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渡鴉法》-鯉生與暴……

作者:青浼
禪院研一對泉鯉生的印象非常複雜。

  這種複雜建立在他是自己手底下的作者,年齡很小,又對「愛情」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滿懷憧憬。

  最關鍵的是,他選擇的對象,是伏黑甚爾。

  在泉鯉生告別之後,研一曾經計算過。

  泉鯉生和伏黑甚爾相處的時間門不算短,如果鯉生成年開始計算,甚爾已經成爲他具有健全人格後佔比中沉甸甸的一塊。

  與之相對的,鯉生也知道自己只是這個年長男人漫長人生裏,微不足道的一段時期,也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巨大轉折。

  這完全不公平,至少在禪院研一來看,「不公平」這種描述完全不會誇張。

  話雖如此,彷彿錯位的反應卻完全不算正常。或者說泉鯉生和伏黑甚爾從遇見開始,他們的「交互」本身就是一種荒誕。

  害羞的那個義無反顧,多情的那個笑謔漠視,後來泉鯉生隱約摸到了門楣,只有懵然混沌的初學者纔會天不怕地不怕地去撬死人的棺材。

  死人當然無動於衷,或者說無動於衷的纔是死人。

  懸賞的事情後,泉鯉生灑脫地轉身了,他消失了很長時間門,長到不斷尋找他蹤跡的人都快要無計可施。

  好似這個人其實從來不存在一樣。

  等到泉鯉生重新聯繫上禪院研一,羞愧地說自己打算回國,但湊不夠機票的錢的第一時間門,研一從百忙之中抽出空暇,跑去到西班牙的薩拉曼卡親自接人。

  這樣做是絕對有必要的。

  只能怪上次分別的時候鯉生還太年輕,又長着一張「我真的很好騙」的臉,即使知道他現在也應該是成熟的大人了,研一也有些放心不下。

  畢竟,雖然他寫了讓無數人心碎的《擬愛論》,可他還寫過《ref:rain》。

  那是徹頭徹尾的童話,乾淨得像馬尾藻的海,像阿塔卡馬的天。

  在薩拉曼卡,禪院研一發現了。這個在外貌上沒怎麼改變的青年依舊靦腆,依舊對着認知外的事物充斥着熱情。

  他從鯉生同行者的口中聽說了這幾天的事。

  同行者也是在不久前和鯉生結上伴的,算是途中因緣認識的旅人吧。

  據說,泉鯉生在亞平寧山脈被好心人順便載了一程。

  那是個帥氣陽光的意大利小夥子,不知道那雙藍色澄亮的目光讓鯉生想起了誰,從而露出看了叫人心軟的笑容。

  這個小夥子無愧他的意大利血統,一段浪漫的抒懷後問鯉生:我很喜歡你,一起睡覺嗎?

  泉鯉生漲紅了臉,用他剛學的意大利語磕磕巴巴道了謝,連滾帶爬地跑了。

  意大利小夥實在是太熱情,一路狂追不捨,泉鯉生這才和同行的人一起去了西班牙的薩拉曼卡,那裏有全歐洲最有名的圖書館。

  要進到薩拉曼卡圖書館公共區域,要通過古樸的貝殼甬道,當地人說那是有五百多年曆史的貝殼牆,穿過的時候陰冷森然,像是歷史對來者的凝視。

  「具有人文價值的甬道並不以自身的年歲自傲,它只是沉默地在人類和書籍之間門佇立着。保留下來的古蹟本該和那些書籍同價,可它從不倨傲。」

  鯉生將所有其他思緒都拋之腦後,對同行者單純地感嘆道。

  「歷史的遺產對此懷懷以最崇高的敬意。」

  或許是和那些各懷鬼胎的人接觸太久,糟心事太多。聽了他人對泉鯉生這一路的轉述後,禪院研一心頭突然涌出一股想法。

  會有那麼多人喜歡鯉生,即使是在他離開之後還割捨不下,不是沒有原因的。

  世界如果會對某類人和顏悅色,那也一定是泉鯉生這種人。

  知曉自己的本領,認可自己的天賦,並對着更深的探索一往無前。靈感的迸發無法被現實扼殺,他懂得什麼是世俗,徜徉其中,卻並不沉湎。

  誰會討厭這樣的人呢。

  “你真的要參加松本老師的這次活動嗎?”

