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
應琪的聲音很低，低到讓於小桃覺得只有自己能聽見，她悄悄擡眼，看見了應琪眼中的笑意。
她的笑讓於小桃安心了。於小桃本來還在擔心，應琪會不會覺得她剛剛說的那些話唐突，但現在她莫名覺得，應琪的笑容正是因爲她剛剛說了那些話。
她們靠得很近，若有似無的冷香變得清晰起來，將於小桃纏繞其中，令於小桃心跳加速。
於小桃聽得出來，應琪的話語裏藏着些許期待，她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十幾秒鐘過去，應琪都沒有等到她的答案，又問道:“你很緊張？”
她偏過了頭，仔細看着於小桃。
一個星期不見，於小桃似乎有了些變化。她不再穿着不適合她的連衣裙，而是換了一身沉靜中帶着些許俏皮的套裝，很適合她初入職場的狀態。
只是一眼，應琪便已經斷定，於小桃是個很有悟性的小姑娘。
一時間，她有點後悔。
早知道，她就應該欣然接受陳敏的好意，讓於小桃來當她的助理。
可惜，現在已經有人捷足先登，將於小桃搶走了。
若是別人倒也還好，偏偏要走於小桃的是集團大小姐，她不方便橫刀奪愛。
應琪想着這事，不由得微微皺眉。
於小桃本來就在想怎麼回答她的問題，才能不辜負應琪的期待，但當她看見應琪的笑意消失，皺起眉頭的時候，忽然有些慌張。
她顧不得再思考，回答道:“我沒有，我不緊張。”
“是嗎？”
應琪撲哧一笑，於小桃顯得這麼手足無措，讓她忽然想逗逗她，就像逗路邊遇見的可愛小貓。
“這麼怕我做什麼？我又不喫人。”
她故意做出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果然，於小桃更加慌張了。
“我沒有，我不怕你，”於小桃急於澄清，語無倫次的說，“我就是覺得她不該那麼說你，你不是那種人。”
“哦？”
應琪來了興趣，她緊盯着於小桃，問道:
“你只見過我一面，就這麼相信我？”
這次，於小桃是真的有些緊張了。
應琪的目光中帶着探究，彷彿能夠將她看穿。
於小桃的心跳更加急促，她斟酌着詞句，認真的回答道:“我感覺得到，你不是那種人。而且，你還給我酸奶。”
“我只是順手，”應琪說，“不要那麼輕易相信別人。”
於小桃小聲回答:“哦。”
她感覺應琪只是短暫的對她有了點興趣，現在，這種興趣已經消失了，應琪看她的眼神，跟看其他人又沒什麼兩樣了。
應琪看着她失落的樣子，心裏有些好笑。
這個小姑娘怎麼回事，她只不過是給出一句忠告，爲什麼她會是這副表情？顯得委屈巴巴的，有點好玩，又有點傻氣。
好在於小桃只失落了幾秒鐘，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問道:“應總，你是過來聚會的嗎？他們等下好像還有活動。”
“我不是，我是來抓他們去加班的。”
應琪看着她閃閃發亮的眼神，心情莫名變得很好，語氣跟着輕快起來，說:
“你同事說得沒錯，我確實是大魔王。”
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頓時哀嚎起來:“怎麼會！怎麼真的是去加班的！”
應琪站起來，點了幾個下屬，笑道:“《紅壤》缺個配角，叫你們的藝人過來試鏡。”
包間裏頓時一片歡騰，打電話的聲音此起彼伏，各種專業名詞塞滿了於小桃的耳朵。
應琪已經不在她的身邊了，她站在下屬們中間，指點着他們的工作，動作乾淨利落，有種近乎冷酷的理性。
於小桃靜靜的坐着，她從未見過應琪現在的樣子，是她心目中事業女性的樣子。
感覺……好迷人。
她的視線黏在應琪身上，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奇怪，但她控制不住。
於小桃注意到很多細節。應琪的長髮有些微微卷曲，落在肩膀上後，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弧度，更襯得她脖頸修長，有股說不出的優雅味道。
電話的聲音告一段落後，應琪回到了她身邊，笑道:“我們先走了，你再玩一會兒。”
於小桃鼓起勇氣問:“我可以一起去嗎？”
應琪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稍微停住了腳步，似乎在思考着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她的下屬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換着眼神。
他們覺得於小桃說的這話吧，實屬有點離譜。
經紀部的很多工作，外人是插不進手的，更何況，以應琪的性格，她也不會讓別人插手。
就連姚靜說擔心他們忙不過來，要跟着一起去，都被應琪拒絕了。
在應琪看來，姚靜已經離職了，就不是經紀部的人，跟着他們去屬於越界。
他們的上司就是這種人，雖然對他們很好，但在很多事情上，她的心裏有一條線，涇渭分明，無法跨越。
於小桃緊張的看着應琪，她已經從他們的眼神中感覺到事情不妙。
應琪可能會拒絕她。
包間裏的氣氛越來越沉默，在於小桃幾乎要放棄希望的時候，應琪終於開口了。
她說:“好，麻煩你當一天我的助理。”
於小桃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應琪忍不住勾起脣角，於小桃看上去愈發像一隻毛絨絨的小貓咪，高興和不高興都表現得很明顯，讓她很想摸摸她的頭。礙於下屬們在場，她只好收起這種不正經的想法，輕咳一聲，道:“走吧。”
