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0
她神情冷淡,旁邊的萬正雨急了，連忙打起圓場:
“應總，別見外啊,我們月月就是這樣,對誰都熱情……”
應琪臉上神色更淡，掃了萬正雨一眼，笑意裏帶上幾分嘲諷。
這兩個人真當她是傻子。剛剛旁邊那些工作人員還在說，秦月生性高冷，平時都不搭理他們,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跑得這麼快。
她又不是於小桃，看不出她們這幅作態背後的深意。
在衆人面前做出一副跟她有關係的樣子，無非是想借她做跳板。
不論是扯她當藉口勾搭劉和，還是拿着她的名頭招搖撞騙，對於秦月這種正在上升期的女演員而言，都是很划算的。
見應琪的臉色冷了,秦月狠狠瞪了萬正雨一眼，示意她別亂說話。
“應總,年會後就沒見過你了,在忙什麼？”
秦月收起嬌媚的眼神，自然的伸手，準備挽住應琪的手臂:
“我助理天天唸叨你，就等着我把你叫過來，跟我們組的人一起喫個飯呢。上次電影的事情,我們還沒有好好感謝過你。”
幾句話之間，她就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彷彿只是簡單的閒話寒暄。
秦月表面上笑得溫柔，心裏卻是七上八下，滿是忐忑，生怕應琪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她，讓她在所有人面前丟臉。
應琪定定的看了她幾秒，無聲的笑了。
她伸出手，跟秦月虛虛一握，語氣禮貌而疏離:“嗯，有機會一起喫飯。”
秦月跟她握了手，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得勁，她設想的劇本不是這樣的，在她的想象中，應琪進來時正好會看見她穿着那套黑色小禮服，香奶奶家的超季款，與她的氣質絕配，沒人不會爲她神魂顛倒。
可惜，應琪的眼神中連一絲驚豔也無。
她收回了手，問萬正雨:“你說的事情，解決了嗎？”
說話之間，應琪已經走到了門口，一副就事論事的模樣，對秦月毫不關心。
萬正雨額頭冒汗，連忙跟上她，小聲說着她們跟蕭詩茗工作室協商的進度，應琪漫不經心的聽着，時不時點點頭，指點兩句。
她一邊向外走，一邊從包裏扯出兩張溼巾紙，細緻的擦過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不好意思，我有潔癖。”應琪淡淡的說。
萬正雨賠笑着點頭，她從未聽說過應總有潔癖，現在這個動作，只不過是告訴她，她很不喜歡她們的做法。
即使是這種時候，仍舊給秦月留了幾分面子，這是她的涵養。
應琪走到電梯，事情正好說完，她叫住萬正雨:“不用送了。”
萬正雨尷尬的搓着手，秦月費盡心機才把她請過來，現在就讓她這麼走了，總歸沒辦法交代。
“應總是回公司麼？”萬正雨厚着臉皮，按下電梯按鈕，“我送你，我們有車。”
應琪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她其實沒有想好自己要去哪裏。
工作時間，她無意回家，她的家只是一套房子，空無一人，四處都瀰漫着冰冷的氣息，比起回家，她更願意待在公司，但現在……
公司裏有於小桃。
她沒有回公司的原因，正是不想面對於小桃。
“我叫司機來接我吧，”應琪心念一轉，“我去劉和那邊看看，很遠，不麻煩你們了。”
劉和正在《紅壤》劇組拍戲，封閉式影視城，出了城上高速，還要開兩個小時，這樣的距離，跟她去了外地沒有區別。
萬正雨訕訕的笑道:“那我們就不遠送了。”
應琪要去找劉影帝，這就不是她們能插手的範圍了，若是她強行送應琪過去，有抱大腿的嫌疑。
所有人都知道應總辦事妥帖，彬彬有禮，從不做讓人覺得不舒服的事情，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她的面前抽出了兩張溼巾紙，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像是跟秦月握手，已經是髒了她的手一樣。
萬正雨無奈的目送着應琪進了電梯，看着那扇門在自己的面前關上。
片刻後，剛完成了一組拍攝的秦月跑過來，氣喘吁吁的問:“她走了？”
“走了，她急着去影視城，劉影帝那邊有事，”萬正雨安慰她，“不是你的錯。”
秦月咬住嘴脣，眼中浮現一絲淚意，拉住萬正雨的袖子，小聲說:“拍完這個就沒通告了吧？能空出來兩天，我們去影視城探班吧。”
萬正雨愈發無奈，她最受不了秦月這幅模樣，只好答應她的要求。
應琪走出寫字樓時，天上飄起了一點小雨，細細密密的雨絲落下來，給街道罩上一片朦朧的霧氣。
