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很害怕
深淵裏唯一的光源,就是頭頂那一輪猩紅的月亮。
現在黑雲翻涌，擋住了月色，整片大地上就陷入了一片粘稠的黑暗中。
安迪冷靜地說：“熄燈。”
命令傳達了下去。
隊伍裏用來照明的光明石一個接一個地暗了下去,直到沒有一點光亮發出。
由明轉暗。
林喬一時間什麼也看不清了,輕輕眨了眨眼睛,才逐漸適應了黑暗。
一個模糊的景象出現在了眼前。
地上的鮮血早已凝固,散發出一股血腥味。
地上匍匐着的那些信徒們似乎成了一座座雕塑，臉上的表情凝固,狂熱與恐懼兩種神情糅雜在一起，格外的古怪。
安迪低聲提醒：“祂來了。”
話音落下。
眼前的黑暗“活”了過來。
如同是潮汐涌來,所至之處，一切都被淹沒。
那些深淵的信徒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一切都抹除，連一點存在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安迪一擡手。
光明騎士團訓練有素，快速地向後退去。
等到了安全的位置，他們才停了下來。
一個個光明騎士站的位置奇怪,隱隱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狀的陣法。他們低聲禱告着,每個人的身上都飄出了一縷光芒。
一點星辰或許不能突破黑暗，可只要達到一定的數量,也能夠照亮這片大地。
光芒明暗閃爍。
抵抗着鋪天蓋地而來的黑暗。
一切都發生的很快。
等到林喬回過神來，就已經被所有人拋棄,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空地上。
黑暗流動着。
從中發出了粘稠古怪的聲響。
有人在囈語。
但沒有人能聽懂,囈語的內容是什麼。
一股陰冷死寂的氣息撲面而來，吹散了林喬額前的碎髮。
林喬沒有見過深淵之主。
阿瑟不是深淵之主,他只是祂的一部分,是一縷意念的化身。
所以林喬不太確定，深淵之主是否就是阿瑟。
林喬的眼睫一顫,望向了最深沉的黑暗處。
在那裏，隱約可以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
身影高大健壯，身後一對羽翼張開，帶來令人戰慄的陰影。
祂走得很慢。
每一步落下，都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聲音來源於身後，一條蛇形的尾巴在地上爬行，尾巴尖微微擡起，冰冷地指向了面前的少年。
林喬的心頭一跳。
危險。
渾身上下都在叫囂着：危險，快跑。
他的手指顫動了一下，壓制住了心中生出的恐懼，一動不動地站在了原地。
倒也不是他膽子大，不想跑。
而是……想逃也逃不掉。
現在他面對的，可是神明。
林喬的心念一動，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向前了一步：“阿瑟……是你嗎？”
一切的聲音都被夜幕吞噬，一點都沒有剩下。
林喬等待了片刻，沒有等到迴應，只看見沉沉的黑暗涌動，像是浪潮一般高高揚起，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形狀怪異的陰影。
陰影居高臨下，審視着林喬。
在這到陰影面前，林喬顯得格外的纖瘦。
狂風吹拂。
他身上套着的純白長袍獵獵作響，憑空勾勒出了一道纖細的腰線。大概是爲了避開過於凌冽的風，他微微側過了頭，脖頸處的弧線利落細膩，讓人想到了垂死的天鵝。
阿瑟的動作一頓。
白色……
祂討厭這種代表着神聖與光明的顏色。
尤其是在這顏色出現在林喬身上時，更讓祂生出了惱火。
這代表着，祂的祭品選擇信奉了光明神。
阿瑟的眼瞳豎起，金色光芒流動。
陰影感知到了祂的情緒，更加的張牙舞爪，猛然俯身，用力地撲向了林喬。
……
遠處。
安迪站在光明騎士的包圍之中，靜靜地等待着。
他的手中握住了黎明之弓，隨時準備着給予深淵之主致命的一擊。
他冷眼旁觀着。
那些光明騎士也緊張地看着。
在瞧見陰影撲向黑髮少年的時候，還有人於心不忍，低聲感嘆了一句：“可憐的孩子……”
聲音不大，但是格外的刺耳。
在陰影的籠罩下，林喬的背影是那麼的纖細。
他的髮絲被吹亂，臉頰蒼白，就像是受到驚嚇的小羔羊，無法掙脫既定的命運。
安迪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掙扎的痕跡，最終虔誠而肯定地說：“一切爲了光明神的榮光。”
周圍響起了附和聲：“一切爲了光明神的榮光。”
安迪緊緊握住了黎明之弓，弓上刻着的花紋幾乎嵌入了掌心。
他說服自己。
沒有關係的，黑髮少年的身上還帶着光明神的神念，只要深淵之主動了殺心，那一縷神念就會主動防禦，用自-爆擊退深淵之主。
而到了那時，他再動用黎明之弓，就足以弒神。
至於身在爆-炸中心的黑髮少年會不會受傷，自然就被他給忽略了。
安迪深吸了一口氣。
再次肯定——一切爲了光明榮光。
只要殺死深淵之主，就可以統一大陸的信仰，結束這一切紛爭。