  這是禪院研一第二次向自己手底下的作者確定了,和上次不同的是,他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

  入野一未之於橫濱的重量,橫濱對於入野一未的特殊,這些事所有人都清楚,尤其是當事人自己。所以提出來也沒什麼,入野一未需要知道自己做的事代表了什麼。

  而泉鯉生……鯉生他恐怕真的單純是出於好奇,看到了熟悉的體裁就像貓看到小魚,興致勃勃地就打算衝上來。

  泉鯉生收拾着那點可憐的行李,頭也不擡,低頭幹活的動作讓那頭捲髮一聳一聳的。

  “其實我很久沒有寫過東西了,也不能肯定投稿之後能不能被選上啦。”他說,“但是我想,既然研一君你給我發來了郵件,不嘗試一下的話未免太可惜了。”

  禪院研一環胸看他,良心開始隱隱作痛。

  手底下的作者失蹤太久,他完全是抱着沒人會回覆的心態,破罐子破摔羣發的,沒想到這種時候一個二個都積極了起來。

  還是說這是松本清張的名聲在作祟呢?

  “你……真的準備好回去了嗎?”研一問。

  泉鯉生的身體僵了僵,轉身擡頭的時候露出了沒辦法藏匿的窘迫神色。

  他沒有注視禪院研一的眼睛,目光沉在左下角,手指撓了撓臉頰,爲難道:“說離開就離開,說回來就回來,好像是挺不負責任的。”

  聲音很輕,完全沒有底氣可言。

  “年輕時候的我衝動又莽撞,把什麼事都想得很簡單。這實在是太糟糕了,現在想想,離開的模樣幾乎算得上是耍性子吧……”

  泉鯉生嘆了口氣:“我很抱歉,也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應該道歉的對象還有很多。可就連這句抱歉,我都不敢對伏黑先生說出口。”

  這是在和禪院研一見面之後,泉鯉生第一次提到那個人。

  敬語、姓氏,與親暱毫不沾邊的稱呼。

  剋制又生疏。

  泉鯉生對禪院研一的道歉中充滿了真摯。

  他是真的很愧疚,害得編輯先生在忙得要死的時候還得來接人。

  這件事其實算是意外,意外中的意外。

  因爲打着gapyear的幌子,鯉生琢磨着自己突然出現在日本街頭的話,多少有些突兀。

  所以自認爲小聰明的他,選擇切換到異國他鄉。橫豎得搞出在外旅遊很久,終於打算回去的架勢。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國外的人文實在是太太太太棒了!!!

  他接觸過的「國外」要麼是英國貧民窟,要麼是西伯利亞那種狗都嫌的地方。

  即使在很久前,和五條悟一起全世界到處亂晃,那也是「好玩性」大於其他的地方。

  驟然一下浸泡在和平又文化氣息濃厚的環境中,泉鯉生接連發出了沒見過世面的「哇——」聲。

  「哇!」

  「哇——!」

  「哇————!」

  俗話說得好,來都來了。

  他不逗留,就,就稍微逛逛!

  有了這樣的打算後,鯉生開始在意大利簡單逛了一圈,就是這麼一逛,他直接從意大利逛到了西班牙,還把自己準備好的回國機票費用給逛沒了……

  泉鯉生:太久沒體驗過貧窮的感覺了,對金錢沒有概念這件事,我很抱歉。這纔有了他給禪院研一打電話求助的一幕。

  而編輯先生,居然不是直接給他打錢,直接一通航班飆到了他面前。

  看見研一風塵僕僕,明顯是很久沒睡好的模樣,泉鯉生吸吸鼻子,羞慚極了。

  怎麼會有這樣老實的社會人啊?拜託他的工作會一絲不苟的完成,壓榨自己的時間門也要把事情做得漂亮。

  愧疚,實在是太愧疚了!

  「我真不是人啊!」

  這種心情使得泉鯉生對待自己的編輯充滿了尊敬,並且認爲不應該讓他再額外擔心。

  例如自己和甚爾之間門的那些事,他們的事怎麼能麻煩到已經含辛茹苦矜矜業業的編輯呢!絕對不行啊!

