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她們坐的電梯直奔頂樓，指示板上的數字不斷變化，讓於小桃的緊張感升到了最高峯。
應琪已經鬆開了她的手，只有那點溫暖還留在她的掌心。於小桃絞着自己的手指，出神的想，她真的只要跟着應琪就行了？
在於小桃的想象裏，試鏡會是個光怪陸離、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場合，聽同事們的意思，拍這部《紅壤》的王導，還是一個特別難搞的人。
片刻後，電梯停在頂樓宴會廳，門叮的一聲打開。
應琪在一瞬間挺直了脊背，沒有再看於小桃一眼，闊步走了出去。
於小桃只好硬着頭皮跟上她，心裏不斷回想着剛剛應琪手心的溫度，以此獲得些許安慰。
偌大的宴會廳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供人喫飯的圓桌和椅子全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張長桌擺在正中央，幾個一看就不好惹的中年男人坐在那兒，面前是亂七八糟的劇本紙和空酒瓶，伴隨着一股嗆人的煙味。
長桌的前方是一方綠幕，一個最近很火的藝人站在裏面聲嘶力竭的表演，耀眼的燈光打在他身上，襯得他的臉白得嚇人。
於小桃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下意識的往前一步，手指在觸到應琪的衣角前，忽然又收了回來。
她不該這樣。平白顯得自己很膽怯，於小桃在心裏默唸，她是應琪帶來的人，必須要像應琪一樣淡定從容，纔不會給應琪丟人。
應琪察覺到於小桃的動作，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她不是沒有考慮過這種情況，只是現在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不可能停下來安慰於小桃。
於小桃卻已經調整了過來，她看見了應琪停頓的腳步，那一秒鐘，應琪的影子落在她的面前，與她的腳步相觸，彷彿一種特別的聯繫。
於小桃的心裏升起一絲竊喜，應琪的腳步是爲她而停的。
在這種不能直接表達的時候，應琪選擇了一種隱晦的方式，讓她知道她什麼都不用擔心。
她甚至有種錯覺，自己是被應琪偏愛的。
“應總，你們可算是來了，”長桌那邊有人大聲招呼着應琪，“你們公司的不來，我們這試鏡會就差點意思了。”
應琪收回心神，不再去想於小桃，打起精神跟他們寒暄。
這幫人都是雞蛋裏挑骨頭的主，總以爲自己是藝人的爹，對經紀人也沒個好臉色，只是應琪向來滴水不漏，讓他們挑不出錯，三言兩語就結束了這個讓無數人頭疼的環節。
應琪快步向着候場區走去，那邊全是各家公司帶來面試的藝人，氛圍輕鬆許多，待在那邊，於小桃應該會自在一些。
一時間，應琪有些自責。王導的試鏡會是業內出了名的可怕，很多助理對此避之不及，她卻把完全沒有經驗的於小桃帶來了，不知道會不會在於小桃的心裏留下陰影。
早知道應該拒絕她的，應琪在心裏嘆息，不知道爲什麼，當時看見於小桃那雙澄澈的眼睛，她就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太奇怪了。
應琪發現，她好像對於小桃沒什麼抵抗力。
候場區在隔壁的小廳，裏面擺着冷餐檯和軟椅，供過來試鏡的演員們休息，能出現在這裏的都是有些知名度的藝人，於小桃一眼望過去，只覺得星光熠熠。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劉影帝。他一個人佔據了角落的位置，旁邊圍着幾個助理，將他跟其他人隔開，而在這種環境裏，他還是微微皺着眉頭，彷彿在忍受着什麼。
於小桃暗自嘀咕，這位劉影帝，看上去不太好相處啊。
她沒怎麼看過劉影帝的電影，但是，他在應琪的傳奇故事裏出鏡率太高，讓於小桃對他印象很深。
她們剛一走進候場區，癱在軟椅上的劉影帝就站了起來，直奔應琪的方向。
他腳步急切，眼神亮閃閃的，和於小桃在資料上看過的劉影帝完全不一樣，於小桃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心裏不是滋味。
……就劉影帝這幅樣子，很難讓她不多想。
於小桃看過的資料裏，劉影帝不僅不愛說話，連表情都很少有，活脫脫的高冷男神，但是，現在她見到的劉影帝和高冷完全沾不上邊。
他不僅一點都不高冷，相反還十分主動，像只丟了主人的大狗狗，一門心思要往主人身邊衝。
劉影帝抓住應琪的衣角，坦然自若的撒嬌:“應姐，怎麼去了那麼久？我好害怕。”
於小桃盯着他的手，心裏酸酸澀澀的，有股形容不出來的感覺。
她理智上能理解現在的情景，不是說很多藝人把經紀人當親姐姐嗎？更何況，劉影帝出道的時候還是個初中生，這麼多年都是應琪當他的經紀人，他現在的表現再正常不過了。但是，這不妨礙她心裏泡泡一個接一個冒，全是酸溜溜的味道。
她剛剛也想拉應琪的衣角，但是又怕影響到應琪，爲什麼這人就可以這麼順理成章的拉應琪的衣角，他就不覺得場合不對嗎，他都是影帝了，還在這裏裝什麼小白兔，不怕別人覺得他業務能力不行嗎……
