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挑撥
林喬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往後退後了一步，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將阿瑟牢牢地擋在了身後。
只是阿瑟的身材高大,肩膀寬闊,襯托得林喬格外纖細瘦弱。
黑麥村被“沙沙”的聲響覆蓋。
這是植物在破土而出,生長蔓延的聲音。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佈滿了整個黑麥村，就連風車磨坊都被藤蔓纏得密密麻麻,停止了轉動。
只有林喬和阿瑟站着的這塊地方沒有被藤蔓淹沒，不過那些藤蔓蠢蠢欲動,看起來只要被找到機會，就會一擁而上。
林喬的喉嚨有些緊,用氣聲問：“怎麼辦？”
阿瑟的目光一沉，越過了林喬的肩膀，望向了前方。
綠茵茵的葉子舒展了開來，露出了底下紅豔豔的果實,光芒閃爍,好像是睜着無數雙眼睛注視着。
阿瑟按住了林喬的肩膀，走到了前面。
每邁出一步,四周的黑暗就越發的濃稠，直至凝結成了絲絲的霧氣,縈繞在了身側。
在夜晚,光明消退，黑暗高漲。
阿瑟擡起了眼皮,眼瞳中金黃涌動,只餘下了冰一般的冷漠。
眼瞼輕輕垂下，無需多言,黑霧無聲地蕩起了漣漪，朝着四面八方擴散。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籠罩了整個黑麥村。
在暗中，似乎有兩種力量在互相較勁。
藤蔓枯萎了一茬又一茬。
但沒過多久，就有新生的幼苗破土而出，很快就再次成長爲粗-壯的藤。
不過，植物生長的再快，在夜幕之下，也不是黑暗的對手。
就在藤蔓即將敗退的時候，月亮來到了正中天。
今夜天氣不錯。
無雲無風，但奇怪的是，不見一顆星辰閃爍，只餘下一輪彎月高高懸掛。
月亮光芒大盛，驅散了下方濛濛的黑霧。
夜幕被掀開，白瑩瑩的月光灑下，將眼前的景色都披上了一層輕紗。
藤蔓似乎從月色中汲取了力量，變得更加扭曲。藤蔓向上伸展，遮天蔽日，落下了一大片陰影，成爲了猙獰的怪物。
林喬的眉頭一跳，低聲提醒：“阿瑟，小心。”
阿瑟側過了身，側臉輪廓深邃，在月色下，紅髮似血。
他的嘴脣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麼，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有一道聲音從旁傳來。
“喬。”安迪的肩上落了一片光，祕銀鎧甲通體銀白，更是添了一份神聖。他說，“喬，過來。”
林喬：你說過來就過來？
林喬紋絲不動，筆直地站在了阿瑟的身邊，絲毫沒有過去的意思。
安迪見了也不惱，只是淡淡地說：“喬，現在回頭還來得及，神明會寬恕你的。”
聽見“神明”這兩個字，林喬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教堂倒塌了大半，遠遠看去，就能看見神像的一角。
神像低垂着頭，臉上帶着柔和憐憫的笑意。
安迪的目光一沉：“只要你過來，日後，你就還是光明聖庭的聖女。”
林喬：“？”
該不會他在乎這個聖女的名號吧？
林喬想也沒想，直接了當地說：“這個聖女誰愛當誰當去吧！”
安迪的臉色有些難看。
相對比的是，阿瑟的眉眼舒展了開來，脣角也不由自主地翹起了一個弧度。
安迪掃過林喬和阿瑟，咬重了語氣：“喬，你被深淵蠱惑了，只有光明才能拯救你。”
林喬：“我不需要拯救。”
安迪循循善誘：“黑暗永遠無法勝過光明。喬，看在我們倆認識的份上，別讓自己做出錯誤的決定。”
林喬：“我不覺得這是錯誤的決定。”
安迪還想要說什麼，空曠的黑麥村裏突然迴響起了一道聲響。
說話的聲音溫和慈悲，帶莫名地讓人不喜歡，就連憐憫都是高高在上的恩賜。
“迷失的羔羊，他被黑暗蠱惑了，唯有神聖的淨化，才能讓他迷途知返。”
以林喬對光明信徒的瞭解，神聖的淨化就是約等於吊上絞刑架，被火燒一邊。
什麼？你不信光明神？
這個是病，得治！
你問怎麼治？當然是等你死了，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從根源上掐滅病根了屬於是。
林喬看向了聲音傳來了地方。
只見聖光籠罩，一個身穿白袍的青年緩步走了出來，祂的臉上帶着一股笑意，看誰都是一副“孩子你不懂”的模樣。
讓人看了不免拳頭一硬。
林喬認出了，這是光明神。
光明和黑暗水火不容，無法共處。
可看阿瑟的神情淡淡的，似乎根本沒有將光明神當一回事。
林喬用手肘戳了一下。
阿瑟的眸光一轉：“嗯？”
林喬小聲提議：“要不我們先跑？”
敵強我弱。
跑又不丟人。
打不過就跑，等日後再找回場子。
阿瑟輕輕搖了搖頭。
林喬有點急了：“爲什麼不跑？”
沒想到阿瑟的神明包袱這麼重嗎？
阿瑟冷靜地回了三個字：“跑不了。”
林喬一愣。
眼前藤蔓蠕動，走出了一個身形妙曼的女人。
女人有着淡青色的長髮，頭上帶着橄欖枝形狀的發冠，身材高大、五官中型寡淡，乍一看分不清性別。
月光灑下。