  在回國的飛機上,研一還在開着電腦處理工作,鯉生縮在空姐給他薄毯中,毯子半蓋住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眨啊眨。

  他自認隱蔽,那股視線還是引起了研一的注意。

  “回國之後你可以住到我在東京的房子。”研一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得飛快,嘴上也沒停,“我最近都在橫濱,要是實在害怕的話,給我打電話就好。”

  泉鯉生:“……唔。”

  鯉生沒問「害怕」什麼。

  他仔細思考過了,既然上次追到死亡推論來的只有五條悟,應該可以說明,甚爾在一定程度上是沒那麼固執的。

  這也很符合他的性格,平時懶懶散散,看中想要的會去騙,去搶,會露出野性的無賴模樣,簡直是要把人拆開入肚的兇狠,稍微意志不堅定的遲早被他拿捏到死。

  但當他發現拿不到之後,放棄得也很爽快。

  放棄是能在這個世界渾渾噩噩生活的良藥,偏要勉強的話,只會讓自己越來越無路可走的。

  伏黑甚爾總能給自己找到能下腳的出路,即使不爲他自己,也要爲了伏黑惠。

  所以要說「害怕」的話……鯉生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應該擔心的是,甚爾在看到他之後會不會舊恨涌上心頭,一拳把他這個瘦小的身軀給直接幹碎。

  這一點沒誇張!

  鯉生記得,自己是單方面宣告了勝利,然後拔腿跑路,毫不猶豫,非常乾脆利落。

  結合之前他們狀況,這簡直就像是把人耍了一通嘛。

  「找個不是真心對待你的人談戀愛」,爲什麼這種胡話,當時的泉鯉生會覺得很有道理啊!

  就算不考慮屑男人的人權,那怎麼也得考慮,屑男人被耍了之後的惱羞成怒吧!!!

  泉鯉生很認真的反省了,既然自己這次有求於人,那至少得端正態度。

  首先就從最基本的禮節開始,什麼「伏黑甚爾是個不折不扣的爛人」啊,全部拋之腦後。

  那是伏黑先生!

  就算天塌下來了,那也是值得尊重的伏黑先生!

  因爲情緒太過於複雜,泉鯉生在毯子裏不斷調整着坐姿,又被安全帶牢牢捆住,禪院研一不得不合上電腦,叫來空姐給了他一杯熱牛奶。

  “我沒事的。”鯉生小口喝着牛奶,“我已經28歲了,研一君,在國外混跡了十年,照顧自己這點小事還是做得到的。”

  禪院研一:“比如把自己回國的機票費用都花光?”

  泉鯉生立刻認慫:“對不起!”

  “嘴角擦一擦,奶漬糊上面了。”

  “唔……!”

  泉鯉生在羽田國際機場下機,禪院研一要立刻趕回橫濱,所以把自己公寓的鑰匙給了他,還給了他一大把鈔票。

  “會、會還的!”鯉生這樣保證了,坐上巴士。

  在車上,他搜索着有關《渡鴉法》的評價,搜下來居然看到了不少這次投稿落選的文章。

  那些老師有些遺憾沒能參與進來,因爲入野一未在文章末尾給了下一次連載的主題,導致大部分人手裏的稿件在短時間門內都沒辦法再投稿了。

  所以他們乾脆在自己的博客上刊登了出來。

  在此之中,鯉生還看到了織田作之助的投稿。

  在他筆下,萊溫的故事乍一看甚至算得上美好,伊莎瑪涅在充滿煙火氣的環境下成長着,在各種合理和不合理的規章制度中尋找着保持安穩的方式。

  但仔細看的話,其實她的安穩全是虛假的,並非被入野一未放大的恐懼,而是無奈。

  充滿生機,但遍體鱗傷。

  看完織田作之助用質樸語言描述的故事,難免有一種含着糖被揍了一拳的感覺——雖然這樣形容很奇怪,但這是鯉生能想到的,最貼切的說法了。

  這小子,真的是天才啊。

  鯉生看了十來篇文章後,他發自內心地覺得,其實就算沒有橫濱的事件,也應該舉辦類似這樣的活動的。

  在作者間門,文字的交流非常難得。他們大多隻是拜讀對方的作品,從一個完整的故事裏窺探到作者本人一隅。

  而通過這種形式,能夠非常清楚地看清作者對於同一個話題的落腳點,他們選擇延展的角度,以及獨一無二的,屬於自己的,文字味道。

  下了巴士,站在六本木街頭,泉鯉生跟着導航找到了禪院研一的公寓。

  看得出來,這個房子有一段時間門沒有住過人了,但依舊請保潔人員定期打掃,所以纔有了眼前整潔無比又沒人氣的模樣。

  將行李放到一邊,鯉生立刻去了書房。

  入野一未能夠很簡單的脫穎而出,他的「名字」佔了很大的便宜,而鯉生掐指算了算,在愛情小說家裏他其實只算平庸的那一批。

  除了早期典型的富婆拯救頹廢男人的套路作品外,其他的幾乎都是在講……愛情這個東西有多麼不靠譜。

  所以才說,作者的作品能反應這個人的精神狀態啊。不相信愛情,對這種概念無知又膽怯的人,寫的自然是惶惶不安的東西了。

  而泉鯉生,他已經成長了!