一羣下屬如夢初醒，跟着她們出門。
不能怪他們沒反應過來，實在是應總太不對勁了，他們什麼時候看見她這樣溫柔的笑過？
應琪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她沒有解釋，只是拉開車門，示意於小桃上車。
於小桃有些忐忑，她剛進公司不久，還沒有正式當過誰的助理，剛剛一時熱血上頭，現在纔回過神，開始擔心自己能不能勝任。
更何況，應琪要帶她去的，是一場重要的試鏡會。
剛剛喫飯的時候，姚靜她們一直在討論這部電影，不停的說這個導演有多麼難搞，她怕自己表現不好，拖應琪的後腿。
商務車開得很快，兩邊的風景被她們飛速甩在身後，鋼筋水泥鑄就的城市彷彿沒有一絲溫度，連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牌都只是虛無的裝飾。
藍調音樂在車內肆意流淌，於小桃不斷的告訴自己放鬆一些，但她的心始終靜不下來，連音樂聲都讓她覺得煩躁不安。
“於小桃。”
應琪睜開眼睛，問:
“剛剛說要跟我來的時候，沒想過會害怕？”
於小桃一下子僵住了，她轉頭看着應琪，滿懷歉意的問:“吵到你了嗎？”
應琪一上車就開始閉目養神，之前的強勢已經煙消雲散，看上去有些疲憊，於小桃發現她在休息之後，就開始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打擾她。
應琪揉了揉眉心，說:“我沒睡着。”
於小桃放下心來，輕聲解釋道:“我不是害怕，我只是在想，當你的助理要做些什麼。”
應琪又笑了，於小桃的問題很簡單，卻顯得格外可愛。
這大概是每個剛進職場的人都會有的問題，但於小桃這樣直接的問出來的人，她還是第一次看見。
應琪笑道:“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跟着我。”
她不是那種連合作對象的名字都記不清的人，更不需要助理替她提包倒水，大多數時候，她帶一個助理去談合作，只是爲了融入圈內風潮。
於小桃問道:“就這樣？”
應琪說:“就這樣。”
於小桃點了點頭，她沒有多問爲什麼，那種忐忑從她的身上消失了，一旦得到肯定的答案，她就會變成那個一往無前的於小桃。
爽快，利落，不會瞻前顧後，雖然缺乏經驗，但從不懷疑自己，天真又樂觀，彷彿世界上沒有什麼難事。
她就欣賞於小桃這一點。
應琪再次閉上了眼睛，道:“我睡一下，到了叫我。”
她確實有些疲憊。
王導的壞脾氣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他在片場把配角罵得狗血淋頭時，他們還以爲只是王導的日常暴怒，等到王導吼着讓他滾蛋，把配角當場開除後，他們才發現事情麻煩了。
今天的試鏡會只定主演，配角都是早就選好的，誰能想到只是帶來給主演搭個戲，王導能直接把人開除了？
最後，還是應琪出來解圍，提議在場的經紀人帶些潛力藝人過來，讓王導再挑選挑選，才把這件事壓下去。
就是爲了這個，她纔會在經紀部的聚會上突然出現。
半夢半醒之間，應琪感覺有一陣暖意籠罩了她，她下意識的伸手，觸到一團雲朵似的柔軟，是一張珊瑚絨毛毯。
是於小桃。
她還挺會照顧人的。
十五分鐘後，商務車在一家高級酒店門口停下，《紅壤》劇組包下了這裏的宴會廳，作爲今晚試鏡會的場地。
於小桃跟司機確認過之後，纔將後座的頂燈打開，輕聲喚道:“應總，我們已經到了。”
應琪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將那團毛毯攏得更緊了些，於小桃的聲音太溫柔，不像是在叫她起牀，反倒像在說綿綿情話，讓她更想墜入夢中。
片刻後，應琪的理智慢慢回籠。
於小桃離她很近，近到她幾乎能看清她的睫毛，大概是一直叫不醒她，所以才越靠越近。
見她醒過來，於小桃長舒一口氣，笑道:“終於醒了。”
普通的叫醒沒有用，她都在想要不要乾脆大叫一聲，把應琪嚇醒算了，還好應琪醒了，不然場面想必會有一些尷尬。
她的呼吸落在應琪的臉頰，有點癢癢的。
應琪側過臉，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清明，道:“不好意思，讓你一直叫我。”
於小桃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她不僅不覺得叫應琪起牀是個麻煩事，反倒覺得挺有意思的。
應琪睡着的時候和平時不同，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山感消失了，手指抓着毛毯的樣子有種別樣的可愛，半夢半醒的時候，她的眸子裏彷彿蒙着一層水霧，在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脆弱。
令人想要靠近她，將她捧在手心。
於小桃覺得很奇怪，從來沒有人發現應琪有這樣一面嗎？
她在出神之間，應琪已經乾淨利落的開門下車，見她沒有反應，問道:“還不走？”
於小桃回過神來，連忙跟上她的腳步。
黑色的電梯門閃耀着無機質的微光，在她們面前緩緩敞開，有種浮華世界特有的冷酷。
於小桃有一瞬間的膽怯，但還沒有等她真的升起退縮之心，應琪已經拉住了她的手。
“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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