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沒死
說還是不說,放在這裏是個問題。
林喬的目光閃爍，似乎在畏懼光明神的威勢，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夜幕下,黑麥村中一片寂靜。
一陣風吹過。
藤蔓上的枝丫輕輕晃動。
光明神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
黑髮少年拘束地低垂着頭,像是害怕了。
祂不免得意。
瞧,不管這個人類怎麼囂張,到頭來還不是在光明的威懾下瑟瑟發抖？
光明神是得意洋洋了。
可這樣一來，豐饒女神就不舒服了。
豐饒女神本來就和光明神不太對付,兩個神明一直在暗地裏較勁，誰也不服誰。
現在這種情況,這個黑髮少年明明是在尋求祂的意見，祂都同意了,光明神還跳出來反對。
偏偏少年還聽了光明神的話，就閉口不言了。
這樣看來就好像祂的話不如光明神的管用。
衆所周知，神明都是比較愛面子的，尤其是在信仰這一方面,誰不信就要跟誰急。
這下,豐饒女神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冷冷地掃過了光明神：“讓他說又怎麼了？”
光明神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解釋：“這個人類詭計多端，他想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別上了他的當。”
一切的解釋,落在豐饒女神的耳朵裏都是藉口。祂面色不虞，冷哼了一聲：“我們的關係,還需要挑撥嗎？”
光明神：“……”
好像是這樣的。
光明神愣了一下,開始努力地辯解：“話不是這樣說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以前祂們一羣神明爲了丁點信仰掐死掐活的,現在是爲了攜手解決深淵之主，情況不一樣。
豐饒女神摸着肩頭探出的植物：“哪裏不一樣了？”祂哼笑，“一個人類而已，難道還能說出花來？”
月亮女神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在一邊拱火：“是啊是啊，難不成光明你還害怕一個人類不成？”
說完，還要來表明一下態度：你怕，我們可不怕。
交談聲落入了林喬的耳中。
他垂下了眼瞼，擋住了眼瞳中閃過的光芒。
看來，神明們的結盟比想象中還要脆弱一些。
都是一些表面朋友罷了。
眼前的情況看起來是十分危機，但只要運作得當，輕鬆解決也是有可能的。
這麼想着，林喬再度投去了目光。
聖光閃爍。
光明神的臉色變了又變，差點維持不住平日裏溫和可親的模樣。
“豐饒！”祂咬牙切齒。
豐饒女神一點也不慫，還應了一聲：“有事？”
光明神的嘴脣動了一下，說不出話來了。
以目前的情況，還真的不好和豐饒女神翻臉，以祂一個神明的力量，絕對不是深淵之主的對手。
祂在心裏狠狠地給豐饒女神記上了一筆。
等解決了深淵之主，下一個就是你。
這麼想着，光明神的氣稍微順了一點，努力保持着冷靜的聲音：“你說吧。”
祂看向了林喬。
這裏已經成爲了神明們的角逐場，是屬於神明的國度。
在衆神的包圍下，黑髮少年格格不入，就像是一隻迷路了的小羔羊，脆弱可憐，稍微用力就會被掐死。
黑髮少年理應感到害怕和畏懼。
但奇怪的是，少年依舊站得筆挺，黑白分明的眼瞳平靜，看不出一絲一毫對神明的畏懼，脣角甚至還帶着一抹笑意。
他在笑什麼？
是在嘲笑神明嗎？
光明神惱怒了起來，矛頭對準了林喬，加重了語氣：“有什麼話，趕緊說。”
祂想要讓黑髮少年露出醜態，下意識地用了神明的威壓。
洪亮的聲音響起，無形的波紋向四周擴散。
藤蔓猛烈地晃動，匍匐在了地上。
林喬擡起頭，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身後的黑暗翻涌而來，落下了一大片的陰影，將光明隔絕在外。
林喬被黑暗保護着，不受絲毫的影響。
阿瑟瞳孔微微一縮，毫不顯示地展現出了兇意。
黑霧絲絲縷縷地升騰了上來。
身後，金屬般的骨骼展開，黑鴉鴉的羽毛泛着冰冷的色澤。
林喬察覺到了阿瑟身上的冷意，側過頭。
