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險之又險

作者:小樓花開
走到宮門外時,蕭尚言的臉色已經沉了下去。

  他回頭望了眼身後的亭臺樓閣,宮牆飛檐,眼裏彷彿蒙了一層陰沉的霧霾。

  “把後宮務必給我看牢了。”

  蕭尚言冷冷看了眼誠惶誠恐候在宮門外的禁衛軍統領虞紹,“三公主若是有什麼差錯,我拿你是問。”

  虞紹額頭沁出冷汗:“是。”

  虞紹,正是蕭尚言曾經的副將。

  而今大秦皇帝早已名存實亡,朝中諸多重要位置,已經換上了蕭尚言的心腹。

  蕭尚言取而代之大秦皇帝,不過是時間問題。

  太后寢宮內,服侍的宮女太監都被遣散。

  太醫爲秦落羽把完脈,凝神沉思片刻,這才轉向太后:“三公主她,脈象並無異常,只是這般神思不屬,與以往大相徑庭,倒像是......”

  他頓了片刻,似乎在揣摩措辭,“不像是生了病,也不像是受過什麼刺激,倒像是......中了什麼幻術。”

  太后臉色微微變了變,忍不住望了望內廳安靜坐着的秦落羽,“幻術?什麼幻術?”

  這名太醫姓阮,年歲不小,頜下一把山羊鬍,形容清癯。

  他算得是太后在宮中最信任的太醫。

  阮太醫有些汗顏般,“恕臣愚鈍,臣看不出,只是猜測......”

  三公主這種情況,他行醫數十年,竟從未見過。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突然會言行舉止與以前大相徑庭呢?

  若說三公主受了什麼刺激吧,可是她與太后對答交流起來,過去的事也分明都記得,言行舉止也挺像個正常人。

  然而太后不主動問她什麼,她便不會開口,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安靜得過了分。

  阮太醫是宮裏的老人,當年也算是看着三公主長大的。

  三公主的性子向來活潑跳脫,一刻也坐不住。

  除了幻術,阮太醫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會讓當年那樣一個活潑鬧騰的小姑娘,突然變得異樣的乖巧。

  太后很有些失望,眼中帶了幾分黯然。

  阮太醫捻着山羊鬍須猶豫了一會兒:“老臣當年有一個知交,此人姓葛,是陵國隱士,醫術超絕,素有神醫之稱......”

  太后驀地擡頭:“此人在櫟陽?”

  阮太醫搖頭:“他已經去世,不過他的徒弟而今倒是在舍下小住。他年紀雖輕,但深得葛神醫真傳,若是太后允准,老臣倒是可以請他試着爲公主一診。”

  太后大喜:“他若肯來,那自然是好。”

  “只是這宮中禁衛森嚴,輕易不容外人進出......”

  “這一點,倒不必擔心。”

  太后道,“本宮想想法子,今夜便讓他進宮來。”

  送走阮太醫,太后回到秦落羽身邊坐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秦落羽擡眸,朝着她露出個笑容:“母后。”

  李太后心中一酸,“母后聽你皇兄說,那陵國皇帝對你甚是寵愛,你爲何要跟着蕭尚言的人回來?”

  秦落羽對陵國皇帝這四個字並無半點觸動之色,很是自然地回答:“尚言哥哥要我回來,我就回來。”

  李太后不能理解女兒的邏輯:“可你是陵國的皇后,怎能聽他的?”

  秦落羽認真道:“我要聽尚言哥哥的話,他說的,我不能不聽。”

  李太后愕然:“爲什麼?”

  秦落羽很是努力地想了想,卻是說不出個原因來:“反正,我要聽尚言哥哥的話。”

  李太后此刻覺得,阮太醫方纔關於幻術的推測,或許是真的。

  女兒以前雖然喜歡蕭尚言,可是斷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好像全然喪失了思考能力般,翻來覆去,只會說這幾句大同小異的話。

