個時候抽出力量來對付深淵之主,無疑是在削弱自己的力量。
與其合起力來消滅一個未知的隱患,不如直接借用這個隱患來除掉已經虎視眈眈的對手。
沒猶豫太久,月亮女神就做出了抉擇。
在衆神還在猶豫遲疑的時候,祂冷不丁地開口:“我已經獲得了喬·弗林的信任。”
月亮女神提起了林喬的全名。
有光明神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眼睛微微一動。
以神明的高傲,看待人類如螻蟻。
每次在提起林喬,所有神明都會輕蔑地說:“那個黑髮少年。”
月亮女神到底經歷了什麼,纔會改變了對黑髮少年的態度?
光明神不動聲色,繼續靜靜地聽着。
月亮女神的聲音冷清:“其實,喬·弗林也畏懼着深淵之主。他很想擺脫深淵之主的糾纏,我答應了會幫他了。”
知識之神和豐饒女神都沒有多想。
在祂們看來,這是正常的行爲。
深淵之主代表着死亡與不詳,這是就連神明都忌諱的存在,更不用說是區區一個人類了。
知識之神來了興趣,說:“哦,你打算怎麼幫他?”
月亮女神輕笑了一聲:“我只答應了要幫他,可沒說,我一定要幫他。”
神明反覆無常。
對於信徒還有所顧忌,面對一個不是信徒的人類少年,可以說是毫無負罪感。
月亮女神:“這是也是一個好機會,不是嗎?”她的手指張開,又緩緩收緊,“把喬·弗林掌握在手裏,等於抓住了深淵之主的破綻。”
“想辦法控制他,讓他對深淵之主造成傷害,那一定是痛徹心扉的。”
知識之神輕輕吸了一口冷氣,沉默了片刻後:“確實是一個好主意。”
月亮女神落在了月光上:“這是我的主意,你們別來插手。”
豐饒和光明神都沒有意見。
倒是知識之神開口了:“月亮,我來幫你。”
上鉤了。
月亮女神的眼波流轉,但卻沒有一口答應下來,而是露出了些許警惕之色:“你要來做什麼?”
知識之神翻閱着書籍:“我對那個黑髮少年很感興趣。”無數個字符從書中飄出,形成了一串串根本看不懂的詞彙,“他的腦子,他的思想,如果可以的話,等事情完成以後,我想把他的靈魂取走,充實豐富我的圖書館。”
月亮女神興趣缺缺:“那你想來就來吧。”
祂轉身離開。
知識之神合上了書,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一下子,虛空中就只剩下了豐饒女神與光明神。
豐饒與光明的領土接壤,兩者暗地裏不知道別了多少的矛頭,關係不怎麼樣。
不過現在,兩個神明看起來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目光流轉間,竟然還有些默契。
豐饒女神主動開口:“怎麼,你不好奇月亮到底要做什麼嗎?”
因爲掌握的神職特殊,月光女神一向擅長玩弄人心,連神明都敢算計。
這一次,竟然對知識之神不懷好意。
光幕輕輕晃動,光明神沒有接話。
豐饒女神不耐煩地說:“你倒是說句話啊。”
光明神掀起眼皮:“不管要做什麼,對我們都沒有影響。”
如果月亮算計成功了,知識之神受傷或隕落,祂們就可以趁機佔到便宜。
反之亦然。
對於祂們而言,不管是什麼結果,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豐饒和光明對視了一眼,一揮手,十分默契地同時消失在了光幕中。
當然,祂們不是去提醒知識之神的。
而是回去提前做準備。
如果趕得上的話,還能分到一部分的遺產。
……
與此同時。
鄉間城堡。
林喬站在入口處,比劃着。
這片領地不大。
北從小河起,南到橘子林爲止,東至麥田,西沿風車磨坊。
這一塊區域,都是安德烈的領地。
現在,已經劃撥到了林喬的名下。
如果他願意的話,還可以繼承安德烈的爵位,成爲一個名正言順的貴族領主。
林喬拒絕了。
畢竟他不是原主,對重振貴族榮光沒什麼執念。
再說了,他留在這裏,是爲了有一個地方安頓那些流離失所的奴隸。如果成爲了剝削階級,那就必定要有被剝削的存在。
這樣一來,那些奴隸的生活得不到任何的改善。
這不是林喬想要的。
他拒絕了月之國來使的提議。
來使面露難色,委婉地提醒:“總得有個領主頭銜身份,好讓所有的人知道這裏新成立了一個國家。”
在這片大陸上,身份是一個通行證。
每個人需要有一個得到認可的身份。平民、貴族、商人、魔法師或者騎士……人人都待在屬於自己的階級上。
如果林喬不接受這個貴族領主的頭銜,那麼就很難融入到這個階層裏面。
林喬:“不一定要當領主。”
來使:“?”