一片衣角蹁躚落下。
上面秀了漫天星河，璀璨發光。
星幕揭開。
月亮女神的身影浮現。
剛纔出現的只是神明的意志，現在，卻是神明真正降臨了。
這是真正的神降。
零碎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
靈光一閃，將所有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
黑麥村曾經來過一位豐饒女神的信徒，爲了掀起信仰之戰，他給黑麥村的黑麥降下了“賜福”，使得每個品嚐過黑麥的人都患上了瘟疫舞蹈。
在陰謀被戳穿後，他不甘心，還企圖召喚豐饒女神。
所以，這裏有豐饒女神的“錨”。
就算是在光明神的領地，祂也能借着錨點，降臨到這裏。
而月亮……月亮無處不在。
再加上被安迪喚醒的光明神，小小一個黑麥村，竟然已經聚集了四位神明的意志。
林喬垂眸，掃過手腕上掛着的神格碎片。
在某種意義上，知識之神也參與了這場聚會。
當然，神明們費盡心思地降臨這裏，自然不會是打個招呼、碰個頭這麼簡單。
林喬的掌心冒出了細密的汗水。
阿瑟說，不是不想跑，是跑不了了。
阿瑟說，以深淵的能力，能夠解決到一個神明，但當神明們聯手，那就不是對手了。
一語成讖，現在神明們真的聯手了。
林喬心中疑惑。
以神明們自私自利的性格，真的可能會毫無芥蒂的聯手嗎？
這麼想着，就往阿瑟的地方更靠近了一些。
他瞧見阿瑟的面容冷峻，毫無波動，像是根本就不畏懼這些神明的聯手。
林喬頓時吃了一顆定心丸，湊過去說：“你有辦法？”
阿瑟同樣低聲回答：“沒有。”
林喬：“……？”
林喬不可置信地說：“那你還這麼冷靜？”
阿瑟茫然：“那我應該怎麼樣？”
林喬比劃：“至少得慌張一點。”
阿瑟的動了動脣角，像是努力做出一個慌張的表情，但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他說：“做不出來。”
林喬：“……”
虧他還以爲阿瑟已經想出辦法了，原來只是習慣性的保持這個表情。
那現在跑不跑不了，打……似乎也打不過。
該怎麼纔好？
林喬慌的一批。
阿瑟卻十分地淡定：“先打，打不過再說。”
林喬：越聽越不靠譜了。
這邊兩個人在咬耳朵，旁若無人說着悄悄話，直接把三位神明晾在了一邊。
光明神：“……”
太張狂了，竟然不把祂放在眼裏。
月亮女神：“……”
剛纔這麼炫酷的出場都沒有人在意嗎？
豐饒女神：“……”
反正祂就過來湊個數，也沒想真打，在一旁看看熱鬧劃劃水就是了。
大概是被忽略了太久，光明神直接就憋不出了，站了出來：“深淵之主，許久不見了。”
阿瑟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十分敷衍地“嗯”了一聲。
光明神：“？”
就這反應？
光明神壓住了心中的憤怒，依舊裝出老好人的模樣：“深淵之主，你在大陸上傳播了黑暗、死亡和詛咒，讓無數無辜的人死去，身爲神明，你不應該覺得羞愧嗎？”
阿瑟：“沒有。”
光明神：“？”
好歹也辯解一下啊。
祂沉下聲音，正義地譴責：“你簡直就是執迷不悟，你沒感受到人類的絕望嗎？身爲神明，理應庇佑保護人類，而不是爲了一己之私，讓大陸陷入黑暗與死亡之中……”
林喬聽光明神說的越來越離譜，忍不住出聲制止：“等等。”
光明神的話被打斷了，眉宇間閃過一絲惱怒。但處於神明的自我修養，讓祂不會和一個螻蟻一般的人類去計較。
反正等深淵之主隕落之後，殺死這個人，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這麼簡單。
於是祂屈尊降貴地低頭，淡淡聖光籠罩：“你想要說什麼？”
林喬的神情複雜，猶豫了一下：“呃……”
光明神看見林喬猶豫不決的模樣，心中瞭然。
祂十分自信地想，肯定是剛纔的斥責聲太振聾發聵了，讓這個可憐的羔羊迷途知返，知道只有光明纔是正確的選擇。
光明神頓時舒服了。
這個黑髮少年信不信光明神不重要。
重要的是，祂能在深淵之主的面前把信徒搶走。
對於神明來說，信仰很重要。
當面搶走信徒的行爲，無疑是在對方的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個巴掌。
除了一個“爽”字，不能再用其他的詞來形容了。
想到這裏，光明神的目光更加柔和，還以爲林喬是畏懼深淵之主在這裏纔不敢說出心中的想法。
於是鼓勵道：“你想說什麼就說。”
林喬試探：“我真的說了？”
光明神：“說吧。”
林喬：“你不會生氣吧？”
光明神：“不會不會，你儘管說，神明寬宏大量，又怎麼會生氣呢？”
說着，祂還故意看了阿瑟一眼。
林喬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清脆，迴盪在夜幕下：“你怎麼能罵自己呢？”
光明神：“？”
林喬：“你之前說的話，不都是在說自己嗎？”
光明神：“？？”
林喬：“爲了一己之私，掀起戰亂，讓大陸陷入死亡與黑暗中，讓無辜的人接連死去——這些，不都是你們做的事？”
他故意說，“沒有想到光明神還會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爲，思想覺悟明顯比其他神明要高！”