  李太后輕輕撫了撫秦落羽的發,心裏涌起莫名的悲慼之感。

  她一生共有三個孩子,最疼的,便是這個小女兒。

  當初與陵國的和親,她本不忍心讓女兒嫁過去的。

  可是沒有辦法。

  她雖爲後宮婦人,卻也深知國難當頭與母女情分,孰大孰小。

  本以爲她嫁到陵國凶多吉少,母女倆再無相見之期。

  豈料她到了陵國,竟真能促得兩國結盟交好,據說陵國皇帝爲了她不惜驅逐后妃,可見寵愛有加。

  李太后可說是欣慰萬分,卻不意......而今她卻被蕭尚言劫回了大秦國。

  李太后眸中冷光隱現。

  蕭尚言想要鳩佔鵲巢,奪了大秦天下,還想要將羽兒禁錮在他身邊,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薛玉衡有生以來都沒有如此憋屈的行醫經歷。

  竟然要在夜裏偷偷摸摸裝作宮裏的太監進宮,裝作太監還不算,還是清理宮中穢物的太監。

  薛玉衡在鼻下緊緊繫了兩道布條,都難以抗住那令人作嘔的味道。

  心道要不是看在阮太醫的份上,要不是看在太后是秦落羽母后的份上。

  今天就是打死他,他都不會來出這個診。

  “玉衡侄兒,你多擔待,多擔待。”

  月黑風高的夜裏,阮太醫做賊似的帶着薛玉衡趕往太后寢殿時,一個勁兒地賠禮道歉,“實在是現在宮衛森嚴,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太后也是不得已纔出此下策。”

  薛玉衡扯下鼻子旁的布條,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盡數將胸中憋悶已久的濁氣吐出。

  這才慢悠悠道:“聽說四公主那位駙馬權傾朝野,我看過不了多久,你們怕就是要改......”

  改朝換代四個字還沒說出口,阮太醫嚇出一身冷汗,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薛玉衡的嘴,“玉衡侄兒,慎言,慎言。”

  薛玉衡笑了笑,住嘴不語。

  這大秦國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對蕭尚言噤若寒蟬,他是陵國人,倒沒什麼好忌諱的,不過卻也不欲給自己和阮太醫惹麻煩。

  阮太醫是葛神醫多年摯交好友,與師父一直有書信來往。

  這次他雲遊途經大秦,也就順道拜訪了阮太醫,將師父去世一事告知,是以在大秦國都逗留了幾日。

  本來他是準備明天就啓程繼續雲遊的,不意阮太醫說太后病重,太醫院束手無策,希望他能幫着進宮看看。

  按照他的性子,本不欲與宮裏人扯上什麼關係的。

  不過想到師妹是大秦三公主,他就多嘴問了一句,此太后是否就是三公主的生母。

  答案是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阮太醫信誓旦旦擔保:“親得不能再親了!當年太后生三公主時,我就在殿外候着,隨時待命!”

  薛玉衡這才忍辱負重扮做太監來了宮裏。

  只是,當他跟着阮太醫踏入太后寢宮,被人悄悄引入內殿,一眼看到安靜坐在那裏的秦落羽時!

  薛玉衡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師妹,你怎麼來了!”

  這一聲師妹驚得太后和阮太醫一個趔趄,俱都震驚地朝着他看過來。

  薛玉衡三言兩語將自己與秦落羽的關係交代清楚了,連忙幾步奔到秦落羽身前。

  然而秦落羽只是擡眸瞥了他一眼,便如同見到陌生人一般,又垂下視線。

  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帶說的。

  薛玉衡簡直是愕然:“師妹,你不認識我了?不會吧?”

  秦落羽淡淡道:“認識。”

  薛玉衡一喜:“那你說,我是誰?”

  秦落羽準確無誤地小聲說出了他的名字:“薛玉衡。”

  神色淡然至極,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完完全全都沒有任何他鄉遇故知的半點驚喜。

  薛玉衡頗有些出離震驚了。

  認識秦落羽以來,還是第一次被她這樣無視。

  聽阮太醫與太后說完秦落羽的情況,薛玉衡的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同阮太醫所診斷的那樣,秦落羽的脈象看不出任何問題,與正常人無異。

  然而正常人,又怎能完全變成另外一種性格?

  見到他全無反應也就罷了,他提到皇上,秦落羽竟然也是一臉茫然加漠然的樣子!