如果以阿瑟的想法，肯定是衝上去直接打了。
打不打得過再說，他就是不想喬喬被欺負。
林喬藉着黑暗的掩飾，輕輕握了握阿瑟的手，讓他不要着急。做完這些，擡起了頭，看向了豐饒女神和月亮女神，直接了當地說：“你們已經和光明神聯手了，對吧？”
關於聯手合作這件事，神明們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知道是一回事，被人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豐饒女神含糊地說：“是又怎麼樣？”
林喬不慌不忙地說：“不知道你們和光明神做出了什麼樣的約定？”
光明神有所警覺：“什麼約定，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林喬看看豐饒女神，又看了看光明神。
明明什麼都沒說，卻讓豐饒女神感覺到了一股鄙夷。
——怎麼每次和你說話都會被插嘴？
——你這個神明怎麼這麼沒面子的？
豐饒女神怒了：“你給我閉嘴！”
光明神附和道：“是該閉嘴了，神明之間的事情，哪有凡人插嘴的。”
光明神以爲，這下林喬該感覺到羞愧了吧？
結果一看，那人不僅沒有羞愧，還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光明神：“？”
祂轉頭看向了豐饒女神。
豐饒女神冷着張臉：“該閉嘴的人是你吧。”
光明神：“？？？”
月亮女神捂住了脣角，忍不住笑意：“是啊，明明是豐饒在和這個人類對話，光明你老是打岔幹什麼？”祂頓了一下，“該不會是你看不起豐饒吧？”
豐饒的臉色更難看了一些。
光明神就算心裏真是這麼想的，也不敢這麼直接說出來，連忙掩飾：“沒有，沒有。”
月亮女神拍了拍胸-脯，像是鬆了一口氣：“沒有就最好啦。”
光明神暗自咬牙，在心中罵了一聲：“你們繼續聊。”
林喬覺得拱火拱得差不多了，一言點破了現在的問題：“現在光明神針對的好像不是深淵之主，而是……我。”
在場的神明都不是蠢貨，一下子就聽懂了這話的意思。
之前約定的是來搞深淵之主的，價格都談好了，這個沒問題。
結果大夥千里迢迢地趕過來，到頭來你來針對起一個人類了？
倒也不是說搞一個人類不行，但你這樣是不是有點看不起我們這些神明瞭？
再說了，現在的情況和說好的不一樣，我們不幫忙也算是正常的吧？
豐饒女神和月亮女神對視了一眼，全都默不作聲了。
祂們不是沒有看穿林喬的小心思，但這對於祂們而言又沒有損失，自然不出聲拆穿了。
光明神急了。
祂企圖找到林喬話中的漏洞：“剛剛我不就是在和深淵之主動手嗎？”
林喬冷靜地說：“阿瑟是爲了保護我，這才被迫動手的。”
光明神：“這有什麼區別嗎？！”
林喬：“這區別大了。”
光明神：“什麼區別？”
林喬：“針對我，還是針對深淵之主的區別。”
光明神絞盡腦汁地想要反駁，結果回過頭來一看，好像……確實有點道理。
如果留着黑髮少年，其他神明就會被挑撥。
可如果要殺了他，那主要的矛盾就從深淵之主轉移到了黑髮少年的身上。
現在似乎形成了一個怪圈。
光明神實在是找不到解決的方法，氣急敗壞：“可惡的人類，我殺了你——”
一道驚雷閃過，天地間頓時明亮如晝。
雷光直直劈了下來。
林喬仰起頭，就在雷光即將觸碰到他的時候，一頁書翻開。
空間扭曲。
雷光湮滅，發出了滋滋聲響。
等到雷光消失，林喬站立着的地方，已經被雷電劈出了一個焦黑的深坑。
光明神感覺林喬的氣息徹底的消失，神色一鬆。
那個討厭的人類終於消失了。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海，祂就看見餘光一道黑影閃過。緊接着，一道涼意從脖頸處傳來。
低頭一看。
一隻漆黑邪惡的爪子掐在了祂的後頸處。
狂風吹過。
暗紅色的髮絲凌亂。
一雙金黃的豎瞳冰冷：“你，該死。”
咔嚓——
骨頭斷裂的聲音清脆可聞。
光明神的脖子軟綿綿地耷拉了下來。
不過，就算是這樣，神明也依舊不會死。
祂聲嘶力竭地說：“豐饒月亮，你們還不出手！？”
豐饒女神和月亮女神對視了一眼，猶豫了片刻。
就是在這猶豫的一瞬間，阿瑟的雙翼張開，深淵的氣息涌動，擋住月色，將這裏變成了黑暗的國度。
光明神被拖入了黑暗之中。
爲了方便召喚出月亮女神和豐饒女神，祂特意選擇了月上中天的時間。這是月光最盛，也是植物生長的好時機。