  “如今的我,就是正兒八經的純愛戰神!”鯉生對着電腦握拳鼓勁,飛速新建文件夾,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下幾段。

  【伊莎瑪涅相信愛情,一如她相信萬事萬物都有終點,人類的盡頭是墳墓,盛大夏季的末日來自暴雨。】

  【愛是不用質疑的常識。】

  【這是她看見那個男人後,靈魂發出的第一聲啼鳴。】

  ……

  鯉生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他察覺不到飢餓或是其他,完全沉浸在極度興奮的創作中,眼睛都在放光。

  等到敲下最後一個標點,這篇文章還沒寫完,可已經能夠暫時告一段落了。高度用腦的後遺症纔開始襲來。

  心跳很快,肚子咕咕叫,視線是清楚的,可那些字全變成了歪歪扭扭的蚯蚓,無從辨別。

  泉鯉生爬去客廳,數了數禪院研一留給他的現金,驚覺自己應該在網上找些快活兒。

  入野一未有數年的稿酬,即使他的書被禁掉了,錢還在。而泉鯉生……他很慷慨的把錢都留給了那對父子。

  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得給自己找點喫的填填肚子。

  已經傍晚了,好在居民區外就有24小時便利店,鯉生揣起鑰匙就下了樓。

  東京的夜晚依舊呈現出分裂的狀態,繁華的地方歌舞昇平,熱鬧和熱鬧間門夾雜了逼仄的潮溼,一步之遙的距離隔開了兩個世界。

  禪院研一居住的地方算得上清淨,從居民區的大門出來之後,要麼順着大道走上兩個拐角,要麼直接從高樓壘出的小巷穿行過去。不用想,泉鯉生自然選擇了路程最短的那一條。

  “麻煩幫我加熱一下。”鯉生將選好的飯糰遞給便利店店員,靠在窗邊的休息區,開始發起呆。

  天色很沉,泛白的雲像隨時都會飄下的帷幕一樣飄在天空。

  毫無疑問,這是烏雲。

  ——就快下雨了。

  往回走的時候,天上的閃電剛好落了下來,隨之就是轟鳴雷聲。就和他猜的一樣,一場暴雨就快降臨。

  加快了步子,鯉生提着飯糰飛快往回跑,在又一次的閃電將道路照亮的瞬間門,他頓住了。

  雷聲轟響的夜裏,被高樓隔開了霓虹燈的昏暗街道,路燈的作用微乎其微。

  在這樣的空間門中,鯉生似乎聞到了煙味,伴隨着溼氣,像是往鼻端送上溼漉漉的菸草。

  他看向光亮稍縱即逝後漆黑的角落,但沒有靠近,也不清楚自己在等什麼,或許是等下一次的閃電能將那裏照亮,讓他看得更清楚些。

  心跳和雷聲混在一起。

  可泉鯉生沒有等到下一次閃電,豆大的雨滴猝不及防傾瀉而下。

  那些雨水打溼了他的頭髮,從髮梢淌上額頭,又垂在睫毛上,只是眨了眨眼,視線就變得模糊。

  煙味兒更濃了,是微弱火星徹底被熄滅後,拼命逸出的最後一點價值。

  泉鯉生提着還有一丁點溫熱的飯糰,踏碎地上逐漸堆積的水漬,小心翼翼走向那片陰翳。

  ——那裏什麼也沒有。

  四周的雨水砸在臉上,他以爲自己只站了一會兒,可渾身都溼透了,風並不猛烈,依舊帶來了刺骨的冷。

  鯉生甩甩頭,水滴從被浸潤的捲髮上滑出利落的弧線。

  “是餓過頭了吧……”喃喃着,泉鯉生加快腳步,跑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緣故,即使鯉生一會去就立刻洗了個熱水澡,換掉了衣服,在咬着冷掉飯糰的時候,他依舊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噴嚏。