她不得不退到屋檐之下，看着這場毫無預兆的雨。
街上的行人打着顏色各異的傘，她沒帶傘，只能等着司機過來接她。其實這樣的時刻有過很多，她以前從不在意，但現在卻從心裏滋生一絲落寞。
司機給她打來電話:“應總，堵車了，我們還要十五分鐘。”
應琪“嗯”
了一聲，算作回答，她拿着正在通話中的手機，走進不遠處的咖啡店。
熱美式在手裏漸漸涼下去，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今天喝不下去這個苦澀的東西，這個曾經在無數日夜陪伴她的東西，現在顯得格外難以入口。
應琪重新返回櫃檯前，說:“一杯蜂蜜牛奶。”
店員擡起頭，驚訝的看了她一眼，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說:“不好意思，我們店裏不賣牛奶。”
應琪的視線從櫃檯上方的黑板上掃過，確實，他們的菜單上沒有蜂蜜牛奶，而且，這是一家傳統咖啡店，沒有咖啡以外的東西。
應琪感到一瞬間的錯愕，她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人，在大多數時候，她維持着恰到好處的禮貌，不會令人感到爲難，但是，她今天的狀態顯然有點不對勁。
以往，像秦月這樣的人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只會客氣疏離的將他們擋回去，絕不會做出握完手後馬上擦手這種嫌棄意味濃重的動作。
她甚至對萬正雨扯謊，說自己有潔癖。
再拙劣不過了。
“應總，不好意思，來遲了，沒耽誤你的事吧？”
司機小陳撐着一把傘，急匆匆的跑進來時，應琪面前的咖啡仍舊只喝了一口。
她現在有了新的偏好，不想再喝這種苦澀的東西了。
“沒事，我不着急，”應琪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臨時叫你過來，是我麻煩你了。”
小陳抓抓腦袋，他感覺今天的應總跟平時有點不一樣，但具體是哪裏不一樣，他說不出來。
車裏放着溫柔的古典音樂，他悄悄的從後視鏡裏看着應琪，她沒有像往常那樣閉目養神，而是看着窗外的風景，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他將音樂調小了一點，免得吵到應琪。
商務車開上高速後，眼前的風景開始一成不變，應琪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將自己陷在座椅靠背裏，閉上了眼睛。
她昨天睡得很少，一直被折騰到後半夜，現在還覺得腰上有點發軟。
她不是沒有叫停過，於小桃總會溫柔的停下動作，然後抱住她，輕輕吻着她的額頭，她的本意是想休息的，但不知道爲什麼，連落在額頭上的純情的吻，也會燃起一陣難以熄滅的火焰。睡眠不足的結果，是她在車上毫無預兆的睡過去，夢裏又看見於小桃那雙清澈的眼。
那雙眼睛認真的凝視着她，像是一汪深海，要讓她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細碎的吻落在她脣上之前，應琪驟然驚醒。
窗外的風景變了模樣，零零星星的小店佇立在路邊，顯出一點稀薄的煙火氣，這裏已經離影視城不遠了。
應琪的指尖按着自己的胸口，她的心臟跳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被嚇的。
第一次做這種夢，還能將責任推卸給成年人的生理反應，畢竟那天晚上，於小桃抱她抱得那麼緊，又熱又軟的貼着她，難免會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但是，這一次就說不過去了。
她抿着嘴脣，昨天剛跟於小桃滾過一夜的牀單，今天又做這種夢，實在是不應該。
搞得她好像很懷念一樣。
“應總，你醒了？”小陳從後視鏡裏看見她的動作，“保溫箱裏有咖啡。”
應琪只是應了一聲，遲遲沒有動作。
醒了喝杯咖啡是她的習慣，所以，小陳才會在保溫箱裏準備咖啡，但她想起那杯只喝了一口的熱美式，就覺得索然無味。
小陳見她不動，以爲是自己工作沒做到位，確認道:“冰的不額外加糖，熱的加雙份糖，對嗎？”
應琪聽出他話語裏的忐忑，不想讓下屬揣測她的心思，還是從保溫箱裏取出了那杯冰美式，輕輕抿了一口。
不僅苦，還冷冰冰的，從她的舌尖一路落進胃裏，連帶着她的腳趾都微微發冷。
應琪這才發現，她睡覺的時候沒蓋毯子。
上次，於小桃給她蓋毯子的時候，曾經讓小陳調整過溫度，讓她能睡得更舒服，誰知道竟然會在這裏翻車。
於小桃不在，她沒蓋毯子，車裏溫度不高，下雨天喝冰美式……
情況不太妙。
