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39
密室外天色暗沉,烏雲壓頂。
應琪站在城堡門口:“好像要下雨了。”
於小桃指指不遠處的工作人員辦公室:“我去借把傘。”
不等應琪回答,她已經匆匆踏上蜿蜒的小路,像是生怕被她拒絕。
克羅地亞莊園草坪寬闊,於小桃的背影很快變得模糊,影影綽綽的融入霧氣之中,應琪想叫住她,說不用麻煩了,但那道瘦削的身影卻走得越來越快,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點,隱沒進遠處的建築。
應琪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終究是有點不忍心。
於小桃離開之後,短暫的時間變成了一段長長的空白。
不時有人從城堡的大門裏出來,路過她的身邊,朝她投來疑惑的眼神。
應琪在長椅上坐下,沒來由的想起她第一次見到於小桃,於小桃眼中的光芒亮得驚人,像是一團火焰,幾乎要將她灼傷。
可惜,現在那團火焰,已經變得很黯淡。
爲了她這樣一個不會迴應她的人,沒必要。
或許她一開始就該狠心一點,事情便不至於變成這樣。
於小桃走進工作人員辦公室的時候,辦公室裏已經有幾個遊客在等了。
稍微一問,都是來借傘的。
她在人羣中站定,盯着窗外越來越暗的天色,心情漸漸變得焦灼。
有一場大暴雨,快要落下來了。
第一滴雨落下來的時候,兩個工作人員抱着傘衝進來,忙不迭的衝他們道歉:
“抱歉抱歉,我們這邊沒傘了,剛從隔壁店裏調過來的,讓各位久等了。”
人羣裏響起幾聲抱怨,於小桃沒說話,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一把透明雨傘,衝進了雨幕。
天色比剛剛更爲暗沉,積雨雲重重的壓在城堡上空,令人喘不過氣。
暴雨已經落下來了,豆大的雨點砸在透明雨傘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於小桃踩在鋪滿了白石子的路面上,感覺腳下凹凸不平,走起來分外難受。
地上積起一個個小小的水窪,將污水濺在她的小白鞋上,暈開一小塊慘淡的灰黑。
她顧不上在意這些細節,只想着快點走到城堡。
雨幕像是一張沉悶的網,隔絕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遠處的應琪,只覺得她應該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躲在屋檐下,無聲的看着雨幕。
她想快點到她身邊去。
無論於小桃如何剋制,她都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心在爲應琪而跳動。
走到草坪盡頭,離城堡不過十米的距離,於小桃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看見應琪坐在長椅上,斷斷續續的水流從屋檐上落下來,將應琪和雨幕隔絕開來,她被包裹在溫柔的奶白色毛衣裏,周身沒有一絲溼意。
雨沒有落到她身上。
“我回來了。”
於小桃衝進屋檐下,小心翼翼的收傘,不想讓那些雨滴濺到應琪身上,語氣裏帶着點雀躍。
“我們走吧。”
“嗯,走吧。”
站在長椅邊的女人忽然動了,她撐開做工精良的長柄黑傘,遮在應琪的頭頂,溫和的笑道:
“我們等你好久了。”
於小桃的嘴脣抿成一條直線,定定的看着她。
女人長着一張極爲美豔的臉,眼線妖嬈的上挑,口紅是最純正的紅色,深棕色的捲髮如海藻一般落下,中和了強勢的氣息。
她笑得彬彬有禮,聲音令人如沐春風:
“你好,我是杜歆月,應琪的朋友。”
在於小桃銳利的目光中,杜歆月伸出手:“下雨了,我聽說你們在這邊玩,就先過來了。”
於小桃的手搭在她的指尖,與她虛虛一握:“原來如此,杜小姐對密室有興趣?”
“嗯,”杜歆月偏過頭,顯出幾分煩惱,“這場票不好買,一直沒機會來玩。”
於小桃忽然笑了,漫不經心的說:“我跟老闆打聲招呼,下次給你留票。”
幾句話之間,火藥味已然濃重。
應琪斜了於小桃一眼,原來她認識老闆,票難買只是騙人的。
虧她真的相信了,那種情況,還陪着她把遊戲玩完了。
應琪心情不佳,挽上杜歆月的手臂,催促道:“走吧,雨越來越大了。”
兩人共撐一柄黑傘,走進雨幕中。
於小桃的視線落在她們交纏的手臂上,不無譏諷的想:原來她對誰都這樣。
對每個朋友都這樣。
她果然只是“朋友”中的一個,沒有一點特殊的地方。
草坪寬闊,小徑漫長,應琪拉着杜歆月快走幾步,想將於小桃甩在身後。
杜歆月問:“什麼事情,非要叫我來救急?”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應琪,認識這麼多年,應琪叫她的次數屈指可數,近幾年來,更是寥寥無幾,哪怕是她去影視城探班,她都能視而不見,再遲鈍的人,都知道她不想見她。
應琪不願意說,只是搖搖頭:“只有你在影視城了。”
言下之意,但凡有別的辦法,都不會叫她。
“心情這麼差?”