於小桃心裏的嘀咕一陣接一陣，她的視線落在劉影帝的手上，怎麼看都不順眼。
好想去把他的手扒下來哦。
於小桃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已經將劉影帝當成了假想敵，哪怕她知道這只是一種友情，仍舊忍不住心裏發酸。
很不開心。
於小桃咬着脣，低頭站在應琪身邊，努力
控制着自己不要對劉影帝翻白眼。
應琪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脣邊不由得帶上了幾分笑意。
這個於小桃，還真是有夠好玩的。
明明一副氣鼓鼓的樣子，還要裝得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一樣，殊不知，她的心思已經明晃晃的寫在臉上了。
應琪有意逗逗於小桃，如她所願，看看她會是什麼反應。
她將劉影帝的手撥了下去，一臉嚴肅的說:“劉和，注意場合。”
劉和莫名其妙的眨眨眼，他做錯什麼了，爲什麼今天應姐對他如此冷淡？
應琪嘆了一口氣，想起劉和最近成年了，以後記者就會追着他拍緋聞，索性藉着這個機會，直截了當的說:“劉和，我知道你跟着我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但你現在已經不是小孩了，注意一下影響，以後不要這樣了。”
劉和可憐巴巴的點點頭，退回牆角的安全圈，繼續縮在軟椅上看劇本。
不知道爲什麼，於小桃總覺得應琪的這番話是說給她聽的，是爲了讓她放心，是在暗示她，自己和劉影帝只是普普通通的工作關係。
於小桃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一時間，她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看得應琪十分滿意。
“走吧，”應琪對她擡擡下巴，“我帶你去休息。”
於小桃連忙跟上，問道:“你不用陪劉影帝嗎？”
她還記得在那些傳言裏，應琪爲了陪劉影帝出活動，推掉了無數前男友的約會，在於小桃的印象裏，這位劉影帝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巨嬰，離了應琪就無法獨立行走。
“陪他？”應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希望我去陪他？”
她一聽於小桃的話，就有點不高興了。
剛剛還笑得那麼開心，現在居然問她這種問題，於小桃究竟在想什麼？
劉和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於小桃的眼神就酸溜溜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始亂終棄，對於小桃做什麼了呢，現在她緊趕慢趕把工作處理好，就是爲了去陪她，於小桃倒好，竟然問她要不要去陪劉和？
真是叫人火大。
應琪臉上的笑容還未完全淡下來，於小桃已經慌忙擺手，一疊聲的解釋道:“沒有沒有，我就是覺得，他不是你的藝人嘛？怕耽誤了你工作。”
“他確實是我的藝人，但我給他配了五個助理，”應琪涼涼的說，“怎麼，他是哪家的小少爺，五個助理都伺候不了？”
話一出口，應琪既驚訝又後悔。
她生氣歸生氣，但跟於小桃嗆起來，卻是應琪完全沒想到的狀況。
她平時冷靜理智，尤其遵守職業道德，從來不拿旗下藝人說事，但今天卻是忽然氣上心頭，變得口無遮攔了。
於小桃聽得出來，應琪雖然說的是劉影帝，但這話分明就是說給她聽的。
“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一點都不想你去陪他，我就想跟着你，”於小桃的聲音越來越小，“今天這個試鏡會這麼重要，我真的就是怕拖你後腿。”
會客廳裏開着冷氣，溫度很低，於小桃的額頭上卻漸漸沁出一層薄汗，黏住了她的幾縷劉海，顯得她有點狼狽。
她的眼角更是微微泛紅，眼神蒙上了一層水霧，有種泫然欲泣的味道。
應琪的心忽然軟了。
“於小桃，你不用擔心這些，”應琪柔聲說，“我以前總陪着劉和，是因爲他年紀小，上飛機還要辦兒童手續的人，我不陪着怎麼辦呢？總不能給他辦無人陪伴兒童託運吧。”
於小桃愣愣的點頭，在心裏想象了一下劉影帝脖子上戴着兒童提示牌，跟着空姐去坐飛機領獎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應琪見她破涕爲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真是奇怪，她有好幾個助理入職後都哭過，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有一種心慌的感覺。
就好像於小桃的眼淚，是落在了她的心上一樣，讓她格外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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