  且無論問她什麼,翻來覆去就是那麼一句:“我要聽尚言哥哥的話。”

  想到先到他曾無意中聽師父提過北地的巫蠱之術,其中有不少可以惑人心智。

  薛玉衡嚴重懷疑,秦落羽怕是......中了北地巫蠱之毒,失了心智,纔會如此反常。

  只是巫蠱之毒也分許多種類,想要解開,也需要對症下藥,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當務之急,是如何將她帶回陵國去。

  她失蹤了這麼久,皇上找她怕是要找瘋了。

  薛玉衡心思急轉,正盤算着該如何對太后開口。

  卻不意太后似終於下定了決心般,低聲道:“薛大夫既是羽兒師兄,便不是外人。本宮......有一事相求。”

  宮燈搖晃,後宮一側小小的角門被打開。

  一輛運送宮內穢物的馬車緩緩駛出,數十個圓木桶被高高疊起,臭味熏天,令人作嘔。

  執勤宮衛捂着鼻子,象徵性地檢查了一遍,便放了行。

  馬車一路通行無阻地出了城,城外,一輛馬車早已在路邊等候。

  兩個圓木桶被人依次搬下,原本應裝着穢物的木桶裏,卻鑽出一個人來。

  對方脫了身上的太監衣服,小心翼翼抱起木桶中另一個昏睡不醒的人,衝着目送他的數人點了點頭,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往東疾行,竟是直奔東邊大秦與陵國邊境而去。

  醒來後的秦落羽發現自己不在皇宮中,甚是惶恐不安,一路哭個不停。

  就跟個孩子似的,一邊哭一邊嚷着要找尚言哥哥。

  薛玉衡哄了半天都哄不住。

  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只好給她餵了一些安神助眠的藥物,她纔算乖乖睡了。

  太后說,她至少可以拖延三天時間。

  三天後,蕭尚言會來宮裏接秦落羽,太后會設法再拖一段時間。

  薛玉衡算了算行程。

  櫟陽往東不過三百里,便是陵國洛城所在。

  按照眼下的速度,最多五日,便可出大秦國境,抵達洛城。

  在蕭尚言趕來前,他應該是可以帶着秦落羽逃出大秦國邊境的。

  三天後。

  蕭尚言如約來到太后寢宮,要接秦落羽離開。

  哪怕太后再三懇求讓秦落羽多留幾日,蕭尚言也執意不肯。

  他甚至根本沒有耐性聽太后多說什麼,繞開太后大步進了內殿,發現沒有秦落羽的身影,臉色立刻就陰沉下來。

  太后鎮定地說,可能是跟着侍女去宮裏玩,還沒回來。

  蕭尚言立刻讓人去找。

  然而,等他們找遍了後宮的角角落落,天色漸晚,仍舊沒找到秦落羽時候,蕭尚言徹底怒了。

  “別以爲你是三公主的母后,我便不敢對你如何。”

  蕭尚言神情陰戾,聲音冷硬至極,“太后,我勸你別跟我耍什麼花招。”

  太后沉默不語。

  蕭尚言一面派人去搜尋秦落羽的下落,一面命侍衛去後宮拖來了大秦皇帝秦世定的皇后與小皇子。

  “說出三公主在哪兒,我就饒了他們,否則。”

  蕭尚言話落音的時候,劍出如風,斬落了皇后耳邊的一隻碧玉墜子。

  皇后嚇得臉色慘白,摟着小皇子一個字都不敢說。

  小皇子不過五歲,見此人膽敢欺負母后,衝上去對着蕭尚言又踢又打。

  蕭尚言一動不動,目光陰沉地看向太后:“太后,還是不說嗎?”