但祂忘了，這也是夜幕最深的時刻。
烏雲蓋過月光。
黑暗就此蔓延，將一切的光芒都吞沒。
沉默了片刻。
豐饒女神說：“這也不能算我們毀約。”
月亮女神點頭：“是啊，畢竟，說好的是來對付深淵之主的，沒想到祂竟然轉頭去殺一個人類了。”
豐饒女神：“這誰想的到啊。”
月亮女神：“是啊是啊。”
兩位神明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確定了對方的立場，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然後，祂們想到了一個問題。
如果光明神和深淵之主打起來了，是不是代表着祂們可以撿漏了？
不管是撿誰的漏，祂們都賺了。
豐饒女神掩飾了一下笑意：“這樣好了，我們去深淵出口處看看，到時候還可以幫光明報仇。”
月亮女神：“好呀，這也算是我們沒有違約了。”
兩位女神十分默契地達成了共識，手挽着手，神情親密地離開了。
……
於此同時。
野外。
空氣微微扭曲，“嘩啦”一聲，一頁書翻開。
林喬從中走了出來。
剛纔的情況緊急，他靈機一動，先抓住了神明之間關係不融洽的這一點，盡力拖延了時間。
然後，他藉機吸引了光明神的怒火，惹得光明神對他出手。
光明神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自然不會注意到阿瑟，這時候，阿瑟就可以抓準機會，給了光明神一擊，讓其他神明沒有反應的機會。
而他，可以用知識之神的書籍逃離現場。
一環扣着一環，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稍微有一點細節失誤，就會失敗。
就算現在做到了最好，也只是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另一半，就要看阿瑟的發揮了。
林喬的腳步虛浮，伸手一抹，才發覺鼻尖冒出了細密的汗水。
他只是不信仰神明，並不代表他真的不害怕神明。
畢竟神明和人類相比，就如同是大象與螻蟻，大象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落下一腳，就足以讓螞蟻悄無聲息地死去。
還好，每次與神明的博弈，他都能有驚無險地活下來。
林喬靜靜地等待着阿瑟的好消息。
沒等太久，黑暗就撕開了一條縫隙，一道高大的身影重重地跌落了下來。
林喬及時伸手，把身影扶住。
阿瑟跌倒了下來，暗紅色的髮絲散亂。
林喬按住了他的肩膀，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聲音不自覺地顫抖：“阿瑟，你哪裏受傷了？”
說着，他伸手就要去摸。
阿瑟身上的衣服破了大半，皮膚上浮現了一片片漆黑的鱗片，摸起來……硬邦邦的。
林喬關心則亂，止不住地去看。
阿瑟的身體一頓，手搭在了林喬的手臂上，制止了他的動作。
聲音沙啞：“不是我的血。”
林喬這才停下了動作，目光落下，順着血腥味找去。
血腥味來源於阿瑟的右手，上面流淌着的是淡金色的血跡，能夠明顯感覺到一股光明之力。
顯然，這是光明神的血。
光明之力還在與黑暗做鬥爭，冒出縷縷青煙。
林喬連忙把血跡擦拭乾淨，問：“光明神……？”
阿瑟知道林喬想知道什麼，直截了當地說：“沒死。”
林喬心中一緊。
阿瑟的聲音有些冷：“不過，也快了。”
林喬這才放下了心，左右一看，見沒有神明再出現，壓低了聲音說：“我們先走吧。”
阿瑟“嗯”了一聲，勉強站穩。
夜幕落下。
月亮光輝瑩瑩。
林喬扶着阿瑟，兩個人的身影交疊在了一起，逐漸消失在了荒野之中。
……
沒過多久。
一縷月光落下，照射在了兩人經過的路上。
一點綠意破土而出，嫩芽輕輕搖晃。
有個縹緲的女音響了起來：“追嗎？”
另一個偏向於中性的聲音答非所問：“現在有兩個神明身受重傷。”
月光盪漾，似乎在猶豫。
“兩個……”月亮說，“我們只能吞下一個。”
嫩芽提醒：“深淵沒有信徒。”
“那就……”
“光明……”
“先解決了光明，再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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