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雪,血

作者:小樓花開
安城山中,秦落羽頗有些心緒複雜地望着遠處忙碌的將士們。

  心道陵君行這是派了多少人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在安城山中呆了十幾天,她簡直跟住在行宮裏一樣安穩。

  身邊有侍女服侍,出行有軟轎,就連喫飯也有專門的廚子給她做。

  所以她這真的是跟着薛玉衡來採藥的嗎?

  倒是像極了來遊山玩水的,還自帶野外露營裝備。

  薛玉衡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過來,“喝藥。”

  這些天薛玉衡每天都會像模像樣地給她煎藥,其實這藥也就是普通的益氣補血之藥,喝不喝都問題不大。

  秦落羽接過藥,慢吞吞地喝着,壓低了聲音道:“師兄,這麼多人呢,你待會悠着點,可千萬別出岔子了。”

  薛玉衡不動聲色:“放心。”

  他頓了頓,“你到底吃了多少安靈丹?”

  這些天蠱毒發作,她都沒叫一聲疼,跟前幾次哭天喊地的樣子絕然不同。

  秦落羽心虛地咳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師兄你看這裏風景不錯啊。”

  薛玉衡臉都黑了,“你不會全吃了吧?是藥三分毒你知不知道?何況那是安靈丹!”

  “我知道,不過不喫壓不住那疼啊。”

  秦落羽無辜地眨了眨眼:“師兄理解理解,太疼了,沒辦法。你放心,安靈丹再毒,也毒不過我身體裏的蠱毒,你看我現在不還是活得好好的?”

  蠱毒到了後期發作得越來越頻繁,疼起來簡直是生不如死,秦落羽想着反正都沒救了,每次疼起來,都是好幾顆安靈丹一起喫。

  安靈丹的主要成分其實是一種藥草,少量服用可緩解疼痛,大劑量服用那就是劇毒催命符。

  超過三顆一起喫,一般人估計小命會直接沒,不過拜蠱毒所賜,秦落羽現在竟然還能活蹦亂跳沒事人一樣。

  秦落羽厚着臉皮道:“師兄,你還有沒有?有的話,再給我一點......”

  薛玉衡簡直要瘋,“你要不要命??你是嫌你死得不夠快是怎麼?”

  “噓——”秦落羽示意他小點聲,“絕影在看我們。”

  絕影遠遠朝着他們看了一眼,就見薛玉衡與秦落羽正在低頭聊着什麼,神色都很自然。

  沒人能想得到他們正在圖謀“不軌”,饒是絕影,也沒能看出什麼異樣。

  一隻黑羽鷹隼落在絕影肩頭,絕影將信塞進小小的信筒,拍了拍鷹隼的背,那鷹隼拍打着翅膀飛走了。

  信裏自然是有關秦落羽的消息。

  絕影想,皇上收到這些消息,該能安心許多。

  這些天娘娘的蠱毒幾乎沒有發作,薛玉衡說,這毒快要徹底清除了。

  等皇上與娘娘再見面,娘娘的病應該也該恢復好了。

  山中的夜寂靜得很。

  初時還有執勤侍衛輕聲交談之聲,後來便只有蟲鳴,以及一堆堆篝火發出噼噼剝剝的響聲。

  秦落羽合衣躺在帳中,聽着外面的動靜。

  “師妹,走吧。”薛玉衡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秦落羽連忙翻身爬起來,“都搞定了?”

  薛玉衡點點頭。

  秦落羽探頭望出去,果然便見到那些侍衛睡了一地。

  也不知道薛玉衡到底在食物裏放了多少麻黃散,竟然讓幾百侍衛都昏迷過去,就連絕影也未能倖免。

  秦落羽呼出一口氣:“師兄,他們不會有危險吧?”

  薛玉衡說:“不會。這裏有這麼多篝火,我又放了些驅除蟲蛇野獸的藥粉,動物輕易不敢靠近。”

  “那他們應該也追不上我們吧?”

  “我已備下萬全佈置,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我們的。”

  薛玉衡語氣篤定,“這裏地勢複雜,絕影若是根據腳印來判斷,應該會認爲我們已經是去了大山深處。”

  秦落羽“哦”了一聲,“那我就放心了。”

  她轉身進去拿包袱,“師兄你也進來,我有句話跟你說。”

  薛玉衡微微皺眉,但他還是走了進去,“什麼話,說吧。”

  秦落羽帶着幾許歉意,默默看着他。

  “師兄,先前我給你喫的野漿果,也塗了麻黃散。”

  薛玉衡不可思議地看着她,眼裏的憤怒與震驚簡直無法形容。

  “秦落羽,你真是——”

  薛玉衡話沒說完,莫名覺得眼前有點暈,秦落羽的人影在打晃。

  隨後,人就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秦落羽扶着他讓他靠好,輕輕嘆了口氣。

  擺了薛玉衡一道,她還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當初說好的是薛玉衡幫她離開,陪着她度過最後的死亡時刻,薛玉衡再回去找陵君行領罪。