  不要吧……在這種時候感冒也太不合適了……

  深夜繼續趕稿的計劃被迫擱置,鯉生從房間門裏的醫藥箱中翻出感冒藥,也不管那麼多直接服水吞下。

  他沒有厚實一點的衣服,只能默唸着「實在抱歉啊研一君」,從衣櫃中找出了禪院研一的棉質睡衣給自己套在外面。

  伴隨着越來越大的暴雨,和不間門斷的雷鳴,泉鯉生縮在被窩中沉沉睡去。

  不巧,屋逢偏漏連夜雨。

  夜裏颳起了很大的風,原本透氣的窗縫被颳得響聲不斷,窗簾也被吹得張牙舞爪,頗有一種「你要是不管,世界都毀滅給你看」的恐怖架勢。

  泉鯉生不得不半懵半醒爬起來,他覺得自己的病情絕對加重了,眼睛睜不開,鼻子也完全不透氣,稍微一動,頭就傳來陣痛。

  那句白天剛說過的話出現在腦海中——

  「照顧自己這點小事還是做得到的。」

  對不起,研一君,是他狂妄了。

  歸來半生,泉鯉生還是那麼沒有出息!

  自怨自艾了一陣,鯉生連滾帶爬挪到窗邊。幸虧禪院研一的公寓就在三樓,要是樓層早高點,他覺得自己稍微靠近都會被吹翻。

  接着,僅僅因爲不知好歹的餘光捕捉到了什麼,泉鯉生停下了關窗的舉動。

  在樓下,鯉生一眼就看到了他,連成線的雨幕中站着的黑色人影。

  男人散亂的黑髮下是熟悉的面容,以及那雙依舊潦倒、凌厲、卻雜糅着軟潤的綠色眼眸。

  鯉生愣了愣,閉上眼,再次睜開之後,那個人依舊站在那裏。狼狽、不堪、像是紮根在爛泥中供人觀賞的瘡痍。

  在很長一段時間門裏,泉鯉生都沒有任何反應。

  他在三樓的窗邊和對方對視,腦子暈乎乎的,好像只能看見模糊的綠。鼻塞讓他不得不微張着嘴保持呼吸,又因爲不想發出任何聲音,緊緊閉上的脣讓他快要窒息。

  他的動作比他的心要快。

  泉鯉生不止哪兒來的力氣,等他回過神,自己已經跑下了三樓,在雨中飛馳。

  迎面而來的風呼嘯而過,像是在喊他立刻停下來。那些聲音全部被踉蹌的步伐踏了個粉碎,消弭在雨中。

  泉鯉生就這樣一路跑到了男人面前。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在鯉生的預計中,自己應該是整裝待發,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然後以禮貌地態度約對方見面。

  那樣才體面,重逢就應該那樣體面。沒有人會再用模擬出來的虛弱向對方騙取什麼,那會很卑鄙,也很貪婪。

  而真切發生的暴雨摧毀了一切,雨降下了漫長又無休止的潮溼,泉鯉生還在生着病,他的脆弱也由此變得真實了起來,就和他衝下樓的舉措一樣真實。

  那句話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你還記得我嗎?”

  鯉生聲音嗡嗡的,他應該已經開始發起高燒,通體發冷,只有臉散着熱氣。

  男人只是喊他的名字,聲音是從嘴角的疤痕逸出來的,帶着陌生的熟稔。

  “泉鯉生。”

  也正是這個名字,讓鯉生在瞬間門找回了理智。

  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他的所有行爲都有太過於自然了。

  當然會自然,那是對方花了精力去刻意打磨的東西。

  不管是冰箱中多人份的牛奶,成對的牙刷,用來壓制煙味的空氣清新劑,總是放在放映機最顯眼位置的獅子王……那些順手而爲的所有事都是自然的。

  也只有在真的離開之後,泉鯉生纔沒必要掩飾,沒必要呈現他的看重和期待,也沒必要表現得珍重。

  他有了在沒可能的結局前,保有誠實的權利。

  暴雨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沒人撐傘,雨幕隱晦地宣告新的演出即將開始,參演的成年人無一不顛仆,帶着只有自己才知曉的所有情緒。

  和親筆寫下的伊莎瑪涅一樣,鯉生也相信萬事萬物都有終點,人類的盡頭是墳墓,盛大夏季的末日來自暴雨。

  「愛是不能被模擬的歸宿。」

  這是他看見這個男人後,靈魂輾轉再三發出的警示。

  聽着雨聲、風聲、自己的心跳聲,泉鯉生注視着伏黑甚爾的眼睛,緩緩開口——

  “好久不見,伏黑先生。”

  伏黑甚爾笑了一聲,在藍髮青年風雨飄搖的矜持中有了動作。

  非常強硬的,泉鯉生被拉入面前的懷抱中。

  “我很想你,鯉生。”

  直白、熾烈,與剋制毫不沾邊的滾燙。

  肆意又親暱。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