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觀影
正巧這時候室友電話打完了，陰沉着臉轉回來。見他表情不對勁，七哥心裏一喜，面上卻一本正經：“怎麼了大瀧？”
“我爸不同意。”他說：“問我是誰，然後說沒名氣,不做賠本買賣。”
七哥做出可惜的表情,心裏想的卻是我早就料到了。婁恩又不是什麼保證回本的巨星,就那點鐵粉量，填滿一個影院都夠嗆。
“所以我問，要是證明婁恩有商業價值,是不是就可以投資了？”
這話一出，七哥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他不敢置信地捧住險些摔落的手機，磕磕巴巴道：“什麼？？就爲了搭上話，你還想費心證明這個？”
“怎麼了？”龐井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你提議的嗎？”
“……”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七哥面色扭曲：“可是你連人都找不到。”
龐井瀧沉默了片刻：“或許……等他先拍完這部電影？”
預感到會是猴年馬月，七哥鬆一口氣。沒想到對面人又補充一句：“果然還是該先去找婁恩。”
“……”七哥崩潰的想這人爲什麼這麼執着，就見他思考着道：“萬一面對面談談這個投資，婁老師就有興趣了呢？”
“……”七哥臉色五彩斑斕，手指開始顫抖。他不明白,半小時前還只是想進行一次普通的學術交流,怎麼現在就變成拼死也要給人投資了？
“問題是你找不到啊。”七哥想做最後的努力,卻見面前人又死性不改的開始搜微.博,然後還咦了一聲：“這是……？”
七哥擡頭一看,險些暈過去。
屏幕裏,他的偶像和婁恩再度同框，發照片的ID還眼熟得不行——祁連宇的小蓮花。措辭清晰，條理流暢，通篇就一個意思——婁恩是來探班的，還是專程探祁連宇的班。
言語裏修辭豐饒，不乏對二人的友誼的讚美。評論裏還有真假不知的路人說，剛纔他倆在對戲，看得熱血沸騰。
呸！七哥在內心啐了一聲：婁恩一看就沒化妝，再加上是探班，對什麼戲呀。
他內心閃電般劃過什麼，卻來不及捕捉。
婁恩尚不知有人爲了找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突然出現的姑娘拍完照時，祁連宇的戲份也差不多到了。無事可做，他乾脆到一旁等了起來，一邊望天發着呆。
自己並不能在這裏呆太久。自從聲名乍起，許多公司也找上了他。兩天後有一次建築工地的剪綵活動，只是去露個臉，就有六位數入賬。
要放在出名前，這種生活他想都不敢想。雖然萬事順遂，婁恩卻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好像和他想象的演藝生涯，有點不太一樣。
他正坐在椅子上發愣，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
“等累了？”
天際染上緋紅，層層薄雲蔓延開來，掩在樹蔭後。秋季的空氣已經轉涼，夕陽卻給人溫暖的錯覺。
稀薄的陽光下，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卸完妝，正等在他面前。
“啊，已經好了？”婁恩這纔回神，頭頂落下一片溫暖。男人的大掌在他腦袋上撫過，隱隱透着留戀。
這似乎成了他們二人習慣的交流方式，婁恩也不避，乖巧的垂着脖子，任他摸摸頭。卻不知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有多奇怪。
小吳遮遮掩掩的眼神中，祁連宇垂下眼，不予理會。面前人正在一點點接納自己的存在，比起一開始的戰戰兢兢，二人間的距離，已經近了很多。
這很好。
但壁壘依然存在，像一道透明的圍牆。婁恩人看不懂自己的動作，也不知道避開。他的遲鈍像一把小刷子，無時不刻在男人心中，輕輕撓動。
即使婁恩主動來探班，甚至在對戲時看着他悄悄臉紅，在這個人心裏，自己依舊安穩的待在朋友線內。
還沒開竅。
男人眸色漸深，掩映在夕陽的餘暉下，將情緒藏得很好：“難得聚在一起，不如先研究下李導的片子吧。”
“好。”一說起演戲，少年眼睛霎時就亮了。祁連宇轉身往回走，一邊還在輕聲說：“我知道有部影片，和它的主旨很相似。”
婁恩頷首，卻突然反應過來。祁哥說的研究……難道是指一起看電影嗎？
“可是咱倆不方便吧？”
曾經因爲酒店鬧出不少麻煩，婁恩有些猶豫。祁連宇卻道：“擔心的話，開着門就好。”
說罷，還垂下眼，像有不經意的落寞：“你好不容易來一次。”
婁恩霎時就心軟了，趕緊答應了男人的邀約。
“你們要回酒店嗎？”裴語彤還在加班，見他們要走，不由嘟着嘴轉回身：“好餓啊，要不我請客，咱就在休息室喫吧！”