  可惜她不想讓薛玉衡無端被陵君行降罪,更不想自己死後那副尊容也被薛玉衡看到。

  她就想一個人走得遠遠的。

  秦落羽從薛玉衡懷裏摸出最後一瓶安靈丹,又將留給陵君行的一封信塞了進去。

  展開地圖,秦落羽就着燈火最後看了一眼地形,確認好路線後,出了帳篷。

  她走了幾步,回頭望了一眼那些沉睡中的士兵,終究頭也不回地往南而去。

  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不過從安城山到南楚境內,時間還是足夠了。

  三個月後,陵國與大秦的戰爭早已停歇。

  事實上,從秦落羽失蹤沒多久後,這場戰爭就休戰了。

  原先發了瘋一般攻打洛城的蕭尚言大軍,突然不聲不響撤回了大秦。

  據說退軍的原因,是因爲蕭尚言大病了一場,身上從頭到腳都起滿了奇怪的紅疹,紅疹潰爛,人高燒昏迷不醒。

  蕭尚言身邊的大巫師岑七守護數日,以北地祕術治好了蕭尚言。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蕭尚言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封賞岑七,而是下令將他杖刑至死。

  蕭尚言的部下扎合鐵奮死求情,總算爲岑七求來一條命。

  然而彼時岑七雙腿已盡斷,重傷昏迷。

  蕭尚言卻殘忍地下令,禁止任何人收留岑七。

  他不顧天降大雨,不顧衆人求情,鐵了心將岑七逐出國都櫟陽,逐出大秦國。

  扎合鐵執意勸阻,蕭尚言卻暴怒不已,竟下令殺了扎合鐵。

  沒人知道蕭尚言爲什麼這麼做。

  沒人敢問一句爲什麼。

  而陵國這邊。

  也出了一樁奇事。

  驍騎營的大軍並沒有撤回不夜都,而是全都進駐了安城山。

  據說他們在找人,找陵國的皇后娘娘秦落羽。

  幾個月來,驍騎營的大軍幾乎翻遍了整個安城山,卻仍未能找到秦落羽半點蹤跡。

  直到,前不久,在山中終於發現了她破碎變色的衣衫,以及當年陵君行送給她的那枚鳳羽玉墜。

  鳳羽玉墜已經碎了,一小半落在落葉與泥土的縫隙裏,另一半不知所蹤。

  到此時,陵君行才總算肯下令撤了軍。

  握着那半枚鳳羽玉墜和她留下的那封短信。

  陵君行終於不得不接受冰冷的現實。

  她已經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情蠱根本無解。

  什麼解毒之法,什麼要去安城山採藥。

  不過是她串通了薛玉衡,騙他的把戲而已。

  她早就存了心要走。

  她瞞得可真好啊,從頭到尾竟沒有露出半點端倪。

  她在信裏說,要他記住她最美麗的樣子。

  他的確記住了她最美的樣子,可是又如何。

  又有什麼用。

  他每每想起來,心臟疼得近乎碎裂。

  他寧願自己忘了她的容顏,寧願自己不記得她。

  她在信裏說,要他原諒她的不告而別。

  可他並不想原諒。

  不是口口聲聲喊他夫君嗎。

  不是說喜歡他,捨不得他嗎。

  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這樣欺騙他,這樣將他的情緒玩弄於股掌中。

  明知道情蠱無解,卻還笑着給他期望。

  明知道自己即將死去,卻不肯讓他守在她身旁。

  到最後,無聲無息,就這樣離開,連半點念想都不肯給他留下。

  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讓他見。

  秦落羽,朕不原諒你。

  永遠不。

  陵君行終於決定啓程回不夜都的前一天。

  洛城突然飄起鵝毛大雪。

  街頭白茫茫靜寂一片,少有人跡。

  洛城著名的白玉橋仿若處於一派瓊樓仙境中,橋下穿城而過的河水結了薄薄一層碎冰。

  一襲清冷玄色身影不知在橋頭佇立了多久,滿頭滿身都是潔白的雪花。

  低沉的笛聲隨着雪花幽幽飄散,平添無限悽清傷感。

  猶記得那夜,她舉着一串紅紅的糖葫蘆站在橋頭,眉眼彎彎,顧盼生姿。

  猶記得那夜,洛城也下着雪,漫漫飛揚的雪花中,她回眸衝他嫣然一笑,那般嬌美動人。

  而今白玉橋仍在,她卻已不知影跡,此生再無相見之期。

  笛聲嗚咽,彷彿吹不下去般,猛地頓住了。

  趁着笛聲停歇,在旁邊等候許久,已然站成一個雪人般的衛無忌趕緊上前,“皇上,天氣太冷,不如先回宮去——”

  陵君行緩緩轉過身來,那一雙黑漆漆的眸子,一如這漫天雪景,空洞幽寂,茫然一片。

  衛無忌隱約覺得不對,“皇上?”

  陵君行手中的碧綠竹笛掉在雪地上,身形晃了晃,突然噴出一口心頭血來。

  鮮紅的血濺在厚厚的白雪上,染了星星點點的紅,宛如血色梅花蔓延綻放,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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