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人非昨

作者:小樓花開
陵君行想起和鍾姑娘長得那麼像的慕蘭。

  他懷疑眼前這個女孩,也許不過是長了一張與秦落羽過分相似的臉,內裏的靈魂,根本不是她。

  他甚至在她沐浴完更衣時,隔着紗窗去看了一眼。

  清楚看到她背上曾在詔獄留下的疤痕,他纔敢確信,她真的是秦落羽。

  陵君行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女孩。

  她抱膝默默坐在那裏,低垂着眸,臉色泛着不正常的蒼白,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圈淡淡陰影。

  或許是這幾天哭得太多,她又不肯喝水喫東西,她的脣乾裂得起了皮,有淡淡一點血跡綴在脣瓣上,無端添了一點豔色。

  陵君行靜靜站了一會兒,緩步走到她身前幾步開外。

  她彷彿被驚嚇到的小動物,陡然往後瑟縮了一下,驚恐地擡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慌亂地垂下視線。

  陵君行低眸凝視着她:“記得朕是誰嗎?”

  秦落羽怯生生看了他一眼。

  她當然記得他,他是陵國的皇帝,是她曾經和親大婚的那個人。

  她記得自己在陵國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

  可是和他之間的那些過去,卻很是模糊,彷彿罩了一層霧靄般,不太真切。

  她小聲道:“記得。”

  陵君行眼眸微動,“那朕是誰?”

  “是,是......皇上。”

  “除了皇上呢?”

  “......”

  秦落羽有些茫然,彷彿不大能理解他這個問題。

  想了好大一會兒,才小聲道:“除了皇上,還是皇上。”

  陵君行一腔情思,空自被這句話堵在了心頭,窒悶得慌。

  不過,既然她還記得他是皇上。

  陵君行只能拿出皇上的威嚴,淡淡道:“既然知道朕是皇上,朕要你喫東西,你就得喫。不然,你永遠也見不到你那位尚言哥哥。”

  秦落羽猶豫了一下,果然有些害怕了,乖乖跟着他到桌案邊,坐下來喫東西。

  可是她喫着喫着,想到蕭尚言,眼淚忍不住又啪嗒往下掉。

  “皇上。”她怯生生地瞧他一眼,眼淚汪汪地說,“我吃了東西,你送我去找尚言哥哥好不好?”

  她並不討厭眼前這個人,可是對他也並沒有別的任何感覺。

  她只想回去找尚言哥哥。

  陵君行只覺心口那種窒悶的感覺,更重了。

  仿若堵了一塊大石頭,壓得整個人喘不過氣來。

  幾天來,她主動與他說的第一句話,仍然離不開蕭尚言。

  蕭尚言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那個蠱就這麼厲害,能讓她忘了她對他的所有情意,偏偏對蕭尚言念念不忘?

  她和他之間的那些過去,難道說抹去便抹去了嗎?

  陵君行很想告訴她,“朕不可能送你回去。”

  然而面對她懵懂含淚的眼眸,如孩子般帶了些許祈求之色。

  陵君行終究面無表情地說:“你若是乖乖喫飯喝水,乖乖睡覺,朕......會考慮。”

  這句話很管用。

  她第一次將碗裏的飯喫完了,第一次主動端着茶杯喝了水,第一次在宮女扶她去洗漱休息的時候,沒有排斥抗拒,也沒有哭泣。

  眼裏反而亮晶晶的,盈滿天真欣然的期待。

  她躺在牀上,拉過被子蓋上,很聽話地閉上眼睛睡覺。

  她似乎想到什麼,忽然睜開眼,“皇上,我會乖乖的,你要說話算話呀。”

  陵君行的心塞得更厲害了。

  心口那塊大石可能已經重逾千斤,以至於他出門時,腳步都踉蹌了一下。

  陵君行沒有急着回不夜都。

  打算先在洛城待一段時間,等薛玉衡對她的病情基本有數了,再啓程回去。

  而秦落羽這邊,因爲陵君行那一句哄她的“承諾”,她表現得就跟孩子一般乖順,不哭不鬧,該喫飯喫飯,該睡覺睡覺。

  可幾天後,她突然出了狀況。

  陵君行趕來時,她額頭上滾落豆大的汗珠,衣衫都被溼透,身體蜷縮成了弓形,繃得緊緊的。

  她的目光很是茫然,意識模糊地一會兒喊着“疼”,一會兒喊着“尚言哥哥。”

  陵君行從來沒見過她這個樣子,臉色都有些變了,讓人緊急去叫薛玉衡。

  薛玉衡這幾日將自己關在房中,正查找研究與北地巫蠱之術有關的醫書,查得焦頭爛額。

  聽說秦落羽突然疼痛難當,他放下書拔腳一路狂奔。

  第一次,他對病人竟生出一籌莫展的無措之感。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這個大夫白當了。

  眼睜睜看着秦落羽疼得臉色慘白,氣若游絲,可他竟找不到病因,也不知該開什麼藥。

  到最後,只能勉強寫了一份止痛的方子,命侍女趕緊煎好了送來。

  秦落羽牙關咬得太緊,總算好不容易將藥喂下去,她卻吐了。

  或許是因爲極度的疼痛,在陵君行抱着她喂藥時,她劇烈地掙扎,咬住了陵君行的手掌。

  血流出來,反而卻像刺激了她似的,她愈發不肯鬆口,竟寧可吸吮那血,也不願意喝藥。

  薛玉衡近乎目瞪口呆地注視着秦落羽,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身飛快走了。

  陵君行抱着女孩,一動不動地任由她咬着,黑眸暗沉,薄脣抿出冷厲的弧度。

  有那麼一瞬間,他後悔那日在山林中放走了蕭尚言。

  短短時間,徹底摧毀她的心智,將她變成這副樣子。

  蕭尚言,委實該死!

  整整一天一夜,秦落羽生生扛過了那場不啻於一場慘烈酷刑的疼痛。

  她彷彿被抽去了精氣神般,整個人看上去病懨懨地,臥牀休息了兩天,才稍稍恢復一點。

  薛玉衡埋首故紙堆總算查出了結果。

  他頂着兩個烏黑的眼圈,神情異樣沉重:“皇上,娘娘中的,怕是北地的情蠱。”

  情蠱雙生,一旦種下,便只癡念一人,不死不休。

  每隔七日,受蠱人須飲施蠱人鮮血,否則,痛不欲生。

  若一直不能解,三月後,蠱蟲自爆而亡,受蠱人與施蠱人俱將死去,且死狀慘烈。

  書上說,情蠱乃是北地禁術,輕易無人敢用。

  薛玉衡起先一直以爲蕭尚言用的是另外能惑人心智的巫蠱之術。

  他怎麼也沒想到,蕭尚言爲了讓秦落羽對他死心塌地,竟不惜自毀種下情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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