因爲白天耽擱了太久，導演組決定讓她臨時加會兒班，把夜裏的戲份先拍了。此時小姑娘可憐兮兮的，妝也沒卸，在那兒盯着少年。
她還想問清楚，聖女究竟怎麼演呢。
少年有些猶豫，祁連宇卻攬住他肩膀：“回去吧。不然，剛訂的外賣就沒人吃了。”
沒想到祁連宇考慮得這麼周全，婁恩幾乎瞬間就變卦了：“好。”
他心下感動，答應完男人，只能抱歉的對裴語彤點頭。裴語彤卻非常捨不得：“你是不是明天就走了啊！”
見少年點頭，她更依依不捨：“加個微信唄！”
保姆車已在等候。擔心拖太久，婁恩迅速拿出手機，和她交換了二維碼。見少年收起手機向這邊跑來，祁連宇忍住了再度揉他頭的衝動，只勾脣道：“走吧。”
劇組所定的酒店，就在片場不遠處。酒店安保措施嚴密，但因爲地處影視城內，面積算不上大。祁連宇本來定的就是總統房，如今婁恩來了，便想留一個房間給他休息。
婁恩卻婉拒了他的邀請：“沒關係，我在旁邊定了房間的。”
心知流言蜚語沒那麼容易被抹消，男人心下遺憾，卻沒再勸說。打開門，房內空間寬廣，牆壁基調呈暗紅色，靠牆的地方還圍了個小吧檯，不過看起來沒怎麼使用。
婁恩沒有關門，徑直走了進去，第一眼便看到了落地窗前的一片星光。片場就在目光所及之處，縮成螞蟻大小的一團，隱隱還有耀眼的燈光。
外賣早就擺在房內，鼻尖是陣陣香氣，除了香濃的雞湯，隱約能分辨出絲絲辣味。婁恩有些驚喜，看着屋內的送餐車：“祁哥，你也喜歡川菜？”
祁連宇其實不喜歡。他自小在羊城長大，喫辣是要他的命。
但他知道婁恩喜歡。
“隨便坐。”默默頷首，他徑直來到餐車前。剛掀開蓋子，一股侵略性極強的香氣便飄了出來，光是聞到，舌尖就自動開始分泌唾液。
辣子雞丁，麻婆豆腐，酸菜魚，藥膳雞湯，以及一鉢熱氣騰騰的白米飯。
兩個人能喫的東西有限，祁連宇也沒定太多。此時的他卻動作一頓，意識到除了雞湯，全是辣的，連一盤小菜都沒有。
“怎麼了祁哥？”背後人疑惑的同時，他已經默默舉起菜盤：“沒事，坐，我先去準備電影。”
婁恩反客爲主，將菜盤接過，打算放在桌上。二人手指相觸，溫暖轉瞬即逝——祁連宇停住的瞬間，婁恩卻像什麼也沒發生，只是普普通通拿過，指尖被溫度熨燙得微紅：“我來就好。”
祁連宇垂眸看着他，任由人將餐盤放在桌上。他折身把影碟放進機子裏，按下暫停。
吊燈散出盈盈的暖光。少年低着頭，語句伴隨着瓷器相撞的聲音一道傳來：“祁哥，你先喫飯還是先喝湯？”
“先喝湯。”反射性說完，祁連宇動作一頓。如果不是酒店的環境太過明顯，眼前這一幕，簡直就像在家裏一樣。
少年不知男人的思緒，認真舀了碗香濃的雞湯，還把最大的雞腿舀進碗裏，這才遞給男人。喫飯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對面人一直在看他。
餐具相撞的聲音很小，男人也沒備酒；兩人面對面，伴隨着淺橙的光暈，安安靜靜喫完了晚餐。沒有其他聲音，氣氛卻盡是祥和，不帶半分冷凝。
少年垂着眼睛夾菜的時候，睫毛很長；脣被辣椒侵略，顯得紅通通的。祁連宇看得認真，直到婁恩輕輕叫了他一聲，才反應過來。
“祁哥，你怎麼只喝湯啊？”
“我不餓。”祁連宇說，鎮定的喝完最後一口湯。少年已經喫完，規規矩矩撐着膝蓋等他；祁連宇這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出神了多久。
餐車被推到門外，等着服務員來收拾。房內所有的大燈都被關閉，只剩一盞小燈，散出暖黃的光暈。
這是一名歌唱家的故事，因爲年代久遠，看過的人不算多；婁恩偶爾也聽自己的老師提起過，不過直到現在，纔在機緣巧合下第一次接觸。
片裏有兩名主要角色，都是男高音；二人是競爭關係，卻又惺惺相惜；舊時的演技都偏向誇張，片子畫質也不算好，黑白裏費心的細節處，卻依然能讓人入迷。
明亮的音色中，婁恩看得仔細，不時與身旁人交談。不愧爲前輩，祁連宇的每一句話，都能讓他獲益良多，一個人琢磨半天。
不知不覺中，劇情推進過半。剛進行完一場演出，休息室裏，男二男一坐在長椅上換衣服，卻像聽到什麼信號，突然擡頭望向對方。
一個襯衫剛解開，一個外套脫了一半。維持着這個姿勢，他們越離越近。眼中閃過星星點點的光，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細膩的黑與白下，兩雙脣兀地接近，似乎連呼吸都糾纏在一起。
太近了——少年心中一驚，第一反應是轉過頭望向祁連宇，卻發現男人也在看他。
窗簾忽然揚起，拂動二人髮絲；“砰”的一聲，伴隨着驟然暗下的燈光，酒店的門，被穿堂風吹得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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