光明神：“？？？”
這話一說，其他的神明也回過味來了。
光明神這話，確實是想要指責深淵之主，以圖能夠站在道德的高地上。
可是，大夥都心知肚明，深淵之主可沒做過這檔子事，真正做過的，還是祂們這羣神明。
怎麼？
大家都做過的事情，就你光明神摘得一乾二淨？現在用這個來譴責深淵之主，保不準日後就把這個帽子扣在祂們的頭上。
月亮女神和豐饒女神的目光一變，不對勁了。
神明們的聯盟本來就不是堅不可破的，現在被挑撥了兩句，頓時就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
畢竟，想要迫切解決深淵之主的只有光明神，其他神明更看重眼前的利益。
之所以能叫來這兩位神明，還是因爲光明神出了一波血。
因利結盟，自然不會這麼盡心盡力。
能及時到現場，就已經是給面子了。
光明神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連忙說：“這個人類花言巧語，你們不要被迷惑了！”
林喬多少有些品過味來了，一攤手，無辜地說：“我可什麼都沒說，話都是你說的，不能不認賬啊。”
光明神一時語塞。
祂本來還沒把黑髮少年放在眼裏，沒想到只說了三言兩語就挑撥了神明之間的關係，讓祂手忙腳亂。
這個人，不能留了。
光明神的目光一暗，殺意閃過。
手上一揮，無數光箭凝結，“唰”得一聲劃破天際。
冷風撲面而來。
額前髮絲被吹散。
林喬的眼前閃過了一道白光。
他的手指一動，一頁書籍翻過，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光罩擋在了面前。
叮叮叮。
光箭如數射-在了屏障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不過擋下了第一波，還是第二波。
光罩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堅固，在經過了第一輪的光箭後，上面已經出現了一道裂縫。
林喬還沒來得及補上，第二輪光箭轉瞬即到。
光芒溫和。
但實際上卻寒冷刺骨。
林喬的眼睫閃動了一下，想要避開。
就在這時，一隻手從身後伸了出來。
說實話，那並不是一隻好看的手。
手掌寬大，指節凹凸不平，指尖漆黑，延伸出了鋒利的指甲。
手指微微張開，氣勢洶洶的光箭就凝結在了半空，再也不能前進一寸。
阿瑟面無表情，眼瞳豎起，裏面流淌着璀璨的金光。
他盯着光明神，手指收攏。
“咔嚓”一聲。
光箭的頂端染上了一層黑霧。
霧氣蔓延，直將光箭通體變得漆黑。
阿瑟：“去。”
聲音落下。
黑箭調轉了方向，直直對準了光明神。
一點寒光閃過。
就連神明都覺得通體發寒。
光明神揮手一擋，擋下了光箭。
但一個不慎，還是被黑暗的力量纏上了，手指尖上多處了一抹灰白。
就像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光明剋制黑暗。
黑暗也可以剋制光明。
祂心知如果真的打起來，肯定不是阿瑟的對手，於是趕忙呼叫隊友：“還不來幫忙！”
豐饒女神本來就和光明神不對付，現在更是樂得看祂喫虧。
月亮女神則是知道深淵之主的可怕之處，束手旁觀，準備撿漏。
光明神一看就猜出了祂們兩個的心思，拉高了聲音提醒：“之前都說好的，你們難道想要違背誓約？”
月亮女神的臉色微微一變，與豐饒女神對視了一眼。
剛纔還可以划水，既然這句話說出來了，祂們就不太好束手旁觀了。
就在祂們準備出手的時候，又聽見一道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等等。”
這話有點耳熟。
神明們停下了動作，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
月光落下。
黑髮少年的面容白皙瑩潤，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就算是面對神明，也依舊站得挺拔。
在神明們的注視下，他舉起了手示意：“能不能先讓我說一句話？”
光明神：“……”
這套路有點熟悉。
剛纔就是讓這個黑髮少年說了一句話，差點讓祂落入了被動的局面。
豐饒女神和月亮女神沒想這麼多，再加上祂們確實沒想這麼快動手，於是說：“你說吧。”
林喬還沒開口，就被光明神打斷了：“不準說！”
林喬看看光明神，又看了看兩位女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6-0223:13:03~2022-06-0322:52:24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癌症晚期的朋右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癌症晚期的朋右、小落睡着了zzz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