杜歆月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下巴朝後點點,問:
“因爲她?”
“別問了,怎麼連你也這麼八卦?”
應琪心下煩躁,將她的手按下去,那包煙再次回了杜歆月的口袋。
“我不用。”
杜歆月聳聳肩膀:“忘了你不會。”
雨絲淅淅瀝瀝,遮擋了於小桃的視線,讓她看不清那柄黑傘下的情形。
她只能看見,那兩個人的肩膀捱得很近,像是在雨中私語。
杜歆月說了點什麼,然後,應琪的手便自然的落進了她的口袋。
於小桃疾走幾步,想看得更清楚一點。
她們是在口袋中牽手嗎?
可真浪漫。
天空中驟然劈過一道閃電,映亮了半邊雨幕。
轟隆隆的雷聲緊隨而至,一下又一下炸裂在空中,愈發襯得暴雨可怖。
應琪瑟縮一下,下意識的抓住杜歆月的手,低聲道:“走快點。”
杜歆月不露痕跡的扶了一把她的腰,讓她站直:“現在還是這麼怕打雷?”
“這裏這麼空,你說我怕不怕?”
她的聲音裏含着顯而易見的焦躁,腳步慌亂得毫無章法,幾乎讓人懷疑她下一秒就會跌倒。
“快到了。”
杜歆月目測了一下她們和休息處的距離,再次逼她站直:
“再堅持一下。”
應琪點點頭,呼吸一陣快過一陣,暗沉沉的天幕中,雨點將一切都變成了模糊的顏色,在她的面前扭曲起來,令她時不時一陣恍惚。
彷彿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雨夜。
漆黑的天空中,雨滴無休止的落下來,閃電將整個夜幕映得一片慘白,同樣將她媽媽的臉映得一片慘白。
那張慘白的臉上流着淚,暗紅的血痕凝固在她的臉上,她的眼中滿是恐懼,掩蓋住了最深處的瘋狂。
八歲的應琪將耳朵貼在單薄的門板上,聽着外面的動靜,對媽媽做了個噓的手勢:
“媽媽,他們走了。”
她手腳並用,爬到媽媽身邊,抱住她的腰,依戀的貼上去:
“沒人會打你了。”
“走了?真的走了?”
她陡然站起來,從貓眼裏向外看,門口是一片紅油漆的痕跡,方纔兇暴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總算清靜了,總算清靜了,你那個死鬼爹,怎麼能欠那麼多債,我們孃兒倆怎麼還得起……”
她抱着年幼的女兒,輕輕的拍着她的背,語氣溫柔的哄了一陣,聲音忽然變了調。
“我怎麼還得起?還要養你這個拖油瓶!要不然,咱們一起脫離苦海……”
乾瘦的手落在她纖細的脖頸上,應琪感覺不到痛,只是覺得呼吸一陣快過一陣。
稀薄的空氣消失之前,木門忽然被撞開,幾個鄰居拉開了媽媽的手。
一陣嗆咳之後,應琪在淚光中看見了杜歆月。
少女穿着寬大的校服,遞給她一杯溫水:“看見你們家門口全是油漆,就叫我爸過來了。”
語氣輕描淡寫,沒多問她一個字。
而後的無數個雨夜,杜歆月敲開她家的門,將一堆練習冊扔在餐桌上,神態自若的朝她媽撒嬌:“阿姨,我媽又沒做飯,我餓死了。”
應琪將自己鎖在房間,沉默的等待暴雨停歇。
大多數時候,她不想見到杜歆月。
這個容貌姣好,家世顯赫的女人,在她底色黯淡的少女時代,劃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讓她人生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人的境況能如此不同。
尤其是杜歆月注視着她,對她說:“我對你是人道主義救援。”的時候,連她的溫柔都成了殘酷。
應琪再一次意識到,人和人的境況原來能如此不同。
她以爲的友誼,對於杜歆月而言,僅僅是一場人生觀察遊戲。
閃電,雷鳴,暴雨,杜歆月,共同構築起她最恐懼的部分。
時間和空間在她的面前扭曲起來,令她連一步都踏不出去。
應琪一陣快過一陣的呼吸中,杜歆月輕嘆了一口氣。
“冒犯了。”
她單手撐傘,另一隻手攬過應琪,將她按進懷中,用風衣兜頭兜腦的將她遮住。
“忍忍吧,和人肢體接觸一下又死不了。”
苦艾的味道將她包圍,應琪下意識的掙扎起來,被一隻手繼續按住。
“雨下成這樣,我怕你還沒走出去就被嚇死了。”
杜歆月見她掙扎成這樣,反倒笑了起來,語氣不復剛纔的溫和,而是帶着無盡的玩味:
“再說了,你現在這樣……”
“被那個小姑娘看見了,不是挺有意思的?”
她的語氣愈發惡劣:
“你這個爛泥樣的人生,能有一束光追着你,挺不容易吧?有本事你就出來看看,她現在什麼眼神。”
她們身後五米,於小桃站在雨幕中,脣色發白。
狂風吹過,透明的傘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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