  太后垂在身側手緊緊地握緊了,指甲掐到掌心裏,生生的疼。

  她費盡心思送走女兒,自然是打定了主意半個字也不肯透露的。

  可惜,她低估了蕭尚言的殘忍,也低估了蕭尚言的肆無忌憚。

  見太后不答,蕭尚言鐵鉗一般的大掌,直接掐住了小皇子的脖頸,將他提了起來。

  孩子的小手小腿在半空中亂蹬,皇后哭得嘶聲裂肺,近乎暈厥。

  眼看着孩子的氣息越來越弱,掙扎的動作都微弱下來。

  太后神色頹然慘白地跌坐在椅子上,萬念俱灰地說出了秦落羽的去向。

  馬車日夜不停疾奔,夕陽的餘暉下,大秦國的邊境之城已然遙遙可望。

  只要過了這座城,便算是出了大秦邊境,他們也就安全了。

  薛玉衡連日來緊繃的心,總算稍稍舒展了些。

  可惜,他舒展得太早了。

  他等候在出城百姓的隊伍中,還沒有來得及驗通關文書,城門突然緊急關閉,禁止一切人等出入。

  出城的老百姓被官兵團團圍起,那些年輕女子及其家屬被單獨圈在了一個地方,不得擅動。

  然而卻又被好喫好喝地招待,似乎關他們的人生怕渴着餓着了他們。

  城中據說在大搜查,不斷有新的年輕女子被關進來。

  士兵對她們的態度不同於犯人,反而客氣得緊。

  薛玉衡心裏暗暗叫苦,知道太后那邊,可能是兜不住了。

  他只能帶着秦落羽混跡在人羣中,儘可能地希望他們不被引起注意。

  秦落羽不知道是被這麼多人嚇到了還是怎麼,很是害怕地拽着薛玉衡的衣服不肯鬆手,怯怯地坐在他旁邊,小聲啜泣。

  老實說薛玉衡認識秦落羽以來。就沒見過秦落羽這麼膽小的時候。

  當初在詔獄被折磨成那個樣子,她見到他和衛無忌,都還笑得跟沒事人似的。

  眼下這等小小場面,她竟然怕成這樣。

  薛玉衡又是好笑又是唏噓。

  心想若是以後師妹恢復正常,想起今天這一幕,會不會視作她人生的恥辱。

  急促的馬蹄聲在外面停下,一個眉角有疤,神色陰戾的男人在許多侍衛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當秦落羽看到來人,眼睛突然一亮,不管不顧地站起來,朝着那個男人飛奔而去,嘴裏還喊着“尚言哥哥”時。

  薛玉衡就知道這次是真完了。

  秦落羽會不會將這次遭遇視作恥辱倒是另說,劫難是肯定的了。

  不是秦落羽的劫,也是他薛玉衡的劫。

  薛玉衡被侍衛粗魯地扯了出去,又被人狠狠幾腳踹倒在地,劇烈地咳嗽不止。

  蕭尚言盯着他,冷冷地問:“陵君行派你來的?”

  薛玉衡痛得脣色有點發白,嘴角還是帶着笑意,“你也太低估我陵國皇上了吧。我要真是皇上派來的,怎可能這麼輕易被你們抓住。”

  蕭尚言神色冷漠轉向身邊的扎合鐵:“關起來嚴刑拷問,他定有同夥。”

  他丟下這句話,帶着秦落羽離開了。

  而秦落羽,竟然也就跟在蕭尚言身邊開開心心走了,任由他被丟在這裏受死。

  薛玉衡:“......”

  師妹你個沒良心的。

  他現在喊救命還來不來得及?

  薛玉衡被侍衛押着往監獄而去。

  一襲鬼魅般的人影突然出現,銳利寒光伴隨着刀劍相擊的鏗然之聲,將侍衛密不透風的看守愣生生撕出一個空隙。

  那人一把拎起了薛玉衡的後衣領,身影其快無比,眨眼間便消失在長街之上。

  薛玉衡艱難扭頭看清來人,簡直大喜:“絕影!”

  薛玉衡離開不夜都決定雲遊四方時,陵君行送了他一份禮物。

  兩隻經驍騎營馴化,用於傳信的黑羽鷹隼。

  當初溫媼利用鷹隼與不夜都的北地蠻人互通往來,便捷又迅速。

  陵君行取人所長補己之短,讓驍騎營也祕密馴化了一批黑羽鷹隼。

  陵啓肇叛變時,陵君行便是通過黑羽鷹隼及時與在大秦的衛無忌取得了聯繫,而絕影也正是憑着黑羽鷹隼,才能順利找到陵君行的所在。

  五日前,薛玉衡帶着秦落羽逃出宮時,便讓黑羽鷹隼往洛城送信求援。

  他知道肯定會有人來接應他,但萬萬沒想到,來接應他的人,竟然是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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