林喬掃過領土的面積:“我可以當個村長。”
來使:“???”
林喬微微眯起了眼睛,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法。
畢竟,以這片領土的大小來說,和一個村落差不多了。
林喬自顧自地說:“得給村子取個名字……”
來使蒙了:“這裏難道不是深淵國度嗎?”
在來的時候,他就知道這裏的新領主信奉的是深淵之主。
深淵之主掌控黑暗、死亡與不祥,可是遠近聞名的邪神。
沒到這裏之前,來使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既然信奉的是邪神,說不定一進門就要來個邪-教儀式套餐,什麼剝皮、煮屍、黑暗儀式……就算看到食屍鬼在和鷹身人跳貼面舞,他也不會驚訝。
可是沒想到,等踏上這片領土以後,才發現這裏竟然看不到一點深淵之主的痕跡。
領地被打理得井然有序,連荒廢了的地都重新開墾起來,種上了綠油油的小麥。
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新的領主太過於仁慈,竟然給每一個奴隸都發放了平民的身份。
要知道,領地裏的平民都是要交稅的。
這位領主總會爲自己的年輕氣盛買單的。
現在這位過於年輕的領主甚至還理直氣壯地說——“我本來就沒說我信仰深淵之主啊。”
來使:“啊,這……”他說不出話來了,“那您怎麼借用了深淵之主的名頭。”
林喬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借來用用,應該沒事的吧?”
來使有點暈。
他活了這麼久,還說第一次聽說神明的名頭可以借來用的。
聽起來確實是很離譜,可是各國的法律上確實沒有明確規定這是不被允許的。
但……也沒人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去挑戰神明的權威。
沉默的時間太久,林喬問:“怎麼,不可以?”
來使艱難地說:“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深淵之主在意嗎?”
林喬看了一眼阿瑟:“他不在意的。”
來使:“您確定?”
林喬:“確定。”
來使捏着羽毛筆,“唰唰”記了下來,在書寫完以後,他忍不住問:“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您和深淵之主到底是什麼關係?”
林喬:“不介意啊。”他笑眯眯地說,“戀愛關係罷了。”
咔嚓——
來使的羽毛筆被捏斷了。
純白的羽毛晃晃悠悠地飄落了下來。
來使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得像是能塞下一枚雞蛋:“啊……”
林喬忍俊不禁:“有這麼誇張嗎?”
來使努力地合上脫臼的下頜:“請您別開玩笑了……人怎麼能和神明戀愛呢?”
林喬:“爲什麼不行?”
來使語無倫次:“就是,神明這麼高貴偉大,人類的愛意只會玷污神明……”
在吟遊詩人吟唱的歌謠中說過。
在那遙遠的國度,曾經有這麼一位王子,愛慕上了神明的化身。
王子在神明雕像下哭泣了三天三夜,想要得到神明的一瞥。
大概是誠心感動了神明,神明走下了神壇,主動與王子結爲了一夜的伴侶。
可神明的力量之宏偉磅礴,豈是區區一個人類能承受的?
一夜過去,王子如同是斷了根的玫瑰,很快地枯萎了下去。等到第二天的清晨,他已經成爲了一捧枯骨,連靈魂都不得安息。
於是在吟遊詩人的歌中唱着:“……神明的愛意如毒-藥,致命又迷人。”
拋開內容不談。
裏面表達的意思是,神明是神聖不可褻瀆的,只能虔誠的信仰,不能產生不該有的心思,不然就會死於非命。
林喬不以爲然。
不過是爲了鞏固神明的地位,流傳出來的洗腦文罷了。
給他筆,他分分鐘寫出個十篇八篇的。
林喬還開始挑刺:“故事裏說的是哪位神明,王子又是哪個國家的?”