應琪翻出手機，提前買了一份感冒藥，讓劉和的助理代收。
她從旁邊的座椅上扯過毛毯，柔軟的珊瑚絨毛毯落在她的膝蓋上，像是一片輕柔的雲，上面似乎還帶着於小桃的溫度。
十五分鐘後，商務車在影視城的門口停下，保安攔住他們，問:“有沒有通行證？”
車窗緩緩降下，應琪低着頭，在包裏翻找着通行證，保安卻已經認出了她，笑呵呵的說:“應總來了？怎麼這麼見外，真的要跟我看證啊。”
應琪將通行證遞給他，淡笑道:“應該的，按規矩辦事。”
跟着劉和在各大劇組出差，她這張臉，早已經在影視城裏掛上了號，不帶通行證也沒事，只是她不喜歡這種刻意優待。
門崗亭裏，保安拿起了電話，開始通知《紅壤》劇組。
應琪下車的時候，劉和已經在門口等了，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樣。
“應姐，你終於來了，你
不在劇組我心裏沒底。”
“五個助理陪你，你心裏還沒底？”應琪沒好氣的說，“說了多少次，你都成年了，該學會長大了。”
劉和的眼睛一下就耷拉下去了，他在戲裏演小皇帝，現在穿一身厚重的朝服，配上他現在的表情，顯得有點搞笑。
“這不一樣啊……”他伸頭去看小陳的手，頓時大呼小叫起來，“應姐，你都沒給我帶零食嗎？”
劉和一時難以置信，他最近的待遇未免太差了，一個人被丟到劇組不說，應琪好不容易想起來看他，居然什麼都沒給他帶！
應琪輕咳一聲:“等會給你買點。”
她來影視城純粹是個藉口，根本沒有想到要給劉和帶點什麼，此時看劉和一副失望的樣子，多少有些不自在。
這種不自在不是因爲劉和，而是因爲於小桃。
她因爲於小桃，忽略了身邊其他的人，哪怕是她一手帶大，像是親弟弟一樣的劉和。
“應姐，我就問一個問題。”
劉和的神色忽然嚴肅起來，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上次你帶去試鏡會的那個女生，是你下一個要推的人嗎？”
應琪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
“就是幫你擋酒那個啊，”劉和怨念已久，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後面你還找我要房卡，要帶她去休息，我從來沒見你對誰那麼好過。”
從他的少年時代起，應琪就是他的經紀人，劉和自認爲沒人比他更瞭解應琪了，她看上去對每個人都很好，但事實上，她並不在意任何人。
上次那個女生是個例外。
劉和擔心應琪放養他，以後不再盡心盡力爲他挑選合適的角色，很有危機感的說:“應姐，如果她是你下一個要推的人，我幫你帶她啊，你別扔下我們不管。”
“沒有，她是顏總的助理，那天過來幫忙的，”應琪喉嚨發緊，強調道，“我跟她沒什麼關係。”
“真的嗎？”
劉和一聽不是他的競爭對手，立馬輕鬆起來，笑呵呵的開始八卦:
“我不信，你對她那麼好，我助理都說她是你女朋友。”
他的話音剛落，五個助理不約而同的縮了縮脖子，早知道他這麼口無遮攔，她們就不跟他說了。
應琪神色一冷，她最近頻頻聽見這三個字，但她根本就沒有此意。
她正想警告他們，目光掃過他們縮成鵪鶉的身影，又改了主意，無奈的說:“以後別胡說了。”
劉和不怕死的問:“別說什麼？”
“別提於小桃，”舌尖繞過這個名字時，應琪都覺得有絲絲甜意，“我們真的沒什麼關係。”
她越是再三強調，助理們越是難掩眼中興奮，她們連連朝應琪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但是應琪心裏很清楚，她們根本就不相信。
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即使她刻意選擇忘記，但昨晚發生的一切，還是會在很多細枝末節的地方忽然涌進她的腦海，像是一張細細密密的網，隱藏在她察覺不到的暗處，只等着她一鬆懈，就將她纏繞其中，不許她離去。
於小桃給她留下的記憶，就像是於小桃的懷抱一樣蠻不講理，熱情得令她無法抗拒。
從機場分別至今，應琪心中那絲害怕終於浮出水面，讓她不得不正視一件事。
——於小桃像是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沒有絲毫預兆的衝進她的世界，攪亂了她的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桃，你真的機會很大，快點行動起來！（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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