沒有了其他神明，就不會再掀起信仰之戰。
那些人只要都成爲了光明神的信徒，光明就會庇佑他們，他們將不再受到戰爭與飢餓的折磨。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安迪堅定了信念，伸手搭上了弓弦，手指收緊，用力往後一拉。
無數元素聚集在了指尖，化作了一支元素箭搭在了弓上。
一切都準備好了。
現在……就等着光明神自-爆了。
這應該沒有問題。
對待信仰，神明都是自私偏執的。林喬曾經背叛了深淵之主，還狠狠地捅了祂一刀。
放在任何一位神明身上，都忍耐不了這樣的事。就算是最偉大仁慈的光明神，估計都要讓這個人知道什麼是神明的憤怒。
所以，只要林喬出現在深淵之主的面前，祂就必定會忍不住出手。
這麼想着。
前方黑暗席捲，直接將那道纖瘦的身影給包裹其中。
安迪收心定神，準備着射-出這至關重要的一箭。
他默數了十下，做好了心理準備。
畢竟是光明神的一縷神念，爆-炸起來，必定是地動山搖、天崩地裂的動靜。
他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
沒有反應。
……又等了一會兒。
還是沒有反應。
安迪眉心一跳。
這是怎麼回事？
深淵之主……沒有發怒嗎？
……
估計只有身處黑暗中的林喬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深淵之主確實是發怒了。
但這怒意，和安迪理解的那種不太一樣。
林喬的四肢被黑暗纏繞住，被迫仰起了下巴。
一股冰冷的觸感在他的皮膚上游走，引起了一陣陣的顫慄。
“阿瑟……”他的語調破碎。
那道身影只是沉默。
在適應了幽暗的氛圍後，林喬餘光一瞥，看清了那道身影的模樣。
祂有着暗紅色的長髮，髮梢微微卷曲，額角生出了一對黑山羊角，盤旋着頂在頭頂。
除此之外，祂背身雙翼，後有尾，身上覆蓋着一層漆黑冰冷的鱗片。
祂長得和林喬夢中見到過的男人一模一樣。
只是夢中的男人看不清容貌，而現在……祂看起來就像是成熟般的阿瑟。
眉眼更加鋒利深邃，眼瞳深金，像是流動着的琥珀。
林喬的目光一轉，落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那裏橫着一道燒傷過的痕跡，皮開肉綻的，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止着傷口癒合。
這是……他留下的。
之前，他身上的光明印記被解開，種在心口的種子破土而出，讓他真正地成爲了光明聖體。
而這種人造的光明聖體是一次性消耗品，用燃燒生命的代價，來換取對光明元素的親和力。
如果沒有辦法阻止，就會很快的凋零。
是阿瑟制止了這一切。
用深淵的力量中和了過於狂躁的光明之力，讓他能夠活下來。而付出的代價……就是被光明元素感染，以至於不得不拋棄了“阿瑟”這個分-身，迴歸到了深淵中。
而深淵中的本體也有所影響，被光明元素侵蝕着傷口。
林喬動了動，手指按上了傷口的邊緣：“……痛嗎？”
手指是溫熱的。
還是軟的。
與神明冰冷的身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阿瑟僵了一下，神情閃爍。
細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對不起。”
阿瑟怔了一下，連帶着洶涌的黑暗都有所平息。
林喬抓住了機會，繼續說：“阿瑟……我沒有想要信仰光明。”
提起這件事，又踩上了阿瑟的雷區。
阿瑟的眼瞳微微縮緊，盯上林喬身上代表着光明的花紋，陰冷暴虐。
林喬知道自己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現在是解釋的最好時機。
再拖下去，就算解釋了也沒用了。
林喬瞅了一眼阿瑟的神情，決定打上一張柔情牌：“阿瑟，我很害怕。”
阿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說出的話語生澀：“你……害怕我？”
林喬先是否決，然後表明了心意，“不是，我怎麼會害怕你呢？”他頓了頓，嗓音中帶着一些鼻音，“你留我一個人面對光明神，我真的很害怕。”
阿瑟一字一頓：“光明神？”
林喬心想：完了，換了一具身體，阿瑟又不會說話了。
面上還是低聲說：“你一走，光明神就來了。祂威脅我，要讓我信仰光明。”他一筆帶過，着重控訴阿瑟的行爲，“你爲什麼要拋下我一個人面對光明神？”
林喬的眼睛黑白分明，溼漉漉的，眼睫上墜着瑩瑩淚珠。
阿瑟愣了一下。
如果祂在的話，喬喬就不用害怕光明神了。
喬喬是被光明神強迫的，如果祂在，光明神怎麼可能敢這麼做。
兜來兜去，阿瑟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茫然。
這麼說起來，好像真的是祂的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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