來使說不出來了。
畢竟這都是流傳了這麼久的歌謠,誰還會這麼無聊,去刨根究底,找故事的主角?
林喬:“童話故事而已,用不着當真。”
來使說不出反駁的話,轉移了話題:“那您想好領地的新名字了嗎?”
林喬犯了選擇困難症。
每次取名的時候,他都能糾結半天。
“嗯……”他猶豫着開口,“沒取好的話,以後還能改名嗎?”
來使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不能。”
林喬:“好吧。那就叫……自由村吧。”
來使點評:有點怪,但又有點好。
……
打發走了來使。
林喬和阿瑟慢悠悠地走在了田埂上。
走到一半,他突然問:“那個故事是真的嗎?”
阿瑟蹙起了眉頭,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林喬說的故事是哪一個。
“不是。”他回答。
林喬莫名地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阿瑟在認真地考慮這件事:“就算喬喬死了,也沒關係的。”
林喬:“?”
阿瑟:“喬喬可以當黑暗生物。”
林喬:“???”
阿瑟:“喬喬是想當亡靈,還是想當惡魔?”
林喬:“一個都不想,謝謝。”
阿瑟苦惱地說:“那就只能當不死人了。”
林喬:“……”
他覺得阿瑟的世界觀有點問題。
對於別人來說,死亡可能是一個令人畏懼的話題。
但對於阿瑟,就跟談論明天早上是喫蘋果派還是麪包果醬一樣。
林喬決定打消阿瑟的念頭:“不,我都不要。”
阿瑟的眼睫眨動了一下,低垂着腦袋,像是被主人拒絕的小狗,可憐兮兮的。
“可是,喬喬會死。”
林喬冷漠地說:“每個人都會死。”
阿瑟:“我,不會。”他努力地表達着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喬喬離開。”
林喬:“那也不能把我做成奇奇怪怪的東西。”
什麼亡靈惡魔不死人,聽聽都滲人好吧。
阿瑟沉默地跟在了林喬的身後,頭頂上的暗紅捲髮一晃一晃的,無比的委屈。
走到一半,阿瑟伸手拉住了林喬的衣角:“喬喬,對不起。”
林喬:“啊?”
阿瑟的思路跳躍得太快,他一下子跟不上了。
愣了一下,“爲什麼要道歉?”
阿瑟也說不上來。
他覺得喬喬有些不高興了,每次只要說了“對不起”這三個字,喬喬就會變得開心起來。
林喬有些無奈:“不是你的錯。”
阿瑟歪了歪頭。
林喬:“我只是在想,神明能夠存活很長時間。”
只要有信仰,神明就不會被遺忘。
而阿瑟更是被困在深淵了上千年,還是懵懂無知的模樣。
神明可以活很久。
而人類的生命只有一剎那。
就算是大魔導師,也會湮滅在歲月的洪流裏。
林喬伸出了手。
阿瑟的個子太高了,以至於摸不到頭頂,於是他低下了頭,配合的將腦袋送到了林喬的手下。
林喬揉亂了那一頭暗紅色的頭髮:“如果我不在了,你得小心點,別被別人欺負了。”
阿瑟的心頭一顫。
其實他並不是什麼都不懂,而是不在意。
不管是神明還是人類,對於他而言,都像是毫不起眼的螻蟻,不能引起一點的波瀾。
而現在,在聽到林喬說的那一句話後,他竟然害怕了。
害怕林喬真的會離開。
阿瑟一把摟住了林喬,手臂收緊,悶聲說:“喬喬,不要走。”
林喬一點準備都沒有,撞到了一個結實寬闊的懷抱裏,鼻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他本來想罵人,可聽到阿瑟帶着顫抖的聲音,又咽了回去。
“我又沒說要走。”林喬解釋,“我覺得我還能活很久。”
阿瑟不聽這解釋,將頭埋在了林喬的脖頸裏。
林喬覺得有點癢,伸手推了一下,沒推動。
“好了……不說這個了。”他哄道,“阿瑟……”
聲音戛然而止。
擡頭看去。
遠處藍天白雲間,一輪月色若隱若現。
月亮女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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